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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情窍 ...

  •   回了她所居住的院子中,同门们正在清扫烟花燃放后落下的废料,同时仍有弟子在放烟花,导致废料源源不绝,更有弟子举着烟花跑,后面是操着扫把追的另一个弟子。
      叶平寻了几个同门问,问清柳止被罚的始末,却仍旧不解:他为何夜中来寻我?
      便有师姐笑着逗她:“柳师弟怕不是对叶师妹开了情窍?”
      叶平吓了一跳:“师姐慎言,万一给仙尊知晓,柳师兄可要遭殃了。”
      情窍开了,对于小弟子们而言,是违禁的。
      所谓情窍,乃是人的一处穴位,主管人的情爱,血河宗买入弟子时,都会为弟子封上情窍,等晋为大弟子,便可解开。
      情窍封锁后并非万无一失,有些弟子与同门相处日久情分变质为男女之情,便会冲开情窍——在十五到十八岁的弟子中多见,这些弟子往往因沉溺于情爱而荒废了修为,因此若宗内发觉弟子冲开了情窍,便会取出一坛“忘尘酒”,让弟子饮下忘却私情,再重封情窍。
      据闻饮用忘尘酒并不会有任何痛苦,然而不知为何,饮酒之人往往泪流满面——每一坛忘尘酒的使用,都是在弟子们练剑的辰时,在练剑坪前休憩的亭子中,一对少年男女相对而坐,在弟子们的注视中,饮下忘尘酒。
      饮酒之后,便会大醉,再醒,二人各自相忘。
      而倒酒之人,由他们自己选择。
      久而久之,这个亭子被称作“忘尘亭”。
      在辰时,叶平曾见过许多忘尘亭中的师兄师姐,或执手而泣,或默然不言,或互相安慰,或决然道别……
      叶平记忆中最深刻的是,有一对师姐师兄穿了喜服,在众多弟子面前叩过天地,再叩宗门,再相对而叩,互称夫妻,各自唤着“夫君”“夫人”,交臂饮了忘尘酒。
      她清楚地看见,饮下忘尘酒的那刻,二人目光便化作茫然,再无此前的不舍、痛苦、难过。
      叶平虽觉冲开情窍为大错,但忘尘酒这种刑法太过可怕,假使柳止真犯下此等罪过,她也不希望他受此责罚。
      这位师姐便笑:“情窍开了有何可怕?若你们有了孩子,宗门也不会罚你们饮忘尘酒的。”
      小弟子冲开情窍,唯一免于责罚的方法是孕育婴孩。
      叶平道:“我情窍并未开,宗门不会责罚我的。再说柳师兄也未必是开了情窍。”
      这师姐便问:“若他真对你开了情窍,你忍心他受罚么?”
      叶平犹豫片刻,道:“可是我也不知道如何怀上孩子……”
      这师姐一边笑一边道:“算了,你连生孩子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不逗你了。”
      叶平道:“不就是在我胞宫之内养一个胎儿,再将它生出来么?”
      这师姐道:“那你可知道,这胎儿要如何出现在你胞宫之内?”
      叶平直直道:“不就是和柳师弟睡一张床么?”
      这师姐道:“可不止,你们还要把衣服脱下来,然后……”
      一位在这师姐身后扫地的师兄一直在听,闻此大惊:“你胡说什么!”紧接着手疾眼快捂住了这师姐的嘴,道,“你哪里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
      这师姐哼了一声,推开这师兄,道:“本来就是这样!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我只能自己去翻书,书上都有!”
      “小祖宗你可别说了!”这师兄道,“你再说我不替你扫地了!”
      这师姐柳眉倒竖:“你敢!那你下次再约我练剑我不去了!不只练剑,还有看烟花、赏月、下棋等你都休要我再答应了!”
      叶平睁大眼睛,捂住了耳朵,后退两步,往自己的房间跑去。
      回了房间,擦洗了双足,叶平直倒床上,盖紧了被子。
      远近仍有声响不断,她却再陷入了梦乡。
      梦中,她又听见那师姐的声音。
      “你们还要把衣服脱下来……”
      然后她便看见了柳止,她吓了一跳:“柳师兄你哪里出来的!”
      这个柳止却不说话,开始解腰带。
      叶平捂住了眼,惊叫:“柳止你要不要脸!”
      柳止将腰带扔到了地上。
      接着是柳止那件青衣。
      叶平忍不住了,喝道:“柳止你把衣服穿好!”
      柳止却开口:“叶师妹,我不想饮忘尘酒。”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叶师妹,你救救我,求你。”
      随后她又听见周围传来一声声“叶师妹,莫怕”。
      叶平忽然记起来,这是她走火入魔时,柳止一直安抚她的声音。
      叶平犹豫了片刻,手抓住了腰带,声音颤抖:“柳、柳师兄,然后呢,怎么办……”
      “叶师妹,过来。”柳止的声音宛若魔音,引得叶平不由自主一步步往前走。
      随后情境骤变,她跪在地上,两膝往下滑,一只手正顺着她柔顺的长发抚摸下去——是她走火入魔之时,但又有所不同。
      走火入魔之时,房中一片狼藉,而此时,多了一堆衣物。
      叶平惊叫:“放开我!柳止!手拿开!别碰我!”
      柳止声音困惑:“叶师妹,接下来该如何?”
      叶平道:“我怎么知道!你滚开!”
      她一推柳止,站起来,恶狠狠道:“我管你去死!你自己开了情窍,活该饮忘尘酒!”
      接着她便醒了。
      窗外天光大亮,是个晴天,她躺在床上,两眼发直,盯着帐顶。
      她忽然面目狰狞,指着帐顶道:“你敢开你就死定了!”
      “开什么?”忽然有人推门而入,边放下一盘毫针丹药边道,“你才走火入魔,又要谁死定了?不养好你出去送死么。”
      叶平瑟瑟不敢言,是贺徽,估摸着是来看她神魂是否有恙——走火入魔致命之处有一为损伤筋脉,二为扰乱神智,血河宗因功法之故,倒是不惧筋脉损伤,若灵药充足,无需修养几日便可痊愈,但扰乱神智此项,天下还无有克制之法。
      贺徽给她做了一番检查。
      “倒是运气不错,内伤不算严重。”贺徽抬眸看了她一眼,皱眉,“此次走火入魔,竟是因你同用了归参丹与无暇膏,连养幼堂的孩子都知道,内丹不可与其他药物混用,你怎会如此糊涂?”
      增长精力一类的丹药,宗内称为内丹,一次仅可服用一颗,不可与其他药物同用。
      叶平缩了缩肩膀,低下了头,小声道:“弟子一时疏忽……”
      其实她不止同用了归参丹与无暇膏,还同时服的两颗归参丹,贺徽知晓,必然要训她。
      无暇膏便是贺徽调的药膏。
      贺徽叹了口气,道:“用药当慎重,下次勿要再如此了。”
      “让仙尊烦忧,是弟子之错,再无下次了。”叶平道。
      贺徽道:“同长于宗门,虽未长相识,但你我命运如一颗树的枝叶,紧密相关,你有若我的亲人,为你烦忧也是理所应当的,我已习惯,并无不妥。只是你胡乱用药,伤的是你的身体,若非你的筋脉较寻常宽阔许多,如今身在北地,灵药稀少,你此次走火入魔,怕是要养上半年,要可惜许多光阴。”
      叶平犹豫片刻,终究未告诉贺徽,她是故意走火入魔的。
      说是故意也并不全对,而是以往在宗门中,她蓄意走火入魔,以拓宽筋脉,久成习惯,昨夜用无暇膏,她便自然而然服下了两颗归参丹,甚至特意未关门以便同门来救——这也是陋习了,在宗门往往即刻便有同门请了大夫来救,她便有恃无恐。而如今,她忘了这是在北地,不同在宗门,走火入魔不若以往至多修养半月便无事。
      走火入魔拓宽筋脉,虽然痛苦,却可令法力增长更快。
      这是一股盛行于部分小弟子之间的恶劣风气,宗门屡屡打击,却屡禁不止——但这些人往往很快成为了大弟子。
      血河宗弟子分大弟子与小弟子,小弟子便是寻常弟子,年年有考核,弟子互相较量,魁首晋为大弟子,不过近几年多了一项“解剑”。
      所谓解剑,便是对剑招的破解。
      这也是凌光宗终究愿附朝廷而攻血河宗的主因之一——道统之争。
      凌光宗主修剑道,弟子皆用剑,称剑修,血河宗弟子也多用剑,修却是杀道,愈杀愈凶,练为修罗。
      凌光宗的剑法向来是最厉害的,血河宗远不如,凌光弟子常以自身修剑自傲,认为血河弟子只是用剑去杀,并不是真正的剑道之人。
      血河弟子也并不以为意——他们本便不修剑道,修的是杀道,是不是剑道之人对血河弟子来说并无意义。
      但血河宗一直在做一件事,拆解剑招,将剑招拆为“人”与“剑”,人的每一个动作配合剑的每一种用法都研究出来,将所谓剑法拆得零碎。凌光宗因此更为厌恶血河宗,认为此举不尊重剑。
      血河宗对凌光宗的厌恶嗤之以鼻:剑只是杀的工具,尊不尊重它也只是死物,若成天讲什么剑道,与剑培养什么感情,那才是着了相!
      再者,血河宗解剑,研究的也并不是剑,而是杀,如何更好的杀人,他们在拆解剑招的同时,也在拆解刀法、棍法、鞭法,并不只对剑如此。
      血河宗上下皆认为:刀枪剑棍,皆为杀具。
      两宗分歧因此源远流长。
      然而,矛盾锐化的转折点是,血河宗因解剑培养出了许多用剑高手,这些修士往往一套剑法都没学过,却能打败凌光宗学各种剑法的弟子。
      凌光宗的骄傲被击碎了。
      更令凌光宗难以接受的是,血河宗那些视剑为死物,将剑法肢解,认为剑法不过是“捷径”的弟子,轻易可以使出凌光修士几十载研究出来的招式,并不以为然:“只不过是这招几种解法较简单的一种。”
      血河弟子眼中,一切剑法皆可解——并且他们真能解。
      凌光宗的道统因此受到了冲击,甚至有凌光弟子因此改投血河宗。
      虽然为血河宗所拒。
      血河宗只要被父母买出的幼儿,第一无亲缘牵挂,第二从小培养忠心不二,第三也算是善举,能卖孩子的人家要么过不下去,要么
      不喜欢这个孩子,无论何种孩子总是难以过活的。
      血河宗从不强买孩子,而孩子卖去别处下落不知如何,但最凄惨的是为奴为婢甚至为妓——被卖的孩子女婴居多。
      入了血河宗,虽过了四岁,无论寒暑皆要念书练功,但衣食无忧,且大约因为此宗一贯倡导弟子友爱如兄弟姐妹,而弟子又是从小聆听这般教诲长大,因此宗内虽然分弟子、仙尊、长老、执剑等各身份,但同时弟子与仙尊、长老、执剑等人也是兄弟姐妹,虽有严苛却也慈爱泛滥,稍长些的弟子都对师弟师妹有一种责任感与父母心,大约不仅仅因为宗门宣教,也因为从小便时不时要去养幼堂帮忙照顾小孩。
      譬如叶平的两位师姐杜鹃与阮韵便是如此。杜鹃是大弟子,性情貌似端庄温柔,实际活泼爱玩,与小弟子们打成一片。
      阮韵则是真正的温柔贤淑,她年岁稍长些,已经成亲了,多年无子,因此把师弟师妹们真当孩子看待,十分的照顾。
      两位师姐,杜师姐像姐姐,阮师姐则像慈母,两个人对小弟子都是舍不得打也舍不得骂,伤了病了第一时间送药过去。
      想了这许多,贺徽见叶平怔怔,便又给她添了几味宁神的药。
      “不要嫌药苦,良药苦口。”贺徽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我那还有些金丝粉蟠桃果脯,本是我徒儿央我给她买的,不过我将她送何师兄那去了,便给你吃,压一压苦。”
      贺徽口中的何师兄是何玉春真君,齐州血河修士暂以之为首,估计凌光修士与仙吏齐围都能带着弟子杀出去,算是最安全的地方。
      叶平忙摆手:“我不怕药苦,多谢仙尊。”
      她又抓了贺徽袖子,央求道:“仙尊,柳师兄……”
      贺徽将袖子从她手里扯出来,道:“你要怎么罚他便怎么罚他。当然,你要是不和他计较我也不管。只不过他的三遍剑解还是要交的,不能让他忘了同门互济之心。”
      剑解,是一套书,足有二十余本,上面记载了各种剑招与人的姿势的效力,每一本都起码有一指厚,甚则四指,默写三遍,当真十分可怕。
      贺徽嘱咐她好生修养,又派了个童子来守着她,这才离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情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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