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她慢半拍》未发表的诗

7、第七章

　　宋玉怀里抱着储物箱出了餐厅，一路晃晃悠悠地在街头，样子有点失魂落魄，周遭路过的形形色色的人似乎都与她无关，被人撞到肩膀也没太大反应，过马路被拥堵的车辆嫌走得慢，一声刺耳车喇叭吓了个激灵。

　　这才加快脚步，路过转角的书店，骤然听到了书店老板急急忙忙的呼喊，说她之前和同学订阅的杂志到了。

　　扭头见着熟悉的老板躲在书摊架后面贴着火热的电暖器 ，左手捧着一本英语原版卡佛的《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在读，老板立马起身，随手把手中的短铅笔夹在耳后。

　　弯腰从里面小仓库里找出了一摞杂志，什么类型的都有，日杂穿搭，全英经济学人，英语街，家居杂...

　　老板语气甚至有点委屈：“你这去年的杂志存好久期了，我还以为你们都不要了，你和你同学，那个姓孙的小姑娘，怎么都不来取呢？”

　　宋玉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又晃悠到了去城美高中的路上，垂下眼眸，低声说好几句抱歉，她忘得彻底：“真是麻烦了。”

　　老板手了掂了掂这些杂志的重量，找了根结实环保袋给人装进去，接着问：“订阅的杂志去年的刊已经全部出完了，今年还订新的吗？”

　　宋玉接过袋子，对视瞬间的眼中装着惆怅都快溢出，努力装出一副轻松释然的样子：“我转学去一中了，以后可能不能再来照顾您生意了。”

　　老板好像也不是很惊讶，捻了捻翘着的呆毛，摸了摸后脑勺笑着说：“这是什么话，我这捡破烂生意有你一份。”

　　老板认识宋玉，从宋玉上高中的第一天，放学的时候钻进书店，指着学生手册上推荐的原版英文书，笑盈盈地问有吗？

　　街角这家书店其实卖高中课外辅导书比较多，书架上满满当当摆着的都是各类的模拟卷和课后资料，书店附近虽然高中挺多的，且都是省重点的一流高中，单大多数还是以高考为终极目标的普通高中生学生，宋玉她们这种就读于一年学费高昂的私立高中国际部，高举西方自由主义的旗帜，全英语教学，课程设置也与国内高中不太一样，未来也是想要出国留学的学生并不多，当然也不是老板的潜在客户目标。

　　老板当时蹲在地上翻箱倒柜地从仓库翻出了几本塑封破烂，书页受潮的原版简爱和小妇人，问她这个行吗？
　　宋玉当时自来熟地坐在老板的钓鱼露营折叠凳上，低头翻着杂志，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她已经看过了。

　　老板猛地起身，"嘶"了一声，额头上那道约莫一根食指长的弯弯曲曲疤痕突然刺眼，宋玉想起学校那些小八卦，说转角书店的老板那道疤是以前混社会打架挨得一刀。
　　两人瞬间面面相觑，宋玉缓缓关上杂志，咽下口水，识时务者为俊杰："没关系，小时候看的忘了，我可以再看一遍。"

　　老板当时只觉得这小姑娘好笑，活泼，藏不住情绪，后来她又拿着一张美国的二手书店的名片，在他耳边像个小老太婆地噼里啪啦的念叨，说要给他介绍生意。
　　骂了她两句，她也不恼，眼神真诚又发亮，说她有好处的，信了她的鬼话紧接着漂洋过海的到了第一批原版书，有一本书封面和二十多年前高一辍学时别人送他一本的书一模一样，宋玉瞥见了老板片刻的出神，开始套路他，先是告诉他这本书叫小王子，接着说这书有意义的，问出了书是别人送的。

　　书之前放在收银台下面的那个保险柜里，现在到了宋玉手里。
　　宋玉看着上面写着的we were both young when I first saw you，黑色墨水开始褪色，撑着下巴问好奇的要死："男孩女孩？"
　　老板锁着眉头，一点不想搭理她，语气不算好："什么男孩女孩？"
　　宋玉自顾自点点头："那就是女孩。"
　　老板问写这东西是什么意思。
　　宋玉撇撇嘴说的是，她叫你好好学习，以后碰见叫宋玉的人跟着她以后挣大钱。

　　老板赏了个爆栗子给宋玉，动作粗鲁，但一点不疼，随后真的宋玉拉线促成了长期合作关系，还有之前城美组织商赛的时候，当时宋玉向书店提议搞一个二手书籍回收，交换和重新贩卖的快闪活动，最后还真的得了商赛的一等奖。

　　直到去年下半年某段时间，宋玉经常晚上一个人背着书包来书店里，席地而坐读书，一坐就是到打烊，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但制服的小西装外套很扎眼，落寞的神色也让人很难不注意到，让人心头有点难受发紧，至少和一年前那个说话俏皮，大方活泼的小姑娘差太多了。

　　紧接着试着用宋玉那种小大人的话术安慰她：“没事，这样去了新环境，你这不就能重新认识新的伙伴了，只管大刀阔斧往前走，不重要的人，讨厌的人忘了就好了。”
　　宋玉听完破颜一笑，眸子明光烁亮，肯定地点点头：好。
　　老板想起什么又开始补充："一中挺好的，我以前也读过这学校的，以前我们那个时候的校长还姓苏，现在你们校长姓李了是吧？诶！真的，你别说，我每次路过一中那个公告板，就你们每年那个高考喜报，好看的小伙子真的挺多的，证件照都拍得清清爽爽的。哪像你的那些男同学，十七岁抹个头油，我都觉得真的油。"
　　"真的你去看看，前几天，我可听一中买书的小姑娘又在嘀嘀咕咕说什么什么绝对是新草，竞赛的一个男生叫苏...苏啥来着，苏州！"
　　宋玉："苏杭。"
　　"对对，苏杭是这个名儿，诶，你去看看是不是那么悬，你们这些小姑娘的审美我是有点不信的。"
　　“你知道我为啥记得这人姓吗？因为他和我以前的校长是一个姓。”
　　还连连感叹：“真挺巧的。”

　　宋玉心想，行，那我下次把人带到您面前看看符合您审美不，还可以看看是不是和您以前的校长还挺巧的长得有点像。

　　但现在她听到这个名字就烦！刚刚在餐厅装什么装，朝她们这桌扭了一下头，四目相对，宋玉本想着打个招呼吧，嘴角刚微微上扬，表情卡在脸上，人就扭头回去了，脸色不太好，数了数日子，应该还在打点滴，背影看着依旧如颗精瘦的红杉，也挺拔，也迫人，也要承受很多风和雨，暴雪和风沙。

　　但，呸！根本不值得她同情。
　　宋玉速度转换话题，问老板：“书好看吗？”

　　这本书是宋玉在漂洋过海的一堆二手书中看名字挑出来的一本，当天就买了回去读，结果读不懂，不是英语语法阅读上的障碍，就是单纯的不理解作者那种絮絮叨叨讨论今天天气不好，一个失魂落魄男人，卖家具的事情。

　　老板当时一脸看不起她，哼哼说，她这么年轻当然读不懂爱情，最多只能懂什么是喜欢。

　　宋玉又把书在书店二手了出去，叹气说留着别人吧。

　　结果被老板揣着了，他英语还学得磕磕巴巴，辍学多年，当过兵，上过煤山，也下过海，回来给父亲守孝继承了这个老破书店，不信自己读不懂就硬读。

　　之前老板磕磕绊绊地读着，凭着一种本能说，他很喜欢这个风格，守书店快要大半辈子了，没上过大学，高中就辍学了，但遇到的顾客千汇万状，卖出的书能铺满这个街道，还听说了很多买书的故事。

　　他能感受到卡佛作品里那种生活有时候就是语焉不详，等着读者用经历去填满那些空白，像是在中年开车下班的路上，等红绿灯的二十秒里突然想起十八岁自己的心原来是那样的。

　　宋玉当时听了抿着嘴笑，摇头说：还是不理解什么叫言语不详。

　　现在老板说：“好看啊！你喜欢过人吗？喜欢这种东西就是来的语焉不详。”

　　语焉不详，后来宋玉还去查了查字典，她理解的就是说了但好像没说。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叨叨了一些以前的小事儿，宋玉才看见墙上的分针已经快转过半，老板匆匆道别，临走的时候才收了老板硬塞过来的一盒车厘子。

　　放在了她的箱子里，这才见着手机里有好几条信息。
　　苏小狗：撤回了一条信息。
　　一共撤回了3次。

　　宋玉腾出手来回信息，刚打出了:？，甚至还没有发出去。
　　对面就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一双大手，指节分明，指甲也修剪得干净清爽，看起来精瘦且干燥，只是这手背青一片红一片紫一片的，像张印象派画作。
　　在白皙的皮肤上看着实在有点突兀，宋玉还看得有点难受，想起前阵子，大约是除夕夜的时候，脚趾撞到了床头柜的角上，当场就疼得眼泪直流，第二天起看见大拇指青得发紫，觉得这肯定疼吧？

　　把本来编辑好的问号又换成了，你手怎么了？
　　刚发出，对面又撤回去了。

　　回了个：算了。

　　宋玉气鼓鼓地觉得这人有病吧？发给她是干嘛，她又不是医生，这手青成这样是哪去疯了。
　　也绝不甘站下风：那就算了。

　　但发出去有点后悔。

　　苏小狗：烂了算了。

　　又觉得这怎么能算了呢，那这手烂了他是不是要怪到她身上啊。

　　两秒对面又把照片发来了：痛得我睡不着，能帮我问问宋叔叔怎么办吗？

　　宋玉回了个：自己问！

　　但手不听使唤的转给了宋怀时。

　　苏小狗：不熟，开不了口，那死了算了。

　　宋怀时那边也回了个：这谁的手。
　　宋玉：苏杭，他问你这怎么办。

　　宋怀时：他怎么这么不行啊？这么点小问题就唧唧歪歪的，这就是自己输液瞎动，弄青了，热毛巾敷一敷。

　　宋怀时：他不是有我微信吗，他为什不自己来问我？
　　宋玉回：因为不熟。

　　宋怀时：哦。
　　宋怀时：那你们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