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忽已远》长陌

6、鬼门关走一遭

　　我们进入酒家时已是夜晚，却仍然灯火通明人潮涌动。
　　刚一走进就扑面而来一阵嘈杂的声响，闹哄哄的。白苏不着痕迹地挡在我前头，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坐进了位置。我察觉到有不少人偷偷侧目过来不禁皱了皱眉。白苏注意到了，偷偷用身影挡住那些人的眼光，还一脸喜滋滋地以为我不知道。

　　小二把菜一一端上来看看我们的脸道：“两位客官是外来人吧？”
　　“恩。”白苏答道。
　　“那不要错过明日的庙会呀，这是我们开阳最盛大的节日，到时候可热闹了。”
　　“好。”白苏含笑着点点头，兴致盎然地转过头面向我：“我们明日去看看吧？”
　　“无聊。”我顿了顿又皱眉看向白苏道，“……你喜欢？”
　　白苏冲我点了点头。
　　“那随便吧……”

　　我以前独身一人游历各个城镇的时候也遇上过庙会，但那是人太拥挤我嫌麻烦就一个人躲在客栈里浅眠，但通常都无法睡着，因为庙会都会闹到三更才散开，次日的清晨又很快开市。开阳的庙会亦十分热闹，顺着大道的是参天的古树，树枝上都挂着一盏盏琉璃火。
　　路边的小摊依次排开：豆汁、扒糕、茶汤、糖饼、油茶……很多梳着发髻的小孩子群聚在一起，坐在简陋的街边吃地热火朝天。

　　我看着他们吃地兴高采烈的模样没有什么兴致，倒是身边的白苏很勤快地问我：
　　“师傅，你小时候吃过这些东西没有？”
　　“没。”
　　“啊，真可惜呢，我也没有。那我们去吃好不好？”
　　“我不想吃。”
　　“为什么？它们看上去很好吃啊。”说完他拉起我的手往一个卖糖饼的摊位走过去要了两只糖饼，摊主手法熟练，不一会儿糖饼起油锅，热乎乎地送到我们手上。白苏灼灼地看着我示意让我吃，我没什么食欲，但毕竟还是咬了一口下去。白苏这才咬起自己的糖饼，不一会儿就啃完了一只。

　　他看着我手里只咬了一口的糖饼无奈地摇头道：
　　“师傅怎么老吃这么少的东西，你看你都这么瘦。”说着他拉起我的手摸了摸手指道，“和我第一次看见这只手一样，细细的只有一层皮，都不长肉。”
　　我抽回手面无表情道：“猪和人的最大区别，就是一个吃的多一个吃的少。”

　　白苏表情一僵，然后抢过我手中的糖饼道：“那我就再做一次猪吧。”
　　说着咬起那个糖饼又继续吭哧吭哧地吃起来。我隐约看见他第一口咬在了我咬过的的那排牙齿印上……

　　我们又继续在人海里穿行，远远的地方有一团一团的人聚在民间艺人的周围。
　　走完了小吃的摊子，又多了许多玩具摊子，上面摆放着很多小孩子的玩意儿：空竹、走马灯、糖人、九连环、拨浪鼓、面具之类。
　　白苏对面具很有兴趣，买了两只狐狸的面具，一只要我带上。我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便径直转身走人，白苏还没付账，一边在原地慌手慌脚地掏钱袋一边呼喊我。

　　我便放缓步子假装看向旁边的小摊等白苏追赶上来，但过了许久仍不见动静。我转过头看向黑压压的人潮，根本看不见白苏的影子。察觉到事有蹊跷，我快步地走向原来的卖面具的小摊问那摊主道：
　　“刚刚在这里的人呢？”
　　“你问那位黑衣公子么？他付完帐就走了。”我皱了皱眉，心想难道是被人潮冲散了？
　　但转念一想又不可能，以前我和白苏也经常去苍术的集市上采购些食物，就算人潮多么拥挤白苏也能一眼找到我跟上来。如今发生了此等事，只怕白苏遭遇到了不测。我刚打算向前寻找白苏时，在旁边的暗巷里隐隐传来白苏熟悉的气息。

　　但是……很微弱。
　　白苏没有习过内功，他只修行幻法，根本不懂得如何去隐藏气息。若不是刻意而为之，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受了严重的内伤。

　　我暗道不好便急忙隐藏气息向巷内冲去，隐约察觉到其他人的气息时才放缓脚步停了下来。根据气息判断，来人不下五个。我找了一个隐蔽的视野远远地望过去，银色的月光下掠过一阵风撇下六个斜斜的倒影。
　　白苏正对着我的视野，其余五个人背对着我，穿着一身凛冽的黑衣。

　　“你们是谁？”白苏嘴角已被擦伤，但仍然勾起一种不同于面对我的骄傲弧度笑道：“若想伤害白芷，我不会轻饶。”
　　“自身难保还想嘴硬？”身材最魁梧的黑衣人冷笑道，他抬起手命令身边伺机而动的四个黑衣人，但是手抬到一半就蓦然僵住——我已经不动声色地绕到他背后，一挽剑指向他的背脊：
　　“下次出手要记得背后。”

　　黑衣人猛地顿住身形，声音一颤道：
　　“何人？为何我察觉不到气息？莫非是……”
　　“凭你这种内力就想动我的徒弟？未免太抬举我。”我动了动眼皮道。
　　“你……”黑衣人气得咬牙切齿，其他的黑衣人见状都纷纷蠢蠢欲动想要围扑上来。我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
　　“原来只是这种程度吗？白苏，你也……”

　　我刚想斥责白苏竟然连这几个黑衣人都摆平不了，就看到白苏低垂着脸身体摇摇欲坠，束起的长发早在打斗中散开，在夜风中异常妖冶地飞舞。
　　我见状皱了皱眉，将剑移到了黑衣人的脖子质问道：
　　“他怎么了？”
　　“呵，看来药效开始了啊。”魁梧的黑衣人嘿嘿一笑，其他的黑衣人也纷纷跟着笑了起来。

　　“你们给他下了毒？……解药呢？”我将手中的长剑毫不留情地往前一送，略过一阵疾风。剑锋刺破了皮肤使得黑衣人不禁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我用剑比划了那一根快被我割断的筋脉道：“再不把解药拿出来，这根割下去，他的命就没有了。”

　　四个黑衣人面面相觑，然后同时飞身拿剑扑过来。我移开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剑，打算与他们速战速决。但一交手才发现这四个黑衣人的内力根本不低，甚至说很高，而且手法也甚熟。
　　我皱了皱眉，刚刚的黑衣人根本无多少内力，我制止住他轻而易举。本以为他的同伙也应当相差无几，没想到竟一时大意了。若想分个胜负，一时半会绝无可能。
　　但奇怪的是，这些内力深厚的人为何会尊一个没有多少内力修为的人为首？紧紧是因为他善使毒？

　　不容我仔细考虑，白苏的身体已经沿着墙壁缓缓滑下，看来是撑不下去了。
　　已经受伤的黑衣人状况也似乎相当不好。我一边与他们缠斗一边道：“若再斗下去，你们的首领便没命了。交出解药的话我可以救他一命。”

　　黑衣人闻言又是一阵面面相觑，眼光反常地瞥了一眼墙角的白苏而非黑衣人。随后同时抽身离开，训练有素地掳起受伤的黑衣人便翻身上了屋顶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我惊诧地看着他们快速地逃离竟不顾黑衣人的死活，这帮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将长剑收回背后的剑鞘，慌忙走到倚靠在墙边奄奄一息的白苏。他紧咬着嘴唇没有发出一丝疼痛的呻吟，但嘴唇也被咬地尽是往外渗出血丝。
　　我有些粗鲁地擦掉他嘴唇上的血渍，急忙探了探他的经脉，发现他的经脉跟我的心跳一样异常紊乱。现今之计要挽回白苏的性命只能去夙阁的分舵看一看了。

　　我强自镇定背起重地要死的白苏，还记得五年前抱起他的时候异常轻松。看来得让他少吃点，不然就真得成猪了。我故作轻松的摇了摇背后的白苏对他道：
　　“以后少吃点知不知道？不然我可养不起你了。”

　　白苏显然听不见我的话，却在我身后一直不断地呢喃：
　　“白芷…白芷……”
　　我应了他一声道：“不要没大没小，要叫师傅。”
　　他没有回我，仍是不停的呓语，最后再也听不见声音。我连忙向后瞥了他一眼，竟是昏过去了。于是便加快脚下的步伐朝夙阁在开阳的分舵所在地赶过去。
　　只是那时候一直不明白：
　　为何纵使人失去了意识，也会在潜意识里一直记得一个人的名字，不停地心心念念。

　　清冷幽暗的屋子，安神的檀香缓缓地从外室飘入酒红色的雕花大床。素白的被铺里安然沉睡着一个脸庞瘦削的青年，眉尖微蹙。
　　“他怎么样？”我看了一眼床上的白苏问身旁的药堂堂主。
　　“这……令徒中的毒实在是闻所未闻，老夫才疏学浅，也无能为力啊。”
　　要堂堂主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脸色十分不善。

　　“你是分舵的药堂堂主，连你也没有办法？”
　　“这毒是老夫平生第一次所见，而且这毒下地着实高明，手法奇特。应该混合了多种毒药。若给老夫一点时间，或许……”
　　“……”我转过头看着丝毫未有醒来迹象的白苏，看着他疼痛不已却只是轻微皱眉的样子，彷佛那痛我也可以感同身受。
　　“无论用什么办法先将他的命保下来，我去夙阁找七禾看看有什么办法。你若能配出解药更好。”
　　“是，老夫一定尽力而为。但是七禾是夙阁主部的药堂堂主，远在千里之外……左使当真要去吗？”

　　我点了点头，一刻不犹豫地出发赶往夙阁。七禾医术天下第一，当初本以为一个分舵堂主便可以解决白苏的毒，却不料事情这么棘手。
　　那帮黑衣人的目的何在，下如此重的毒手是因为夙阁？袭击不了我就转嫁给白苏么？白苏的幻术没有实战经验果然还是太嫩了……

　　我一边理着头绪一边奔走于开阳的大街小巷直往渡口，刚拐进一个小巷子就传来一个苍老的女声挡住了我的去路。
　　“呵，你这么急是要去哪里？”我身形一顿，方才赶路太急竟掉以轻心了，连一个女人何时出现在我面前都丝毫未察觉。我顿时浑身戒备，看着前方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沉声道：“谁？”
　　“你不必知道。”
　　“哦？既然如此，那就借过。”

　　闻言面对着我的女人一阵冷笑道：“难道你就不想救你徒儿的命吗？”
　　我一阵惊诧，抬起眼盯住她：“你是谁？为何会知道这些事？”
　　“这你也无须知道，现在我不会伤害你。”说完她快速的朝我掷出一个清瓷瓶，瓶子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准确无误地接到我的手上。

　　“这是那毒的解药，世上仅此一瓶。信与不信全权在你，你想找别的人或许有用……只是那时候怕是来不及了。”
　　说完那女人便提步欲走，我忙道：
　　“且慢，为何你敢如此断定这是解药？”
　　她的脚步一顿，声音淡淡地传来：“因为，那毒是我制的。”
　　“哦？”我眯了眯眼阴沉道，“那黑衣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哼……他们与我无关。其他的你就不要问我了。或许以后你都会明白。若你能再见到我……”她意犹未尽地说完，足尖一点便飞身上楼，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一切才刚刚开始，白芷……”

作者有话说

　　剧情已经有些展开了哟～
筒子们不要大意地按爪吧。俺需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