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音焚道》云弄玉

14、双剑03

　　若溪居。

　　此地处于幽山之北，明寒门最为僻静的角落，虽无禁地之名，但实乃比禁地还要严苛，等闲弟子皆不得入内，此地灵力最为充沛，彼此激荡，最是适合修行之地，越是深入，周身气压便会不断降低，历代掌门长期居住于此。

　　天海音接任以后，这还是首次允诺让弟子居住此地，一连好几天，她都东看看西逛逛，感觉到新奇无比，此地与明寒门大多数置仙境云海不同，反而多了一世人间气，门前小桥细溪，竹林绵延，潺潺流水之声划破寂寥。

　　美景，美事，美人，唯独心情不太美。

　　曲无苒看了看与自己在竹林并肩而坐的闲烨，感叹道，人却是好看的，不过却犹如哑巴一般，着实了无生趣。

　　当然，这么说多少有些以偏概全，未免冤枉了闲烨了。来这已经好几天了，她拿起手指头数了数，他还是和自己说过几句话的，无非就是“请”、“请赐教”、“承让”之类的字眼，就这，都还得是在两人修炼剑法过招的时候。要是哪天闲烨大发慈悲，对话说一句话超过十个字，她都得赶紧往山头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虽说是天海音携他二人同住于此，但由于掌门本就事务繁忙，而天海音秉持着励精图治的原则，不管待他人严厉，对自己要求更为严苛，故而将心决传授于他二人，偶尔加以指导之后，便分身乏术，无力照看更多。

　　尽管来此之前，曲无苒也十分认同欧阳梦所说的，接下来的日子会很无聊。

　　但她还是预料错误，因为远远比她想的更无聊！一想到接下来的几年都得这么过，曲无苒不免唉声叹气，愁眉苦脸。

　　眼下他们两人每日不是练剑，便是一同修炼明晦心法，过的可谓是单一枯燥，曲无苒这等整天闲不住的性子，简直就是比杀了她还难受。故而虽然现在是两人修炼的关头，她却已经睁开了眼，东看看西瞧瞧，眼神乱飞，怕是此刻林子里有一声鸟叫，或是冷风拂来抖落下几片枯叶，她都觉得是个天大的乐子。

　　闲烨缓缓睁开眼睛，却并不看她，道：“师姐。”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他竟然主动和自己说话了！

　　曲无苒闷的不行，心里高兴，往日她就是说上十句，闲烨都不一定理她一句，让她想搭话都没办法，她热情回道：“师弟，什么事？”

　　“专心。”

　　言简意赅。

　　曲无苒撇了撇嘴，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小小年纪，就少年老成到如此地步，倘若不是这幅神仙似的皮囊时刻提醒着她，眼前的少年比自己还要小上一岁，不然她丝毫不怀疑，这人一定能和妙笔那个老顽固趣味相投。

　　她偏不。

　　她闹他：“师弟只管练自己的好了，向来只有以大管小，以老照少，怎还有师弟管师姐的道理？”

　　闲烨终于看了她一眼，目光冷淡，语气依旧没有一丝波澜：“师傅交代过，你若懈怠，我一并同罚。”

　　十四个字！

　　这世界上的事情真有意思，平常人主动寻自己，她倒不一定放心上，眼下就他们二人朝夕相对，就这么一个冷若冰霜的人多对自己说几个字，都到了欣喜若狂的地步。

　　瞧，稀罕你的，你不稀罕，你稀罕的，别人不稀罕你。

　　曲无苒看向了伏在半空的“君子碎痕”和“玉女守门”，传说太清真人为造此剑耗费一生心血，寻访大江南北，集齐天地奇珍，呕心沥血才成，其铸件水平之高超天下恐难有人超越，哪怕当世闻名的斩仁长老谈及此事，也时常感叹难以望其项背。

　　玉女守门一身赤红，像燃烧的极为旺盛的火焰，而君子碎痕所附莹光清亮如皎月，饶是曲无苒这种对铸剑一窍不通的人，也能看出是万中无一的神器。

　　只不过她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奇怪，虽说这二剑虽说门中弟子无不知晓其存在，可却从未听说有人修炼双剑，因此拜为亲传之前，她曾就此时问过掌门，天海音只说是此剑认主，非一般人所能操持，而闲烨与她乃不世之材，方可胜此重任。这番说法曲无苒很是受用，只不过她觉得，自己怎么也要比这个小师弟强上那么一点点。

　　她看向那张冷脸，不知怎么起了一番戏弄的心思，便耍无奈道：“那又与我何干？我不用功，只因我天性如此，和任何人都无关，自然也不用对任何人负责。”

　　闲烨微微皱眉，凛然道：“可师姐还欠我人情，却不得不还。”

　　这事正是曲无苒心虚的地方，这世间上她就欠了这么两份情，一是欧阳家的收养之恩，二是便是利用闲烨的美色赚了很多笔，甚至没给他一点分成，怎么说来都是心中有愧。

　　他这话虽未点名，但两人心知肚明。

　　曲无苒双手合十做祈求状，立马变脸如翻书，毫无尊严道：“我错了我错了，仔细想来，师弟说的在理，我当师姐的当然要以身作则，勤加修炼，将明寒门发扬光大，不辜负师傅期望。”

　　闲烨见她虽油嘴滑舌，但也老实了起来，便将目光移开，又恢复了一语不发的常态。

　　“闲烨。”还没安静一会，曲无苒又不安分了。

　　但闲烨并不理他，正襟危坐，充耳不闻，若非这明晦诀需要二人同时修炼，方可达到其威力，才能更好的使用碎痕，否则他是断然不愿意主动与这位出了名闹腾的师姐说话的。

　　门中仙子众多，委婉娴熟、小家碧玉、大家闺秀者众多，可唯独再也挑不出第二个曲无苒这样的，虽说长得十分出众美丽，性格却与书中的窈窕淑女无半毛钱关系，反倒是整日闲不住，静不下来，古灵精怪的有些过了头。

　　“闲烨，小闲烨，你快睁开眼。”曲无苒又呼她，见他不踩他，原本端坐的她将自己的位置挪动了几分，歇着身子凑了过去。

　　曲无苒扬起一丝笑意，伸出一只手来使劲扯了扯闲烨的衣角，如此反复几番，果然，闲烨沉不住气了，随手一挥，衣袖从曲无苒手中抽离，颇有些嫌弃道：“干什么？”

　　曲无苒抬起手来，朝他眨了眨眼，扬了扬眉毛示意，道：“你看看，这是什么好玩意儿。”

　　她伸出的右手指缝之中夹着一根黄线，下面所系乃一质地晶莹剔透的宝珠，面上雕刻蟠龙之姿，玉质细腻，全无暇姿，价值连城。

　　“这是......封龙珠穗。”

　　捕捉到闲烨严重一闪而过的惊讶，曲无苒不免得意起来，这可是她废了老大劲才弄来的，说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一点都不为过，元知在得知她这么舍得花大价钱的时候一脸不可置信，连连称奇，昨天将此物交给她的时候还问道：“这还是我那见钱眼开、没脸没皮，一毛不拔的曲小苒吗？”

　　曲无苒朝他吐了个舌头，“你懂什么，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只要收下了，就得给我几分面子，横竖在一起得护着我点，不然两个人一同守着我，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元知反问道：“他要是不收呢？”

　　曲无苒将元知递过来的小盒子装进袖中，道：“我自然有办法让他收。”

　　“没错，小闲烨果然识货。”曲无苒漏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此物乃事间至宝，相传其玉之中含有上古寒极冰魄结晶，灵力强大，于修行大有裨益，只不过修真界历来争斗不休，封神剑穗多次流转，当下得由皇家保管。”

　　闲烨问道：“既然如此，你又是如何得到此物。”

　　曲无苒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想也不用想，她也知道他此刻脑子在想什么，这等价值连城的东西，岂是她能肖想的起的，他定是以为以自己离经叛道的性格，说不定什么坑蒙拐骗之事都做出来了。否则，就算是还称得上有头有脸的欧阳家，也绝不可能轻易获得此物。

　　曲无苒努力憋住笑，她又怎能直接告诉闲烨，这些年她就单单靠将他的画像卖给诸位仙子，都已经赚的盆满钵满，而这等物品虽然贵重，但对非修仙之人而言，仅仅是装饰和收藏所用，只要价格到位，转让出卖也并不是不可能。

　　最为重要的事，此物好巧不巧，刚好在元家手下，自己和元知素来交好，在修行之前对软磨硬泡了好几天，才让她答应和父亲开口，而元知又是元大老爷的掌上明珠，只要她开口，元老爷嫣有不割爱之理？

　　曲无苒道：“自然是正路所来，非有违道义之手段，同为明寒弟子，岂能这点自觉都没有？”

　　闲烨别过眼神，道：“既然如此，师姐应当好做珍惜。”

　　果然，一碰到和剑相关的，他的话就多起来了。曲无苒觉得好玩，故意继续激他：“你说的倒也对，不过你也知道的，我这人做事向来不专心的，今儿个喜欢练剑，明儿个可能就去弹琴，后儿个可能就去吹笛，要是用不着了，再宝贵也还是废物一个，说不定哪天就被我扔了当木柴烧。”

　　闲烨顿了顿，道：“此等宝物，你怎可.....”

　　曲无苒打断他：“怎可什么，怎可暴殄天物是不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好歹是花了真金实银买回来的，就算我用不上，也得给它找个好主人不是？”

　　闲烨望着她，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曲无苒已经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她缓缓道：“要我说闲烨你一心向道，天赋异禀，若有此物加持，进步定能一日千里，如此物尽其用，岂不美哉？”

　　说罢，她也不等闲烨反应过来，一只手抓住闲烨修长的右手，另一只手将珠穗覆了上去。

　　闲烨挣扎了两下，无奈曲无苒早就知道他这性格，死死地拽住，不让其挣脱。

　　闲烨摇头：“无功不受禄，你我并非熟识，我没理由收你如此重物。”

　　曲无苒心道，他两简直熟的不能再熟，尽管这两年他二人在被选为亲传之前，确实没说过几句话，不过若是你整天画一个人，画满两年，上到他今年的头发多了几根，下到身长了几寸都如数家珍，相信任何人都不会说，我对这人不熟的话。

　　“真不要啊？”曲无苒明知故问。

　　闲烨依旧摇头，不为所动。

　　曲无苒欲擒故纵，无所谓的说：“那你既然不收，那我也没办法，横竖放我这有些碍眼，不如仍到后山去，管他是被捡了还是被土埋了，就当我做了个善事，见者有缘好了。”

　　闲烨脸都白了几分，肉眼可见的眉尖抽动，曲无苒装作自言自语的样子，故作玩意道：“诶，宝贝啊宝贝，枉别人说你是稀世珍宝，如今看来你也只能与一滩烂泥为伍罗。”

　　说罢，佯装作势，要从其将闲烨手中拿走，果然，一阵温热从手背传来，闲烨握住了她要抽离的纤纤细手，将珠穗扣下。

　　“........”闲烨别扭道，甚是难以启齿，“如此，我却而不恭，暂作保管，只因不忍看明珠蒙尘，若你哪天需要，随时来取便是。”

　　曲无苒见他松口，立马从地上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朝闲烨挥了挥手，道：“那是再好不过了，那你一定得好好保管。诶呀，我昨天真的是睡的太晚了，小闲烨，我实在撑不住了啊，我就先回去了睡觉了，你自便，你自便啊。”

　　如她所料，闲烨此刻竟然奇迹般的不发一言，未对自己这种偷懒行为多加阻止，她见好就收，趁着师傅还没回来，赶紧跑到苑中睡了个回笼觉。

　　既然闲烨上了她的贼船，那么他们以后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无论如何，自己都能蹦跶的更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