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瞳》千千泉

4、驱鹰救程婆

　　这么说，五大族，就差一个程氏没见着了。
　　这个就是那人给她的新机缘。
　　眼前这位瞎眼婆婆，应该就是——程氏族长夫人——程婆！
　　程婆有眼疾。这是那人告诉她的。她此行一个任务，是要拿到程婆有病的那双眼睛！
　　乌寄从铜镜前抽身，跨过一道道门槛，下楼。寻着声音的源头，一点点靠近。
　　见到了。
　　乌寄满脸骇然，眼前这位老人，哪还有眼睛，分明只剩下了两个空空的黑洞！像是硬生生被挖出来了，那她的眼睛去了哪儿？
　　一看就是历经沧桑磨难的人，依然能唱出这般温柔的歌谣，只是唱得太久，一遍又一遍，声音已经沙哑了，歌声也不连贯了。
　　乌寄看着她，伸出干枯的手，小心翼翼地去牵那个虚影男童的手，近了，又近了。满是褶皱的嘴角慢慢浮出了笑容。
　　要是牵上了，该有多么的圆满！虽不知这男童是她什么人，但一定是她心中最最重要的那一个。这一刻，程婆在乌寄眼中，仅是一个可怜又无助的无眼老人。
　　男童的虚影并未如她所愿，在一点点隐去。
　　乌寄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呼出来。然后，她张开了嘴。这是乌寄第一次唱歌。“摇啊摇，摇啊摇……”
　　轻灵的声音如同山涧里突然浸出来的清泉水，潺潺悠悠，细细碎碎一阵，漫过裸石，顺顺当当，流动了起来。
　　虚影男童原本在隐退的身子，又变得渐渐清晰。
　　乌寄也慢慢靠近。边唱边靠近。只要牵着程婆的手，搭上虚影男童的手，让程婆如愿，就是她此刻的决定。
　　快乐的人，总是比不快乐的人愿意帮助他人。她想得到程婆的相助。
　　乌寄唱得越发用心。
　　“摇到外婆桥，外婆请我吃年糕呀——吃”
　　乌寄口中“年糕”二字尚未唱出，便被“咕咕——”一声戾叫粗暴打断。
　　乌寄头顶的大榕树上扑腾起一物，“咻”的一声像利箭般直冲虚影男孩。
　　这不是一般的飞鸟，而是一只空中猛禽猫头鹰，也是夜间的统治者，更有说是人死后进入阴间的使者。也正是虚影的死亡收割机。
　　九里香树上的男童虚影像是并不害怕，猫头鹰出现的刹那，他连头也不抬，眼看就要被猫头鹰的利爪所捕。
　　乌寄正要出手，熟悉的晕眩感又陡然来袭。
　　我擦——它——麻麻！
　　乌寄内心在咆哮！
　　“哇！哇哇！哇——”一阵尖锐的，高亢的，凄厉的叫声从程婆的喉咙里咆哮而出，她十指蓄满力量，像是两把利刃，边学猛雕的叫声边舞动双手！这一叫恐吓住了陡然扑过来的猫头鹰。
　　猫头鹰心有不甘，冷冷地盯着眼前的老人，在九里香头顶无声地盘旋了几圈。
　　“咕咕——咕咕咕——”仅仅片刻，灰色猫头鹰识破了程婆的伎俩，虚张声势、黔驴技穷！被欺骗的愤怒想要千倍百倍报复回去。它伸出短而粗壮，又锋利如钩的鹰嘴，扑向程婆。
　　程婆并未慌乱无措，她手里正拽着一条红色长长的带子。
　　乌寄定睛一看。
　　那不是带子，而是一串尚未来得及点着的鞭炮。看来她做足了驱赶猫头鹰的准备，只是这次碰到的这只，显然不是一般厉害。灰色猫头鹰扇动那双足足有两米长的翅膀，顿时刮起一阵大风，吹得九里香枝条乱颤，白色的花瓣像是一阵密集的雨，簌簌下落。
　　就在这阵花雨里，程婆手里的鞭炮不见了，而是被猫头鹰的利爪一点点撕碎，又一点点撒向树上的虚影男童。男童的虚影随着摇动的枝头上下晃动，但他依然坐得稳稳的。
　　“滚开！滚！”程婆在害怕，在愤怒地咆哮。她拼命挥出双手，想要织出一张密集的网，挡在虚影男童的前面。然而，哪里能够阻挡得了猫头鹰势在必得的进攻！
　　“撕拉”一声，猫头鹰的利爪从程婆的胳膊划过，撕开了她的衣袖，露出一片血淋淋的皮肉。像是刻意挑衅，灰色猫头鹰用那它抓在手里的衣袖裹住一根九里香树枝，“咔嚓”猛地折断了！
　　好嚣张的家伙！这样的举动，乌寄好生气！好好的一树九里香，被糟蹋成什么样了！她极力抵抗着那莫名其妙的晕眩，不惜咬破了舌尖。很痛，很麻，但那样的晕眩却像潮水般刹那间消退得干干净净！
　　……
　　乌寄似乎抓到了点什么。但眼前形势不容她细想。
　　她纵身一跃，宛若一道红光，眨眼间就落在程婆身旁。一双白嫩的手轻轻捡起被猫头鹰折断在地的九里香枝条，一拨，一扫。程婆已被她拨到了身后，猫头鹰也被逼退了一丈远。
　　猫头鹰狠厉地盯着乌寄这个像风一样迅疾的闯入者，一双铜铃般的眼睛闪着诡异的绿光。
　　乌寄嘴角带笑，回以凛冽的一眼，直直与之对视。
　　猫头鹰猛的展翅，还未来得及拍下。只见乌寄挥动那双白嫩的手，如同在水波中划过一般，慢慢拨出去，顿时一股气流朝着猫头鹰扑面而去。猫头鹰的身子一下被逼出了九里香树下近十米远了。
　　风停了。只剩下几片九里香的花瓣还在零星飘落。
　　终于，猫头鹰大如铜铃的眸子颤了颤，虽有不甘，但还是扇着翅膀飞远了。
　　程婆喘着粗气。她面前的虚影正一点点褪去。
　　这一瞬乌寄足以看得清楚：好奇怪的一双眼。虚影男童的眼睛，那是一双空洞的大眼睛，像是冬天里的炉火，明明该是明亮的，红艳的，却被一大盆冰冷的水浇灭了，剩下灰溜溜，干涩涩。
　　乌寄的心猛地一颤，双眼骤然变得灼热，一阵晕眩感袭来，踉跄着，一手撑着九里香树，勉强稳住了身子。
　　不是吧？刚刚明明好了！这该死的晕眩，又来！
　　这次连带着一双眼会变得灼热难耐，糟了。若晕倒在这里，难免不会暴露她这种匪夷所思的晕厥。
　　要不要再要一下舌头？
　　她有些迷糊地看了一眼程婆，披头散发，面容呆滞，被抓破的黑袍下皮肉翻飞，仿佛又苍老了许多。
　　乌寄想要上前安慰，才一举步，头晕目眩，踉跄着似要倒下。
　　“姑娘，你还好吧？”应是一年轻女子向她匆匆走来。
　　乌寄很想答一句“都快站不稳了，能好到哪儿去！”不能就这么倒在这里，咬吧，咬破一点舌头，刚刚咬住舌尖，正要用力——
　　“她一点也不好。”愠怒之音。
　　那人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