《灵助兼职手册》断墙雨蜗

4、第4章

　　童让来到发出声响的屋前，刚刚在走廊另一头，她只能确定声音的大概方位，可来到门前，她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
　　就是这里。

　　童让刚要抬手敲门，门自己开了，门后的人一脸疑惑:“你好，请问找哪位？”

　　开门的是个年纪约三十多的女人，头发梳得很清爽干练，身穿职业白西装套裙。
　　童让一眼看出，她身体周围有着淡淡的蓝色。

　　眼前这个女人……不是活人？

　　那个魂灵，会是她吗？

　　【琦珍信息技术咨询有限公司】，童让注意到了墙上的公司名。

　　光从名字，看不出公司主营业务是什么，总不能说是找上门来合作的，太容易穿帮打草惊蛇了。
　　得想个更合适的理由。

　　“你好，我是楼上公司的员工，公司门锁了，能不能在你这里待一会儿啊，我同事来送钥匙，已经在路上了。”

　　女人犹疑，“我……”

　　“拜托你了，姐姐，外面好冷啊。”童让天然长着一张亲和力强的脸，加上宽大的卫衣，显得一米六八的个子格外瘦弱。
　　刚从室外公交站转过回来，被秋天湿冷的妖风裹了一趟，童让的双手也冻得通红，现在还没恢复。

　　女人盯着童让通红的手，像是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是很冷啊。”

　　“进来吧。”女人打开门。

　　童让走进门，环顾四周，这是一间一览无余的开间办公室，老旧的白炽灯管发出黯淡的灯光，几张桌子简单构成了工位，桌上物品凌乱，分散在两边靠墙的位置，中间就是过道，靠近窗边摆着一左一右两棵半人高的发财树，看上去很久没人打理了，地上散落不少叶片，还是绿色的。

　　“我把空调打开吧，你暖和一下。”女人给童让搬了张凳子坐下，又去找空调遥控器。

　　“遥控器呢？明明记得放在桌上的。”女人找了几张办公桌都没找到，显得有些着急。

　　童让注意到，随着女人情绪的波动，她周围的蓝色变深了。
　　如果这个女人真的是魂灵，那么她显然忘了很多事情，包括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

　　多年跟魂灵打交道的经历让童让对魂灵死后的懵懂期有一定了解。
　　魂灵死后一段时间可能意识不到自己的死亡，很多行为都是基于生前的习惯，所以往往徘徊在原地重复着以往的日常。

　　这也是童让要想办法近距离接触女人的原因，她想进一步确认，眼前的女人，到底是不是魂灵。
　　她为什么一直待在这里？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遥控器呢，明明在这里，为什么找不到……去哪里了……”眼看女人找不到空调遥控器，越来越焦躁不安，周围的蓝色不断凝聚加深，仿佛翻滚的墨色海浪一般暗潮汹涌，似乎下一秒就要吞没周围的一切。
　　童让皱眉，主动走上前，握住女人的手，“没事的，进来暖和多了，不用开空调。”
　　瞬间，女人周围的蓝色淡了下去，情绪也由焦躁逐渐变得平和。

　　正在童让口袋里开小差的人参精:卧槽？！

　　门外偷偷观察的黑白无常:卧槽，直接净魂？！

　　异能者在没有正式被地府招聘之前，对净魂相关的事应该一点都不了解才对，怎么可能直接净魂？
　　黑白无常傻眼了。
　　异能者的天赋一般都会早早显露出来，黑白无常除了日常勾魂的工作以外，也负责发掘人间的异能者人才，对年满十八的异能者设下机缘让他们进入地府，成为专职灵助。

　　如果异能者天赋较高，到了年龄却迟迟没有被发现，则是鬼差的失职。

　　直接净魂的异能者，非常罕见，因为异能者虽然是和地府合作兼管阴间事，却还是凡人，受凡人躯体的禁锢，异能天赋发挥有局限，只有在地府异能者办事处正式开蒙后，才有净魂的能力。

　　眼下出了一个什么都不了解就能直接净魂的人物，黑白无常不禁都忐忑起来。

　　为什么它们早没发现呢？这下回去要挨骂了。

　　“完了完了，哥，回去之后司理肯定扣我们奖金了。”黑无常瑟瑟发抖。

　　“别慌，刚才她的动作起到了安抚魂灵的作用，还达不到净魂的程度，先观察看看，万一是我们看错了呢？”白无常疑惑不解，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在管辖范围出了天赋异能者，它们没理由一点都感知不到。

　　此时的童让对众人的惊诧一无所知，刚刚她感觉到一种焦躁又悲伤的情绪如同巨浪翻滚而来，似乎要把周围的一切卷入淹没，就下意识握住了对方的手。
　　等待周围平静下来后，童让才察觉到对方的手不像是手，那温度——就像冰块，可偏偏连冰块的实感都没有，就好像她握着的，是一团虚无缥缈的冷空气。

　　这个女人，真的是魂灵。

　　以往童让为了躲避魂灵，从来都是绕道走，这是她第一次正面接触魂灵。

　　茫然，失落，不甘。
　　双手接触的一瞬间，童让感觉到对方身上放大的情绪，一时有些恍然。

　　它到底想要什么呢？为什么它的周围是蓝色，蓝色到底代表什么？

　　“姐姐，这么晚还不下班吗？”童让试探问道。

　　听到童让的问话，女人回过神来，好像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这家公司是我自己的，和我男朋友一起开的，我平常没什么事都会来看看，打扫卫生，整理文件。”
　　女人怔怔地从桌子的一边直接横穿，飘到饮水机旁边，给童让倒了杯水。

　　看着杯底沉淀的老鼠屎，童让默默把杯子放下，挪远了。
　　童让搓了搓手上沾到的灰尘，是杯身上的，看来这办公室有段时间没人来过了。

　　“那你男朋友呢？没跟你一起吗？”

　　“他……他，好像回家了。对，他回家了，我们的家就在这栋大厦，7楼有我们租的房子……”女人像是记不清什么事了，说话断断续续的，又像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7楼？童让想到了一些事。

　　还记得她刚遭遇鬼打墙的时候，10楼的幻象下，就是7楼。

　　这个7楼可能对魂灵来说很重要，念念不忘，才影响了她看到的幻象。

　　“好冷啊，好冷啊……”女人喃喃自语。

　　“冷吗？那我送你回家吧？”童让觉得有必要回7楼看看。

　　女人没有看童让，眼神放空呆呆的往后退，直退到窗边的发财树，“回不去了，回不去的……”

　　“为什么回不去？”童让抓住关键词。

　　“好多茶叶……冷……谁也看不见……我伸手了……看不见……”女人似乎陷入一种无意识的状态，说出的话完全没有正常逻辑。

　　童让只能进一步引导她，“你在哪里，还记得吗？”

　　“在下面……在上面……别倒了，别倒了，我身上都是茶叶，好冷……真的好冷。”

　　茶叶？怎么会身上都是茶叶？
　　下面，上面又是哪里？

　　正当童让想进一步追问时，门突然开了，童让被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一跳，回头看，没有任何人。
　　再转头时，女人消失了。

　　线索断了。
　　魂灵来去无踪，童让也不知道怎样再次找到对方。

　　到底它要什么呢？断断续续的哀叹听上去像是在求救。

　　童让决定去7楼看看，这是唯一的线索了。

　　人参精在口袋里憋坏了，“它终于走了，我能说话了吗？”

　　“你想说什么？”为了避免人参精惊到魂灵，也为了自己不被活人当神经病，童让事先跟人参精说好，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两人不交流。

　　“我好像感觉有其它魂灵。”人参精强大的感知能力让它不能忽略周围魂灵的存在。

　　童让往楼道走，“电梯里确实有一个，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不止，非常强大的魂灵，也许是鬼差。”

　　“它们来了？”童让还记得人参精说黑白无常会现身勾魂的事。

　　人参精说:“我也不确定唉，它们来了的话，刚刚为什么不勾魂呢？”想不通。

　　“或许它们有不想现身的理由，走吧，先解开眼下这个谜题。”跟地府合作是头一遭，或许就像面试一样，黑白无常要先考察她的能力。
　　童让有预感，时候到了，该出现的自然会出现，也就不纠结。

　　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黑无常:“哥！他们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白无常神情复杂，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异能者总给它一种强大的感觉，倒不是能力，它能感觉到对方的能力受凡人躯体禁锢，很多方面只显露出初级异能者的水平，可是那种莫名沉稳的气场很像一个人。
　　一个存在于传说的人。

　　——
　　童让来到10层楼楼下，站定读秒。

　　墙上的“9”变成了“11”。

　　为什么是11层？童让眉头紧锁，她本打算下到7层，去魂灵和它男朋友的家找找线索，这才刚下到“9”楼，数字就变了。
　　难道她又重新进入了鬼打墙？

　　11，10，9，还记得第一次鬼打墙魂灵就把她限制在这几层楼，重复来回。

　　要了解一个人想表达什么，先看他的行动，人是这样，魂灵当然也不例外。

　　或许这是魂灵想让她来的地方。

　　童让走进楼道，还有两家公司灯开着，磨砂玻璃的隔断墙面能模模糊糊看到里面有人，左边的公司开着暖白色的灯，崭新的现代装修风格，明亮异常，仔细听，还有敲击键盘的声音；右边的公司跟左边隔了一个走廊，暖黄的灯光，稍微黯淡一点，磨砂玻璃像是给加上了一层复古滤镜，仿若旧照片里的世界，很安静，如果不是隐隐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还以为没人。

　　童让先走向左边敲门。

　　一个头发略潦草，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打开门，黑框里，还框着对儿黑眼圈。
　　“这么晚了，谁啊？”

　　“不好意思，敲错门了。”童让头也不回，走向另一家。

　　“神经病吧！”黑眼圈青年转身回办公室，很快又传来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和抱怨。

　　很明显的暴躁加班人，没什么问题。

　　那么，就是另一家了。

　　童让来到复古灯光磨砂墙的公司，敲门。

　　没有动静。

　　里面分明有人影，怎么好像没注意到她似的。

　　童让轻推玻璃门，门开了。

　　居然没上锁。

　　走进办公室，童让察觉到不同寻常，整个办公室的东西都模糊异常，根本看不清什么是什么。
　　桌子，椅子，电脑，文件，全部都像蒙上了一层磨砂玻璃，雾蒙蒙的。

　　童让差点以为自己突然近视加深了，努力睁大眼睛又眯上，试图对焦，还是看不清楚。

　　这么模糊的场景，除了近视星，也就梦里能看到了。童让心里调侃道。

　　不过童让很淡定，魂灵都当面接触过了，碰上什么都不稀奇，只要不搞突然惊吓那一套，她接受能力良好。
　　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场景突然之间变得模糊，还有，魂灵引导她来这里，究竟想告诉她什么？

　　童让没有放弃对焦视线。
　　经过努力眯眼，手动支撑眼皮等生活小妙招她发现，她的正前方，好像站了一个男人，嘴里骂骂咧咧嘟囔着什么话。

　　童让眯着眼睛慢慢往前走，想要靠近对方听清楚。

　　“不让我倒？我偏倒！破烂植物值几个钱？切~”

　　男人倚在窗边，手里拿了什么物体往窗外伸着，手臂上下甩动。

　　拿的是什么？童让走近男人，怎么也看不清。

　　不一会儿，男人收回手，童让的视线跟随这个模糊的影子移动，一直到墙角。
　　男人半弯着腰，用手上的物体怼在墙角的半空中，维持一个姿势不动了。

　　好熟悉的动作。

　　接水？

　　男人手上是个杯子！

　　杯子……往下倒……身上都是茶叶……难道说——？！

　　童让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可是，如果那样的话，9楼又是为什么？

　　童让转身摸索到门口，出门口恢复视力以后，往楼下跑。

　　她需要验证自己的猜想。

　　11层往下一楼，按理说是10层，不过童让停下了，如果她的猜想是正确的。
　　11层楼下，也可能是9层。

　　站定，读秒。
　　“10，9，8……1。”

　　墙上数字由“10”变“9”。

　　就是9层！

　　童让直奔10层魂灵所在公司对应的楼下房间，同时，也是11层磨砂办公室对应的同一位置。

　　9层是旅馆，对应位置是走廊尽头的906房间。

　　童让没有去找旅馆前台，刚刚经历了那么匪夷所思的事，她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幻境还是现实世界，遇到的是人还是魂灵。

　　不过，如果魂灵真是在跟她求助的话，应该不会对她设下阻拦。

　　童让把手放在906门把手上，没有阻碍打开了。

　　腐臭的霉味直冲出来，呛得童让一退。

　　童让来到窗前，打开纱窗，窗边有铁制的伸缩晾衣架，其中一根上，沾着风干的茶叶片。

　　童让深吸一口气，抬头往上看。

　　斜上方外墙有个约摸一米宽的凹槽，一支白色的长形物体从凹槽的排水道伸出。
　　再仔细看，那是一只完全失去血色的人手臂，五根手指微张，僵硬地保持着一个好像在招手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