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瞳》千千泉

41、拒回隐仙居

　　农历十二月二十九。大寒日。
　　城东一处别院。正是乌寄在冯城的落脚之地。
　　“姑娘，坤二又派人来接我们回隐仙居了。”
　　蒙四看了眼别院外，候着的马正喷着热气，黑衣车夫宛如松挺立。这已是第八趟来接姑娘了。
　　自姑娘从冯府取得瞳人鼻，原以为小住几日，就能离开冯城。
　　事实是，他们在冯城已经待了一个多月了。刚开始几天，住的是客栈。
　　当姑娘得知一时半会走不了，就找了一处不起眼的别院。坤二不时派人来接，一心想把人接到隐仙居去。
　　“暂时住这里是我养父的意思。他派来接我的人即日就到。你就这样回复坤二，把人打发走，我不回隐仙居了。”
　　“可是——”蒙四还要再劝，她隐隐觉得，姑娘心中有气。
　　“放心吧，我们很安全。你懂的！”乌寄看向某处。蒙四的小跟班，已经跟了一个多月的貂帽少年。
　　蒙四跟着看过去。
　　果然，刚探出的一个脑袋，立马像乌龟似的缩了回去。
　　“好了，今日姑娘我大方一回，带你去吃顿好的。”乌寄出门前特意打开钱袋子看过后，折回去，把一个箱箧中的银两悉数倒出，塞了进去。
　　挺好。清空了。
　　这些日子，乌寄花钱很大方，给别院下人的赏钱也不少。蒙四不解，她解释道：“这些个东西，带在身上是个累赘。千金散去还复来！”
　　蒙四已知道，姑娘过了明日，就要离开无首，离开主子，离开他们了。
　　蒙四随行。
　　暗暗摸了把怀中的金叶子，这些都是坤二派人送来的，但是就压根儿没用出去过，“姑娘，我这儿还有——”
　　“不必。吃一顿这点银两，姑娘我还是够的。”乌寄潇洒地摆摆手，“跟上。”
　　蒙四听出来了。姑娘这分明是与她家主子划清界限。
　　冯城。飞鸿阁。
　　与宛城的飞鸿阁的风格一致。
　　青衣黑帽小厮引路，找了一雅间。方大古朴的梨木桌，清远味幽的上等香，叶如剑芒的知名花，山水竹石的画作。
　　乌寄点了一大桌的菜。足够三人吃。
　　除了她和蒙四，雅间还多了一个蒙四的跟班，像狗皮膏药一般的某少年，一路探头探脑，躲躲藏藏，最后大大方方跟着进了飞鸿阁，甩都甩不掉。
　　“蒙四，你家主子这回可真是享福了！”乌寄手执玉箸，指着一桌子吃得所剩无几的珍馐佳肴，想到吴珩那厮目前仍在冯家的府邸里待着，而这飞鸿阁又是冯家的产业，真真是手艺了得啊。颇为感慨道。
　　“姑娘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吗？”蒙四倒了一杯茗茶，递到乌寄面前。
　　“嘁——你家主子也压根儿不需要她的担心！”少年对着乌寄一声轻哂，后又伸出一个空杯，想要从蒙四手中讨一杯茶。
　　“小程少爷，你再对姑娘这般无礼，我就对你不客气了！”蒙四秀眉微皱，杏眼含怒，手中的壶重重放在桌上。
　　“哎哎哎，蒙蒙，你别气嘛，你看我都听你的很久没叫她妖女了！”说完眨巴了眼下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蒙四。
　　乌寄好整以暇地看着。
　　这位小程少爷，跟在蒙四屁股后这段时间里，把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原来他就是程远。猫妖程婆与程忠霖唯一的儿子，在十岁那年被隐世重瞳一掌拍没了呼吸，尸体随之消逝的那个可怜少年。如今，好不容易活了，成了实打实的半妖，实力不咋的，但偏有个惹是生非的性子，程氏夫妇把他和一条狼不狼狗不狗的东西送到她的身边，与其说是仰仗她，不如说是仰仗她背后的吴珩。跟在他们身边，寻个庇护。
　　但程婆不知道的是，她跟在吴珩身边的日子，就要到头了。这个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不过还真没想到，这小子会对蒙四如此倾心。
　　蒙四也纳闷，只当这位少年闹着好玩，结果人家拉着蒙四一本正经地表白“我的身世，还有这条命之所以能重新活过来，你也许不知道，但你那个主子最清楚。总而言之，一句话，你就是我的另一半。我有猫妖的骨血，骨子里就是痴情不变的，就像我阿娘那样！”
　　“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乌寄想知道“你家主子压根儿不需要她担心”是什么意思。难道吴珩已经彻底大好啦？这些天，程家小子总能带些吴珩那厮的消息，一是为了宽蒙四的心，二是为了挤兑她。
　　“你先给阿泰拔针，我就告诉你。”程远不相信只有那位吴氏少主能取针。
　　“看来阿泰的镇痛药，你是不需要了。”乌寄偏头，透过窗牖，街上是真热闹。
　　“你能不能换一招，每次都拿这个威胁我！！”
　　乌寄并未再搭话。
　　“你斗不过冯家那位小姐的。就说说这飞鸿阁，从宛城开到冯城，地域相差万里，他们却可以把口味做到一模一样。水质的差异、原材料的新鲜、厨子的手性，这些可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但冯家，解决了。这就是人家的实力！更何况，冯小姐这段时日在旁悉心照料，衣不解带。哦，对啦！吴氏的族长也来了，把冯小姐的付出和神情都看在眼里。所以呢，我刚刚那话的意思就是，吴氏的少主，不——需——要——你——哎呀——”
　　蒙四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程远一脚。程远撇了撇嘴，捂着脚，委屈地看着蒙四。
　　“你就这么确定，这菜的味道与宛城的一模一样？”乌寄懒懒地喝口茶问道。
　　“那是自然。”又哼一句，“等你消化了那水怪给你的鼻子，你也能闻得出来啊。”
　　乌寄也纳闷。这一次进入识海，没有了逍遥扇的帮衬，乌寄只见到一片迷雾中，隐隐听得铃铛作响，童音阵阵，似说似唱。念着什么“有花有酒春常在，无烛无灯夜自明”“重瞳醒，春不再”。
　　乌寄听懂了个大概。
　　有花有酒春常在，无烛无灯夜自明。
　　重瞳醒，春不再。
　　无非是在说，不用急，顺其自然。真待重瞳苏醒，她的人生不再春，好日子到头了。
　　乌寄在这冯城的飞鸿阁，已经待了一个多月了。
　　原本想要先行离开，但吴珩答应她离开的前提，是要完成这个任务。如今，瞳人鼻在手，但并未真正融合，故而算不得完成任务。
　　过些时日，十年之期就到了。
　　十年前，吴珩从养父身边把她带走。
　　十年后，养父来接她回家。
　　原本乌寄想着，完成了任务，好过上一段自由的日子。只是这次，瞳人鼻迟迟没法融入她身体之中。
　　那就这样吧。
　　期限一到，她就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