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路的爱与哀愁》七喜酸梅汤

6、第 6 章

　　到家后，孔叶子瘫在床上，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她有点头疼。叶子爸在厨房做饭，见孔叶子躺着，就没打扰她。

　　孔叶子躺了会，舒服一点，便随手拿起床边柜上一本杂志翻。这是最新一期《焦点》，叶子爸单位的福利。叶子爸以前在厂办的宣传科，负责订期刊杂志的是叶子爸的哥们，叶子爸内退以后，哥们就让手下的小姑娘多订了一份《焦点》，知道叶子爸爱看这个期刊，直接填了叶子家的地址，期期送上门。叶子跟着她爸看，渐渐的，杂志一送来，叶子爸就先送到叶子房间。

　　《焦点》是市作协办的第二份月刊杂志，收纳了一些奇闻怪谈、社会热点、深度采访，孔叶子觉得这个比传统文学好玩。她看完头几篇，被一篇名叫《警觉你身边的癫痫》的文章引吸了。读下去，原来是揭示最近有一些犯罪份子，用抗精神病药让人服食，同时精神控制对方，受控制者服用大量的抗精神病药会引发癫痫，严重者会引发死亡。

　　孔叶子从床上坐起来，她想到了华子。华子老婆说他之前没有过羊角疯，会不会华子服用了大量的抗精神病药？她爬起来打开电脑，搜索抗精神病药的种类，一搜原来有很多，其中马普替林有强烈致癫痫的作用。但这是处方药，一般人开不到的。不过，对犯罪份子来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正想着，叶子妈回来了。一进门就喊：“叶子，叶子，你回来了吗？”叶子爸把菜从厨房往外端，说：“回来了，躺着呢，好像不舒服。”

　　叶子妈便往房间里走，看到孔叶子正在看电脑，摸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孔叶子知道姥爷曾经得过精神疾病，但那时候她太小，大家只是防着姥爷单独跟她在一起，所以姥爷发病时是什么样她也没见过。

　　“妈，姥爷以前得的是什么病？”孔叶子问道。
　　“怎么好好问这个？”叶子妈奇怪地瞥她一眼，转身出卧室，一边走一边说：“要说到你姥爷，哎，今天冬至要去墓地给他好好烧点纸，我前几天还梦见他了。”

　　孔叶子跟出去。

　　“姥爷年轻的时候在单位那可是模范”，叶子爸把饭菜替娘俩盛好，叶子妈坐下来边吃边讲：“后来嘛，动乱年代，也不知道是谁批斗姥爷。批斗几次后，姥爷就得了病，上不了班了，说有人要杀他。后来再去医院看，精神分裂症。一辈子离不了药，一辈子出不了门。”

　　“姥爷发病的时候，会抽抽吗？吐白沫。”孔叶子进一步求证。
　　“唔。。。”叶子妈想想：“我只见过一次，挺吓人的。那会全靠你大姨照顾，我刚工作，年龄又小，只知道把每月的工资往家里拿，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孔叶子不再问了，默默想着华子的事。
　　叶子妈好奇地问：“你今天突然问这些干嘛？”
　　孔叶子便把华子发生的事讲了，叶子爸本来不参与她们的聊天，听完后，突然说：“这个工作单位的人怎么乱糟糟的。”
　　叶子妈马上打断他：“这跟单位有什么关系，人有三六九等，哪个单位没几个不正常的人。你们单位以前不也有个流氓，人家干到退休，单位也没开除。”
　　叶子爸不再说话，不过叶子知道他后面想说啥，无非就是让叶子好好参加自学考试，拿个文凭就离开这里。

　　一夜无话。
　　第二天，孔叶子早早来到管理处，想听听华子的消息。她刚到不久，纪小刚也来了，这是他第二天上班。孔叶子才想起来昨天他拉着一车游客跑了一天。

　　还没来及问他昨天的情况，纪小刚就拉着孔叶子往外走。
　　“去哪啊？”孔叶子一头雾水，“不上班了？”
　　“去看华子，华子现在很危险。”纪小刚闷头往前走，“除了今天出车的司机，其他人都去医院了，只有你不知道，我就是来通知你的。”
　　孔叶子心慌慌的，跟着纪小刚上了出租车。很快，车子停在第一医院门口。两个人急匆匆地进了神经科病区，果然刚到走廊就看到小江总、老培，两人玩着手机，心思也不在上面，见到纪小刚和孔叶子，叹口气。

　　绕过他们身后，进入三人间病房。刚巧另外两床一个做检查出去了，一个出院了，病房里就只有华子、华子老婆和赵乐、李想。确实如纪小刚所说，除了出车的几个，其他人都来了。

　　华子还在昏迷，一边心跳监测仪缓慢地跳动着。纪小刚低低地喊了声：“嫂子。乐哥，想哥。”孔叶子也看着大家点点头，她想，纪小刚这才报道第二天，怎么谁都认得了。

　　赵乐走过来，对他俩摇摇头。示意出去说话，两个人又跟着赵乐出去，李想也跟着出来。四个人默默走到走廊尽头，推开安全门，进入楼梯间。赵乐一屁股坐在台阶上，重重吐口气：“憋死我了。”从口袋里摸出烟来，给李想和纪小刚递烟，两个人都推了。赵乐自己点了一支，这才说道：“妈的，我就知道这一日游鬼地方不好待。就那么几个破钱，饿不死，富不着，我们再待下去，迟早跟华子一样。”

　　“华师傅究竟怎么了？”孔叶子忍不住插嘴。
　　“你们来之前，警察刚走。”李想平时是个闷葫芦，这会也忍不住讲道：“说调查结果是华子在地下赌坊输得太多，上千万了吧，利滚利。最后人家要不来债，就给他灌了精神病药，又天天PUA他，时间久了，他精神崩溃了。”
　　“现在检查是药物摄入过多，肾脏受损，其他器官也在衰竭，能不能活下来都难讲了。”赵乐补上一句，“警察半夜就来人了，中途华子醒了一次，赶紧录了口供。这会警察去追查案情了。”

　　孔叶子心里难过，虽然到管理处工作时间不久，但司机们对她都很照顾。华子爱干净，除了擦自己的宇通，也会来帮孔叶子整理办公室内务。玻璃桌上年深日久茶渍和油渍印在上面，孔叶子用钢丝球刷也刷不干净。华子从家带来小苏打白醋，拿张白纸浸透后盖了一夜，第二天清清松松擦掉了，玻璃光亮如新。孔叶子就觉得华子很细致，跟他外型真是不像，也因此心里对华师傅多了一份亲近。现在华子生死未卜，关键她也出不上什么力。

　　正难过着，安全门外传来尖锐的高跟鞋声，“砰！”门被推开，原来是会计笑姐。
　　“哟，都待这儿猫着。”笑姐穿着一身丝绸连衣裙，黑色高跟鞋，像是去参加晚会似的，“快出来吧，咱们一起想想辙。”说着，一扭身走了，安全门“砰！”又关上。
　　“走吧走吧，去看看小江总怎么说。”纪小刚招呼大家，于是众人又回到病房外。小江总手上攥着一把钞票，跟大家说：“别的也做不了什么，就尽尽心意吧。这是我捐的两千，叶子，你拿着，最后汇总了给华子老婆。”
　　孔叶子把钱接过来，纪小刚也摸出几百塞过来，赵乐和李想分别掏了三百，最后是笑姐，她从挎包里摸出一叠钱，“一千，这是我的心意。”
　　孔叶子也从包里摸出三百，她平时身上也就放这些钱。数了数，加起来四千出头。纪小刚到护士站要了一根牛皮筋，让孔叶子把钱捆起来。
　　“去吧。”小江总示意她把钱送进去。

　　孔叶子拿着厚厚一叠钱，刚进病房，就听见“哇哇”大吐地声音，只见华子正歪着头，往病床下吐着黄水，华子老婆手忙脚乱，污秽溅在床单上，她来不及擦。一边去捧着华子的头，支撑着他，一边就任由他往地上吐。

　　华子的眼睛紧闭，吐像是一种身体的反应，他还是没有意识。吐到奄奄一息，然后喃喃说道：“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华子老婆忍不住大哭，自从知道华子赌输了几千万，她没办法讲出来你没错，因为凭他们俩的身家，就是砸锅卖铁也赔不上。但是华子受这个罪，生死一线，她又实在不忍心离他而去，此时只有痛哭。

　　孔叶子把钱放在华子病床的棉被上，纪小刚早已闻声进来，问清洁工要来拖布，把华子吐了一地的污秽拖干净。华子不知道吐的是什么，刺鼻难闻，孔叶子强忍着才没有跑出去。纪小刚却能不嫌脏的拖地，也没有难以忍受的表情，孔叶子看到这一幕，心底是很触动的。

　　“嫂子，这是小江总和我们的一点心意。”她轻声说道。
　　华子老婆一叠声地谢谢谢谢，其余也说不出来什么。华子的关系在旅游局，所以他大部分住院医保都能报掉，这些钱其实是给华子老婆的生活补贴，她这些日子也不能再做生意，有这些钱在多少是个安慰。

　　“我有罪，我有罪，我该死。”华子嘴里嘟嘟囔囔，脸色煞白。这两天的折磨，他脸一下垮了型，颧骨高高突出，鼻子上接着氧气，嘴边留着分不清什么颜色的污渍。

　　孔叶子不忍再看下去，便悄悄走出病房，纪小刚也随之出来。大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各自先回去，赵乐说他下午再来一趟看看情况。于是，各人往医院外走，小江总伸了一个懒腰。事发突然，他压力也很大，孔叶子想。

　　“走，回管理处。”小江总招呼大家上他的车，除了笑姐，其他人都上了车，往一日游管理处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