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瞳》千千泉

42、故人来相逢

　　日子一天天过。
　　大年夜，安安静静地过了。
　　十年之期，眼看着也要跟着安安静静过了。
　　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也是她的生辰。她曾在冯家嫡子生辰前夜，没脸没皮地抱着吴珩要生辰礼。她想取得瞳人鼻就提前回故里，去见养父，见柳云柳溪。这份礼，终究算是泡汤了。
　　这段时间愣是耗在了这里。过了今夜，她也该得回自由身了。
　　乌寄带着蒙四刚从飞鸿阁出来。
　　她不知道吴珩在谋划些什么。近来冯府聚齐了五族当下的掌权人，就连吴珩的父亲也到了。程家那位小少爷这段时间也不见人影，更别说带回什么像样的消息。
　　只希望，这次撤离，她能全身而退。
　　乌寄单手托腮，看街上卖饺子和卖汤圆的生意大好，蒸汽腾腾，一锅又一锅。一碗又一碗。冯城的飞鸿阁选在了热闹的街市中心，这倒是与宛城不一样的地方。
　　“咦？”乌寄顿了顿手中的杯盏，那辆缓缓驶过的马车，掀起的一帘，是他吗？
　　“怎么啦，姑娘？”蒙四跟着往外看，人真的挺多。
　　“没什么。”乌寄摇摇头，应该是她看错了。
　　元宵的夜，冯城热热闹闹的。
　　白日街上看到的，像是故人。
　　确是故人。
　　琉璃华灯照，香车宝马人。
　　穆知白。一袭月白深衣，头戴黑色兜帽，外系大红斗篷。长眉乌目，浅笑温润，俊雅无双。只是面容仍有些苍白，许是在掀了马车帘，受了凉风，掩唇轻咳。
　　宛如初相见。
　　“风风！是你吗？！”
　　“是我。”穆知白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乌寄嘴角生笑，宛如夜花初绽。
　　她静立在那儿。头顶的琉璃华灯与她眼中星点的笑意，就这样在他眼前流转。
　　黑白链抹额束着她轻扬的金发，白色披风领口处毛绒绒的一撮狐狸毛衬得她面如远山芙蓉。
　　看着看着，穆知白敛了笑意。这个丫头，眼底藏了太多事。连带着一份隐隐的苦涩，在她笑着的眸子里情不自禁露馅了。
　　他朝她招了招手。
　　乌寄这才一步步靠近。
　　蒙四一时不知所措，紧忙唤道：“姑娘！”
　　乌寄闻言，转过头来。
　　蒙四愣住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乌姑娘。在她心中，乌姑娘是从容不迫的，或是潇洒大笑的。乌姑娘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湖女，手握金乌铃，血染太极湖依然历历在目。
　　眼前这位……
　　一双瞳仁剪秋水，杏雨梨云愁如烟。
　　双眸蒙了水雾，那水雾化作一丝一缕的轻愁，触动着人心。
　　举步轻移间，曳地的红襦裙，葳蕤生光。
　　是如此明艳、楚楚动人。
　　乌姑娘朝她摆了摆手，这是让她先离去。
　　“啧啧啧，看不出来，妖女原来也有这样秀雅可爱惹人怜的时候啊！她是在哭吗？在我们面前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模样，在人家面前……”程远说道这里撇撇嘴。
　　蒙四看着姑娘搭着男子伸出的手，上了马车。
　　委屈了？
　　“这是喜极而泣？”穆知白看着对面的丫头含烟笼雾、水气弥漫的眼，从怀中掏出一绣帕，犹豫着要不要替她擦擦。
　　乌寄一把夺过，擦完后鼻尖仍有淡淡的药香。
　　乌寄拉过穆知白的手，一脸严肃，替他把脉。“你的身体，怎么比上次更严重了？不是取了飒飒的血吗？”
　　穆知白不着痕迹抽回了手。
　　碰她，还是糟了反噬。他极力压□□内的不适。
　　“你的脆弱，真的很，”穆知白斟酌着用词，“脆弱。”好像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你别避重就轻。”乌寄轻斥。
　　“我顶多是避重就重，你的心情，与我而言也很重要。”穆知白也不恼，从旁拿出一锦盒，“这粒归云。你服下，能助你融合瞳人鼻。”
　　乌寄定定地看着穆知白，“风风，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短短片刻，穆知白极力压制的咳嗽，还有他隐隐的痛楚，并未逃过乌寄的眼。
　　“不能不说吗？”穆知白额上已浸着细汗。
　　“能。”
　　穆知白闻言，松了口气。
　　“现在能不说，待会一定得说。”乌寄看得出他的难受，还有他的隐忍。
　　于是也就不再说话。
　　穆知白强行笑看了乌寄一眼，然后就闭上了眼。
　　赶车的穆榛这才真松了口气。公子这段时间说是闭关修养，实则是找了族长，强行压制了归云的反噬。他只知道这归云与乌姑娘有着莫大的关联。
　　族长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穆榛，停车。”乌寄不傻，她想起大战太极楼那回，穆知白弹了弹她的额头过后的情景。今日，他拉她上了马车，她替他把了脉。
　　想必这些，都令他不好受。
　　“我还有些事情，你先送你家公子回去，明日我再来寻你们。”说罢乌寄撩起帘子，起身下马车。
　　“乌寄，明日，我让穆榛来，接你。”穆知白也不挽留。
　　“好。”乌寄下了马车。都不问她住哪，想必是一早就打探清楚了。
　　乌寄听得身后马车的咕噜声急促响起。
　　还有极力压制的咳嗽声。
　　“你今天特意寻过来，我已很感激了。谢谢你，风风。”
　　车马走远了，乌寄这才回过身去看，只看到了一点影子消失在拐角。她紧紧抓着手里的锦盒，一粒归云，到底要耗费你多少心血呢？
　　“哎——”乌寄一声叹，愣愣地转过身来。
　　“嘭——”鼻尖几乎就要碰到了冷硬的一物！！！乌寄懊悔，一来是她大意，二来只怪眼前这人太过神出鬼没。
　　乾一。
　　挺好！！！无首十二翼之首。武力值最高的一个。现在正运气驾驭着一柄纯阳剑柄指她鼻子，而锋锐的剑锋则直指他的胸口。剑身纹丝不动。如同他挺拔的身躯，纹丝不动。可乌寄知道，十丈之内，随时都能爆发出磅礴的剑意。
　　乌寄眯了眯眼，从乾一那双隐忍的眸子里瞧出了一份被死死压着的恨意。
　　恨她？乌寄从他久久不曾收手看出来，是恨她。
　　却又不敢杀她。不然就不只拿剑柄指她了。
　　“嘿嘿嘿，委屈姑娘了！”屯三贼兮兮地笑着从乾一身后探出个脑袋，伸出两指缓缓触着剑身中间位置，一点点把剑夹了起来。“我们先回隐仙居吧？！”
　　乌寄只想摘下他的脑袋来当球踢。
　　“委屈了我就要担得起相应的后果。”乌寄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踏上了那辆来了整整八次，前七次都无功而返的马车。
　　“还请姑娘息怒，我等也是主令难为啊！”屯三恭恭敬敬走在前面打起帘子，看着人上马车，又轻轻放下。
　　乌寄一声叹息，上了车。看来明日风风是见不到她了。
　　一路她都在寻思，乾一的敌意因何而起？
　　直到回了隐仙居，见到了一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