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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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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浓密然而极长的睫毛往上一扬,叶平睁开了眼。
“师尊快逃!”她神色决然,提着剑赤着脚往下一跳,劈了下去,然而眼睛圆睁着,牙齿紧咬着下唇,却还是止不住的抖,藏不住的惊慌。
柳止后退两步,避开这一剑,喝道:“叶师妹!”
叶平闻声,剑带着上身往柳止方向一拧,横切过去。
柳止往右一折,翻身避开这剑,另一剑对着他的脖颈割了过来,他俯身前进捉了叶平的手腕,顺着手臂滑到她肩头叩住,手腕往右一推,将人压到自己膝上,暂时制住,另一手连点她背上六处大穴,道:“叶师妹是我!”
叶平却全然听不进去,竟是要不顾筋脉损伤要强行冲开穴位!
柳止不得已,立刻解了她的穴,叶平紧接横肘一撞柳止腹部,前臂上抬直取柳止咽喉,翻身骑压住柳止,竟是要生生掐断柳止的喉骨!
瞬息之间,柳止捏住她右手一拉,卸了她肩关节,随后如法炮制将叶平四肢关节都卸了,叶平手一松,倒了下来,砸在他身上。
他这才逃出生天,摊在地上,呼吸急促凌乱,胸膛不断起伏,两眼翻白,身上的陈伤趁机开始兴风作浪,他却除了深深汲取空气什么都顾不上了。
叶平四肢不得用,趴在他身上,却是眼珠赤红,拼命往上挣扎,硬生生爬到柳止肩头狠狠咬住了他的颈侧!
柳止嘶了一声,将她掀开,捂住了鲜血奔涌的脖子。
他匆匆止了血,脸色阴沉,看着地上不断挣扎的叶平,冷笑:“叶师妹,第二次了。”
他青着脸盯了一会,最终还是去扶叶平。
叶平一声声凄厉地喊着:“师尊——师姐——师姐——师姐你在哪——”
她四处翻滚,一时又狰狞万分大喝:“尔等朝廷鹰犬受死!受死!”
一时又喊:“放开我!放开!师姐救我!”
柳止沉默而疲惫地跪在地上,双手撑地,低着头,长发遮住他的脸,看不清神情,他静静地忍受着露欢之毒的痛楚,静静地看叶平一次次试图爬起而失败,宛若溺水之人的抽搐。
他仰面闭眼,深吸一口气,长长吐出去,睁开双眼,伸手将叶平揽到怀中,紧紧抱住,右手捂住了叶平的下巴,左手挡住了自己的脸,嘶声道:“叶师妹,这里没有鹰犬,勿怕,师妹,勿怕……”
叶平不断摇头,发出“唔唔”之声。
她不断地摇头,脖子长长地往上伸着,眼睛往上睁,盛不住的泪水一颗一颗往下坠,瘦弱的肩头左右摇晃,单薄的身体往上挣扎,试图脱开柳止的禁锢,两膝却支撑不住,颤抖着往下滑。
渐渐的她的嘶喊变为低咽,柳止松开手,不断抚摸她凌乱的长发,低声重复着:“师妹勿怕、叶师妹、勿怕……”
叶平抽噎着,微张着唇,深深吸气,颤抖的手伸,像在虚摸什么,又像在找寻什么。她的哽咽断断续续,唤的都是:“师姐你在哪……师姐你快跑……”
一个身影奔了进来,亦是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是贺徽,谢玢跟在她身边,捧着一盘子毫针丹药,疾步而入,后面乱糟糟好几个人,步履匆匆跟了进来。
贺徽两三步走至二人身前,取了毫针蹲下,二话不说在叶平身上扎了十几针,又给她喂了几颗丹药。
“你叶师妹走火入魔为何不来寻我!”贺徽目光失望而冰冷,厉声斥道,“同门手足你竟也忍心看她受此折磨!”
谢玢扶起叶平,双掌贴着她的背,为她梳理法力。
“师姐息怒!”谢玢见贺徽当真怒了,急忙劝道,“师姐日夜操劳,弟子们不忍你劳心劳力,怕是为此才不想惊动你。请师姐轻饶了他!”
柳止跪在地上,道:“但凭仙尊责罚,弟子诚心愿受。”
“你这弟子——冥顽不灵!”谢玢摇头,还是劝贺徽,“往常宗门中也常见走火入魔,倒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当先之急是救治这小弟子,等她醒了再罚他不迟。”
贺徽威怒盈发,挥袖三振,思索片刻,最终抬手指柳止:“罚你给她煎药,再默剑解三遍——暂先如此,待她醒了再行责罚!”
柳止叩拜:“多谢仙尊宽宥。”
贺徽冷笑:“只是暂且如此,你先把她照顾好了,倒时再论加减刑罚!”
柳止应是。
前半夜兵荒马乱,后半夜却有烟花四处,响如奔雷,星火漫天,照彻孤窗。
炸响停了又起,屋内明了又亮,叶平躺在榻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始终睡不安稳,却如何也醒不来。
拂晓将至,外面烟花仍声声不断,叶平终于挣扎着醒了过来。
她一掀被褥,光脚下地,一开房门,怒道:“吵了半夜还不——烟花?”
烟花逐绽,星火如瀑,夜明如昼,如梦如幻,不似人间。
院子里也有同门正放烟花,见她醒了,十分高兴,下意识将怀中的烟花分了一半给她,又道:“叶师妹你怎么不穿鞋!衣服也这样单薄!还不回去躺着!”说着将自己身上穿的外衣罩在她身上,催她回房间。
叶平接了烟花便跑,那件外衣飞了出去,她一把抓住,便跑边回头喊:“师姐衣衫明天还你!”
她想找个地方放烟花,然而一路都有同门,这些同门一见她便要问:“叶师妹你怎么不好生歇着!”
叶平慌忙逃了。
终于找到了个僻静些的院子,东北角有一座三层小楼,她一跃,踏瓦登檐,一路上了屋顶。
她点燃了烟火。
一朵火星飞出去,冲上天,绽开,随后跌落,熄灭,再一朵火星飞出去。
烟花似雨。
她盯着烟花,有些痴迷。
“叶师妹醒了?”却有一个煞风景的声音响起。
叶平叹了口气,回头,发现对面的厢房的屋檐下摆了个罐子,正冒着气,隔老远都能闻到苦涩的药味。
两个少年对罐蹲着,一个扇火,一个正百无聊赖对着灯火摆各种手势,影子投在墙上,一会儿是兔子、一会儿是狗,一会儿是鹰。
仔细看,熬药的是柳止,弄影的是凌决。
“叶师妹!”凌决喊了一声,“贺仙尊罚柳师兄给你煎药,我在这陪他。哎,我也想放烟花……”
“让你去你又不肯。”柳止将扇子塞进凌决手里,向叶平这边走来,抬头问:“叶师妹,你伤如何了?”
叶平站在屋檐上,偏了偏头,走至檐角,点了两只小的花火,忽纵身一跃。
“叶师妹!”柳止向前半步,喊了一声。
叶平披着那件红衣往下坠落,双手张开,持着雀跃的花火,衣摆旋开,宛若一朵盛开的红山茶燃烧着从枝头凋落。
叶平举着花火,单膝跪地,稳稳落在怔立的柳止面前。
“给!”叶平往柳止手中塞了一根花火,便跑向站在檐下的凌决。
“想玩就玩!”叶平一抬下巴,分了一半的花火给凌决。
柳止擎着花火走回檐下,递给凌决。
“叶师妹,你若跌伤,贺仙尊怕是又要罚我。”柳止冷冷道,“师妹不如回去好好歇着,省得让贺仙尊担忧。”
叶平不耐道:“柳师兄你放心,师妹就算尸骨被狗啃了,也绝不怪你,我立字据!”
柳止抿了抿唇,问凌决:“师弟,有砒-霜没有?”
凌决:“师兄你吃错药了?要砒-霜做甚?”
叶平朝凌决招了招手,压低声音道:“凌师兄,砒-霜其实是味奇药,有蚀疮去腐之效,柳师兄也许是觉得这味药对我的症。”
凌决神色怀疑:“师妹,此药当真闻所未闻。”
叶平道:“师弟你不信我?你问童子要一卷医书,自己去翻便知我所言无半字虚假。”
凌决正迟疑,叶平一推他:“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在这等你!”
凌决便去找童子了。
檐下唯余二人,叶平盯着柳止侧脸仔细端详。
柳止转过了身。
叶平也转了过去,继续看他。
“叶师妹看我做什么?”柳止冷冰冰道。
叶平小心翼翼问道:“柳师兄我哪里得罪你,惹你生气了么?”
“我未生气。”柳止面无表情道,“你值得我生什么气?你我认识不过一日,师妹不要自作多情。”
叶平不明所以,但看他神情分明隐隐不悦,忙抢过扇子,作了个揖,道:“柳师兄,师妹错了,你原谅我行不?我害你被仙尊责罚,还劳烦你为我煎药,师妹当真愧疚万分,若再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师妹罪该万死,但请师兄给师妹一个赎罪的机会。”
“柳师兄,求你了,你就行行好吧!”叶平央求道。
柳止缓和了语气,拿回扇子,道:“你可曾想过,你才走火入魔,若你从楼上跃下时气血走岔筋脉如何?”
叶平松了口气,道:“原来师兄是为我担忧,我错了,我不该才走火入魔便从小楼上跳下来,我下次不这样了。”
柳止却并不信她,只淡淡道:“你下次再跳,莫要在我眼前便是,省得血溅我身上。”
叶平道:“怎会,师兄这小楼不过三层,便是气血走错筋脉也不至于……”觑着柳止神色又冷下来,叶平默默闭了嘴。
“砒-霜来了!”凌决跑了回来,他惊奇地对叶平道,“叶师妹真是博学多才,砒-霜还真是味药,我问童子要,他还不肯给我,我便自己偷了一包来。”
“师兄,给。”凌决将一个小纸包递给柳止。
柳止解开药罐的盖子,倒了一小碗药出来,将那纸包里面的粉末倒了进去,端给叶平,道:“师妹,喝药。”
叶平接过药,仰头便喝,柳止惊而起,劈手夺碗,摔于阶上,惊怒交加,道:“你疯了?”
凌决吓了一跳,道:“师兄……”
“凌决,你帮我看会药。”柳止道,“我与叶师妹有事。”
凌决端着药罐换到了另一个灶上,默默注意着另一边,以防二人打起来。
“师妹,性命当自珍,而非一而再让他人忧心。”柳止淡淡道。
叶平退了半步,小声道:“柳师兄我只喝了一点点,你别生气了,这一点也毒不死我……”
柳止胸膛起伏,他双手握着叶平的肩往外推,直推到台阶下,道:“你走,别死我眼前。”
叶平茫然,抓住了柳止的袖子,软声道:“柳师兄我错了!我真错了!你别生气!我改!”
“你哪里错了?”柳止冷冷问道。
叶平迟疑答道:“我、我不该骗凌决砒-霜入药?”
柳止闭了闭眼,一指院门,道:“你没错,师妹,请你回去歇着,我性情古怪,见不得你。”
叶平有些惊慌,然而并不敢再打扰柳止,也怕不知说了什么又惹他生气,只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