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遇将至君子诀》空气雪兔

83、环扣一环

　　早在与时被禁锢在十遇宫之前，紫藤就被一道旨意叫去“千澜花园”连夜司花，传旨的妖侍说是尊王炯策的命令。
　　当时紫藤就觉得奇怪：中秋讲究花好月圆，我自然是把三界和凡间的花儿都管理的妥妥当当，现在中秋还没过去几天呢，为什么尊王又叫我去“千澜花园”打理那边的花儿呢？那边的花儿不都好好的吗？
　　于是，紫藤问传旨的妖侍：“尊王叫我‘连夜’司花？你是手中的旨意可是真的？”
　　妖侍连忙道：“假传君主旨意，是死罪，小侍不敢乱来。”
　　紫藤这才将信将疑地将那妖侍打发走，决定换身衣服再去。
　　紫藤离开十遇宫的时候，没有到内殿去跟与时打招呼。
　　一来他见与时在考虑前朝之事，就没想去打扰他；二来他想自己明天也就回来了，离开一个晚上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他就只对与时的两位贴身侍女银凝和银翘说了。

　　银凝道：“妖君不觉得蹊跷吗？除非夜来香或是昙花，还有什么花是非得夜间司不可的？况且‘千澜花园’也没有那两种花呀！”
　　紫藤点头道：“我亦是这么想。可是那妖侍带来的旨意却不像是假的。”
　　银凝担心道：“妖君要不去向尊王询问一二？”
　　紫藤道：“尊王一向多疑，我这样唐突去问他，惹他猜忌不说，万一旨意就是他本身的意思，那我岂不是触怒君颜？”
　　银凝征询紫藤妖君的意见道：“为了以防万一，有谁要引紫藤妖君你入套，银凝以为，此事还是分别告知二皇子和沧润妖君比较好。”
　　紫藤觉得银凝的禁言有道理，便道：“好，我现在去‘千澜花园’，银翘银凝，你俩把这事分别跟与时和沧润说吧，我自己也会小心。”

　　独自到达“千澜花园”以后，紫藤警惕地扫视了园内一圈，并无任何异样：
　　秋千还是原本的秋千，石径小路还是原本的石径小路，连爬藤蔷薇花的朵数也没有少，还是中秋时节的朵数。
　　忽然，紫藤听见了一声小盆栽被绊倒的声音，他猛地回头，问道：“是谁？”却只发现是一只迷途的小猫咪。
　　进来之时，花园的入口并没有一个侍卫，可等到紫藤绕了花园一趟又绕回入口处时，却看见那里多了四个面生的妖兵，他们眉凌目厉，一副“到明天天亮为止，紫藤妖君都不许离开这里”的模样。
　　这样一来，紫藤倒也懒得跟他们多说一句话了，就独自走回了花园之内。

　　这一整晚，紫藤就是呆在“千澜花园”里，由他的花儿们和那只迷途小猫陪伴着度过的。
　　等到天亮，紫藤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回十遇宫去跟与时一起用早膳时，却得到了来自妖尊炯策的另一份旨意，搞的他不得不再次质疑旨意的真假。
　　传旨的妖侍道：“尊王有令，让紫藤妖君与地貌神君一同前往凡间，行‘因地栽花、不负芳菲’之事。”
　　“地貌神君”是出了名的慢性子，三界里面谁都知道：明明半天可以办完的差事，与他合作，少则一天，多则两三天，实在是消磨性情。
　　紫藤把脸一沉，刚想豁出去抗旨，就听见妖侍道：“紫藤妖君，你可别急着回绝，地貌神君已经候在花园外了。”
　　紫藤往妖侍手指的方向一看，那位“逍遥散人”模样的地貌神君，果然正坐在自己变出来的木椅子上慢悠悠地喝早茶呢。
　　妖侍神情严酷，提醒道：
　　“紫藤妖君，好歹地貌神君是应邀前来妖界与你汇合，你千万别让他白来这一趟，不然他要是回了天帝不该回的话，你几千年来树立的与天界百仙千仙交好的形象，就会毁之一旦，尊王也免不了降罪于你。你可得自己掂量好了“
　　——信，还是不信？抗，还是不抗？
　　——连地貌神君都来了，怎么看“尊王的旨意”都像是真的呀！
　　紫藤把气吞回饥肠辘辘的肚子里，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跟地貌神君一起去行差事。“

　　与地貌神君一起勘查地形，看什么地方该栽什么花时，紫藤可以说是恼到了极致，却一直忍着不敢发作。
　　边听边想象一下地貌神君有多奇葩吧：
　　每经过一处不同的地形，地貌神君就要换一双不同靴底的靴子，紫藤就不懂了，冷冷问：“神君不是脚不着地、只从空中往下看吗？何必费那些功夫呢？”得到回应是：“我这不是预备着吗？万一我要着地了呢？总不能让自己的脚掌吃亏吧？”
　　等到紫藤问“神君对各地适合什么花儿生长，有何‘高见’”之时，地貌神君竟然不答话了，能掐指算上半天。时间就这么耗着，终究地貌神君却也说不出个可行方案来，只顾抬头望天了。他那副样子，真连凡间各地的田舍村长都不如，田舍村长都还懂得如何带领村民们“因地制宜”和“择地而种”呢。
　　这让紫藤忍无可忍，终于甩下一句话道：
　　“得了，这差事我想我是没办法跟你配合了，接下来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奉陪了。”
　　结果，地貌神君竟然道：
　　“哎呀！紫藤妖君，其实你早该这么说了！我一直在等你这句话，跟我一起行差事的搭档，没谁不对我说‘不奉陪’三个字的，你说完了，咱俩不是各自都轻松了吗？”
　　紫藤哑口无言。
　　到底是谁在浪费谁的时间？又是谁在让谁生气？

　　就这么跟地貌神君分开后，紫藤才反应过来，时间已经过了中午。
　　既然自己已经身在凡间，就在凡间找点吃的磨牙吧！
　　紫藤闪身去了蜀州，这个时点，“芙蓉锦官楼”已经过了供应饭菜的时间，改做吃茶生意了，所以，还是去蜀州官舍找杜少府要点“清粥小菜”吃得了，反正黄瓜酱菜也是难得的人间美味。

　　一到蜀州官舍，丽质可人的白鹭花妖就以“纤手执团扇、笑语响银铃”的姿态，迎面而来。
　　紫藤只听见她娇媚地叫了一声“主子”，紧接着下一句就是：“我收到凡人写给我的情诗了！”
　　除了瞠目结舌，紫藤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她了。
　　白鹭花妖当着藤蔓妖君的面把风光玉写给她的那首情诗背了出来，然后道：“我被凡人表白了，主子你高兴吗？”
　　“我的小花妖。”紫藤把她拉到官舍内的小花园石桌边坐下，“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主子你说，我觉得该不该接受？’呢。”
　　“那我该不该接受呢，主子？”
　　“你告诉我，收到那首情诗的时候，你是什么反应？”
　　白鹭花妖坐直，正经道：“我说，赞府大人，诗很好，白鹭收下了。”
　　紫藤倒有些不信了，“你就只说了这些？没其他的了？”
　　“不然我还能说什么呢？”白鹭花妖摇扇笑道，“难道我告诉他‘我是花妖，我爱主子’吗？”
　　“你爱我？”紫藤露出“你别说谎了”的表情，道：“打住吧你！”
　　“啊啊，也是。”白鹭花妖故意道，“与其爱主子，我还不如表白沧润妖君或者暗恋妖尊二皇子。”
　　紫藤对她警告道：“小花妖我告诉你，我刚被地貌神君气的够呛，你可别惹我发火。”
　　“我家妖君真是与众不同。”白鹭花妖讥讽道，“满腔怒火时不是热血沸腾，而是肚子咕咕叫。”
　　“我现在去杜少府的陋室吃东西，回头再去你的房间睡觉。”
　　紫藤这句话一出来可不得了了，正好被路过的风光玉听见。

　　只见风光玉大吼一声：
　　“大胆狂徒！竟然轻薄姑娘！”
　　白鹭花妖也不帮紫藤做任何解释，她就这么夹在风光玉紫藤妖君，等着看一场好戏。
　　——拈花，拈花。
　　紫藤在手中变出一束风光玉肉眼看不见的空起花轻抚起来，这是他用来克制情绪的办法。
　　风光玉对白鹭花妖道：“姑娘可有受惊？紫藤公子看起来风度翩翩，浪漫无邪，却不想也是个不知检点之徒！”
　　白鹭花妖用团扇刮了刮心脏，表现出一副自己对紫藤确实心存“害怕”的模样。
　　风光玉又表现出自己会保护白鹭姑娘的样子，道：“幸好本赞府及时出现，否则让他闯入了姑娘的房间，那还了得？”
　　——与时，沧润，怎么办？
　　——在凡间，拈花平复心情的方法，不管用了。
　　紫藤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只瞪着风光玉，说不出话来。
　　风光玉下令道：“本官命你即刻离开这里，否则你要是再敢对白鹭姑娘口出狂言，休怪本官不客气！”
　　“我饿了，我要找杜少府吃饭！”
　　紫藤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这么冲风光玉说了。
　　“你要是想吃官制月饼，本官那里有的是。”
　　风光玉却往自己的豪华居室一指，巴不得紫藤替自己将剩余的月饼消灭掉。
　　“我要吃黄瓜酱菜！”
　　紫藤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喊的歇斯底里，就差把捉妖的道士惹来了。

　　“主子真可怜，想吃点东西罢了，还得用吼的。”白鹭花妖对风光玉遗憾道，“赞府大人，看在白鹭的面子上，你可别见怪。”
　　——你的面子？小花妖，你眼里是越来越没有我这个主子了，哼！
　　——要跟主子作对是吧？来呀！主子我也不装了，跟你斗到底。
　　紫藤心想。
　　“本赞府怎么会跟他一般见识？”风光玉对白鹭姑娘道，“本赞府现在就带去他去杜昀贺的陋室，让他把酱黄瓜吃个够！”
　　紫藤还没来得及在白鹭花妖面前扳回一局，就被风光玉拽到了杜昀贺的住处。

　　一进陋室，风光玉的第一句话是：“这家伙，刚刚在本赞府耳根底下说要去白鹭姑娘的房间睡觉。”
　　杜昀贺面带紧张神色，也不问缘由，就对紫藤劝道：“男女授受不亲，紫藤公子怎么如此糊涂？这事不可做，更不可想！”
　　“我……”紫藤一甩衣摆坐下，解释道，“只是想找个暂时能睡上一觉的地方，我昨夜都没睡觉。”
　　杜昀贺道：“公子来杜某这里就是，何必让人家白鹭姑娘受惊呢？”
　　——那当然是因为小花妖的生活习惯和铺床方式才适合妖啊！
　　紫藤想说的是这句。
　　然而实际说出口的却成了：“我想在陋室吃黄瓜酱菜，然后暂睡一会儿，有劳杜兄了！”
　　“这有何难？”杜昀贺大度道，“杜某这就去准备。”
　　见杜昀贺和紫藤的关系如此，风光玉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只转身离开了。

　　紫藤睡醒之时，竟然已经到了晚上。
　　于是他赶紧道谢和辞别了杜少府，走出官舍，闪身回往妖界。
　　路上，紫藤还考虑着怎么跟与时说和白鹭花妖相关“情诗事件”和“反主子事件”呢，一到十遇宫门口，却被明晃晃的火把和一群妖兵包围的阵势吓了一跳。
　　紫藤心中暗想：先前尊王的两道旨意，果然是对我的调虎离山之计吗？

　　一位妖兵统领主动开口道：“请紫藤妖君留步，从今天起，妖君您怕是无法进去了。以及您栖身的将至园，也被上了锁。”
　　不但十遇宫被包围，连将至园也一并被封锁？紫藤一时间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焦急问：“为什么？”
　　妖兵统领答道：“二皇子意图联手魔族动乱妖界基业，对尊王的地位取而代之，因此被尊王下令禁锢。”
　　“这明显是个大误会啊！”紫藤反驳道，“就没谁站出来劝过尊王吗？”
　　“回紫藤妖君话。”妖兵统领摇头道，“目前尊王谁都不见，也没谁敢去为二皇子求情。”
　　“是谁向尊王揭发说与时有谋逆之心的？”
　　紫藤问道。他以为妖兵统领会告诉自己。
　　可是妖兵统领却道：“末将不知。末将只是领命在此驻守。”

　　紫藤琢磨着在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因为紫藤知道：与时把父子情分看得很重，一旦自己不被父亲信任，那他或许宁愿死。
　　绝不能让这种最坏的结果发生。紫藤的双手紧紧握拳。
　　“尊王铁了心不听与时解释，只这般幽禁他是吗？”紫藤看着妖兵统领的眼睛，坚决道：“我愿意跟与时呆在一起不出去，让我进去。”
　　妖兵回避了紫藤的目光，不得不老实道：
　　“大皇子传了话下来，二皇子幽禁期间，谁都不可以踏入十遇宫半步，尤其是紫藤妖君你。”
　　紫藤气道：“禁锢与时是尊王的命令，尊王没有不让我进，也肯定不会锁我的将至园。你为何听命于与岚？”
　　妖兵统领道：“尊王口谕，将禁锢二皇子之事，交由大皇子去办。”
　　——难怪。难怪啊！
　　——我就说那两道“尊王旨意”怎么那么不合常理，原来是与岚代办的呀！与岚有意将我从与时身边分开，就是为了彻底将与时关在十遇宫，让与时完全跟外界隔离音讯，陷入孤立无助的境地。
　　紫藤的心中对与岚充满了恨意，他认为对弟弟毫不留情的与岚，简直是蛇蝎心肠！

　　“哦。”
　　紫藤应了妖兵统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过紫藤没有罢休，又复问道：
　　“那你可以转告与时，说紫藤妖君很好吗？”
　　“末将以为，妖君此话并不妥当。”妖兵统领否决道，“哪有对被禁锢者说自己过的很好的？万一刺激到了二皇子，末将实在担待不起。”
　　紫藤恳切道：“与时知道我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让侍女转告给他就是了。”
　　妖兵统领拒绝的依旧干脆，“请恕末将无法照办。”
　　“那好吧，我不为难你。”
　　我不为难你，我自己想办法。
　　无论如何，总得让与时感受到我的存在吧？
　　紫藤离开了十遇宫外宫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