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光》六木叶

9、遇光

　　寒假里姥姥给元夕买了个新手机当作她的新年礼物，元夕之前一直用的手机是三四年前买的了，因为学校里通知一直在班级群里发，旧手机的功能不多，买个新手机更加方便些。

　　元夕一开始是不让的，毕竟家里没有很多钱，自己的手机还可以多用一段时间，但姥姥不让，说不用的话就让这手机一直放着，反正自己也不会用。

　　元夕拗不过，只好收下。

　　家里的收入基本上来源于姥姥的退休金，还有之前元夕爸爸去世队里给的抚慰金以及妈妈攒的一部分钱，不过到现在花的也快差不多了。

　　元夕心里已经盘算好了，等自己高考毕业就去打工，把生活费先挣出来，至于学费，可以先申请助学贷款，之后工作了再还。

　　宁江市的二月倒像是真正的冬至一般，屋外寒风肆虐，元夕早早便来到学校，将宿舍里的东西收拾好之后就去了教室。

　　高一下学期还要再分一次班，元夕的全文班在一楼最西边，她的位置正好靠近窗户，黄昏的时候能看见夕阳。

　　把书收拾好，元夕便又拿出数学练习题，这次期末考虽然进了重点班，但数学还是没考好，要不是有英语支撑着，很可能进不来了。

　　约莫着过了一个小时，元夕感觉有些冷，她搓了搓肩，想去把门关了。

　　正当自己想起身时，却看见门口进来了个人。

　　带着顶黑色的鸭舌帽，单背着双肩包，身穿着银滩中学的黄黑校服。

　　元夕揉搓双肩的手不自觉停了下来。

　　这好像是......江余寒？

　　自从上一次老师托她去实验班叫他，元夕便也没有再见过他了。

　　他和自己一个班吗？

　　元夕心里疑惑，但又觉得自己这样看着他不好，便匆匆转过了头。

　　江余寒在门口呆呆站了一会儿，他把帽子前沿往下压了压，然后长腿迈出，径直走向元夕桌前。

　　教室里一共两人，元夕要说自己一点儿也不分心是不可能的，手里的笔虽然还在动，但自己却能感觉到他在往自己这边走。

　　最后旁边的光影一暗，江余寒坐到了元夕的旁边。

　　元夕一开始有点儿发懵，甚至有些紧张，应该是人太少的缘由，有些尴尬。

　　虽然如此，但元夕感觉必要的礼数还是要有的，毕竟之后要相处好一段时间。

　　“同学，你好，我叫元夕。”元夕深吸一口气，后扭头，笑盈盈道。

　　旁边的人也有些被她突然转过来的动作不知所措，不自觉和她对上了眼。

　　之前都是远远地看着，这次......好近。

　　眼睛和小时候一眼圆圆的，只不过褪去了几分稚气，但还是亮亮的。

　　元夕被他盯得有些不知所措，而且他也不回答自己。

　　但自己好像突然意识到，他好像不知道自己认识他。

　　要不要假装不认识一下，不然真的好尴尬。

　　“同学，你叫什么？”元夕感觉空气顿时又冷了下来。

　　江余寒回过头，拿出本子写了自己的名字递给她。

　　“江余寒。”

　　元夕笑着点了点头，便又扭头做题去了。

　　但旁边之人似是又不习惯这种氛围一般，他攥紧双拳，有些僵硬。

　　元夕在旁边也感觉氛围有些奇怪，但她不像杨晴一样，做不到对刚认识的人热情相待。

　　有些难熬。

　　“夕夕！”

　　一阵欢快的叫喊声打破教室的宁静。

　　元夕抬头便看见杨晴笑嘻嘻地往她这儿走来，但脸色一见自己旁边的人又沉了下来。

　　“我就知道老班肯定不让我和你在一起，可我明明昨天都求菩萨了。”

　　“你求菩萨干嘛？”元夕失笑。

　　“我求菩萨咱俩能当同桌呀，我说我只在你身边会老实，如果让我在其他人旁边，我肯定少祸害不了他们，所以我说菩萨仁慈，让我和你在一起吧。”杨晴滔滔不绝，眼睛还不时瞟着低着头的江余寒。

　　“但他还是没让你当我同桌。”杨晴降低了声音，“我现在正式成为一个无神论......”

　　“年级第一？”

　　杨晴刚才一直在看夺走自己位置的人是谁，但那人一直低着头，但幸好他本子上正写着自己名字。

　　元夕见她神色突然震惊，话也没说完，便问她怎么了。

　　杨晴拉低声音，捂着嘴小心翼翼道：“这不是年纪第一。”

　　元夕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点了点头。

　　“夕夕，那个我先走了了。”说完便一溜烟跑到自己座位上乖乖坐着。

　　杨晴这个人不怕啥，就怕在学霸旁边，初中时就因为在她们班学霸旁边说了几句话，就被学霸妈妈找来，说她打扰他孩子学习了，从此杨晴是能离这号人多远就多远。

　　当然元夕除外，她从来不会抱怨自己吵，而且杨晴只要看到元夕在学习就自动闭麦，尽量不打扰她。

　　元夕见她奇奇怪怪的，想着去问她怎么样了，但刚扭头便看见张浩走进教室。

　　张浩是资深老教师，带学生有一套，所以这些年来实验班都是他来带。

　　他讲课很好，但人脾气特别大，脸臭也是远近闻名的。

　　元夕不敢惹他，只好乖乖坐着，等到下课再去。

　　远山繁星点点，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元夕刚把最后一个数学题做完，她伸了伸懒腰，打算去买饭。

　　杨晴进了实验班后，她妈妈便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专门来陪她，所以晚饭元夕只能自己去买。

　　“同学，我想出去买饭，可以让让吗？”元夕低声询问。

　　江余寒听后，放下手中的笔，起身给她让道。

　　“谢谢。”

　　元夕刚想走，便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轻轻拽了一下。

　　她扭头一看，江余寒正拿着自己钱包。

　　他往前递了递，示意给自己。

　　“谢谢。”

　　元夕笑着对他道谢，他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后又低着头，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外套，脸色绯红，额头上还一层细汗。

　　现在就算是晚上，温度也得三十五度，他不热吗？

　　“同学，我帮你带饭吧？”

　　元夕想着反正是同桌，好好相处总比一点儿不说话的好，而且看他样子，好像买饭也不方便。

　　“我之前帮过很多人带饭的。”元夕怕他会想多，急忙解释。

　　江余寒沉默，过了片刻，他点点头。

　　然后在纸上写了谢谢两个字。

　　“不用谢。”元夕摇摇头。

　　江余寒低头笑了笑。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但随后又低落下来。

　　整整一天了，他没敢与她对视，虽然之前已经知道她的容貌，但还是害怕自己会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十一年过去了，她可能已经忘记自己了。

　　江余寒不自觉握紧手，笔迅速在纸上划过一道深深的痕迹。

　　他看向窗外，舒了口气。

　　很幸运了。

　　能再次见到就很幸运了。

　　*

　　银滩中学的晚自习上到十点才结束，所以即使已经到了入睡的时候，银滩中学门前依然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一群父母骑着电车有说有笑，聊着家常。

　　杨晴刚走出门外，便看见个骑着摩托，一头狼尾造型的男人盯着她。

　　“你怎么来了？”杨晴四处望了望，发现没有熟人，才安下心来。

　　“这么紧张？”维安吸了口烟，歪头盯着她。

　　“我妈给我在附近租了个房子，我怕她会来接我。”杨晴被烟呛得咳嗽了几声。

　　维安将烟掐灭，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那我以后来找你，不是很麻烦？”

　　“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杨晴低头，手里还不停摆弄着书包带。

　　维安愣了一会儿，随后望了望四周，凑在她耳边。

　　“逗我好玩儿呗？”

　　“可本来就是我救了你，你也答应让我尝试一下恋爱的感觉，好了我现在感受完了，我们两清了。”

　　维安被她这一通话气笑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当恋爱是什么？游戏吗？说结束就结束？”

　　“我当时没说明白，我救了你，本来就没想要回报的，只是......”

　　杨晴感觉周望有人在往这边来看，她头更低了。

　　“只是你一直说要我回报，我当时刚好表白失败，受了刺激，所以......”

　　“所以拿我当备胎？”维安听明白她的话了。

　　他松开她的手，离她远了些。

　　“行。”他看着她一脸不自在的样子，又感觉四周都往这边来看，突感烦躁，他又点了支烟，没说一句话，便骑着摩托车走了。

　　杨晴抬头只看见车的背影，她戴上口罩，四周望了望，确定妈妈没来，才肯放心回了家。

　　*

　　深夜。

　　可能是换了宿舍，元夕怎么也睡不着，她在床上来回翻身，所幸她上铺没人，否则就她这么折腾，肯定要被人说。

　　由于无眠，她脑子里开始不断浮现之前的事。

　　虽然之前也有这种情况，但这次她想到了自己幼儿园时的事。

　　自从爸爸妈妈去世了之后，元夕的大脑就自动去避免有他们的记忆，过了这么多年，也就慢慢忘记了好多那时候的事。

　　那时候的房子，那时候的小区，那时候的幼儿园以及玩伴，都随着时间，在脑海中慢慢消逝了。

　　其实也不是元夕恨他们，不愿想起，而是一想起就会难受，久而久之，便不愿再触碰到那段记忆。

　　可她今夜却想起自己幼儿园的事，严格来说也不算是幼儿园，是一个孤儿院。

　　具体的元夕已经忘了，但她记得她好像在孤儿院和一个小孩玩的很好，但那个小孩是谁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毕竟在那段时间不久爸爸就已经因为意外去世，而妈妈也接受不了爸爸的离开也跟着一起去了。

　　想到这里，眼泪不自觉就流了出来。

　　元夕将眼泪拭去，她将被子蒙住头，迫使自己不去想。

　　“这个小火车给你吧。”

　　小火车？

　　元夕脑子里突然传来这样一段声音，她有些无语，自己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想玩具。

　　深夜无云，天上连月亮也没有了，元夕感觉自己再睡不着明天肯定要犯困，为了避免自己乱想，索性自己在脑海中又过了遍白天背的课文，不一会儿便入了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