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瞳》千千泉

38、驯兽师留香

　　“冯家的守湖人。”他看着小姑娘蹙起的秀眉，爽朗一笑，“哈哈，不必惊慌，老朽不会为难你。”
　　“啊？不拦我？”乌寄正在愁，要怎么对付这守湖人，开打的话，真没有赢的把握。
　　“不拦，但老朽也有一个条件——”老者顿了顿，“将来待你得偿所愿，记得照拂好紫风。”
　　“紫风？”乌寄差点没反应过来。那个被她拔了牙然后下落不明的紫衣大汉？
　　“你们有缘，自会再见。”老者似乎知乌寄所想，后又抬头，望向苍茫的天穹，“去吧，孩子，活着出来。”
　　乌寄尚未做好准备，已被一股力量掀入水中。
　　她并不惊慌，打小她就喜欢水，亲近水。她悠悠然睁开了双眸。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小孩。人虽小，游泳的技能却是不错。
　　时而蝶般泳，时而蛙样游，像一尾快活的小鱼，灵活自在，无忧无虑。恍惚间，画面一转，孩子长大了些，也还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少年。他手臂受了伤，他惊惧的呜咽，迷迷蒙蒙里翻滚的波浪。
　　一颗脑袋钻出水面，眨巴着眼睛望着乌寄。
　　乌寄想伸手把他拉上来。
　　“嘭——”又是一声巨响。这时的少年，突然高高跃起，在几米开外又沉沉落下，激起的水花像是一场密集的雨，冰冰凉凉打在乌寄身上。水珠纷纷回落，激起大大小小的水泡。
　　“紫风，上来吧。”在乌寄还愣着的时候，一道悠远的声音把少年叫上了岸边。
　　乌寄心有余悸。再次望去，少年不见了。
　　她知道，看到的都是幻想，如海上蜃楼般虚无缥缈。可她又相信，那些，应该是紫风小时候的样子。
　　这样的小紫风，眉目清秀，皮肤白皙，与她看到的紫风有天壤之别。
　　乌寄出神的一瞬间，明显感觉到体内血液翻滚了一刹那。
　　眼前又换了景象。
　　水底下是一大片用网围起来的水域，光影绰绰，水草摇曳。仔细看，远处有四根大柱子，柱子中央竟然有一面大鼓。等等，刚刚在一根柱子旁闪过的黑影是什么？
　　又是“嘭——”一声巨响，巨大黑尾宛若骨扇，重重甩在了鼓面上，顿时水光四射，激起一阵雨雾。雨雾之中，一双乌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乌寄与之对视的一瞬间，眼睛灼痛难耐。刹那间，一些画面像影相拥入了乌寄的脑海里。逃亡的水怪，牢不可破的巨网，明晃晃的屠刀，被剖腹塞石后沉尸的母水怪，成片成片的血……
　　血浸染了澄澈水域，也浸染了乌寄的眸子。
　　就在乌寄双眸染红的一瞬，逍遥拖着红宝石扇坠，轻轻碰了碰乌寄的眼睛。
　　顿时血雨迷雾散去，乌寄的眼前逐渐恢复清明。
　　接着，乌寄看到了那头倔强孤僻的水怪。正在被人驯养。它不配合，驯养师便使出刀枪剑戟，追杀其他温顺的水怪，那些遭受了无妄之灾的水怪，变本加厉攻击和报复这头孤傲的水怪。它，遍体鳞伤成了家常便饭。多数时候孤零零待在角落里。
　　看着看着，乌寄的双眸又变得隐隐刺痛，她紧忙唤道：“逍遥！”
　　嘭！嘭！嘭！接连几声巨响，激起滔天水浪，雨珠像利箭一般呼呼射向乌寄的面门。乌寄挥出逍遥的本体羽扇，挡住眼睛。冰凉的水珠虽未射进了眼眸里，但依然有似沙砾碾磨般疼痛难耐。
　　这时，乌寄感受到一阵清凉拂面，“快逃！”似梦似幻一声轻叱，待乌寄转过头来，睁开眼一看，原来，她正盘腿坐在一张雕花木床上。
　　窗外依稀听到叮叮咚咚声，似是风铃响起，溜进的风吹得墙上的仕女图隐隐飘动，恍若那女子下一刻便要踏足而出。
　　“这里是哪儿？那张仕女图怎么会在这里？”
　　乌寄觉得屋子有些幽静得过头，多了几分诡异。她抚摸着逍遥，仿佛从它身上，可以得到令她心安的力量。
　　“这里是上世湖的幻境中。我刚刚护不住你，便试着召唤了这张仕女图，没想到竟然有用。”逍遥扇说话已气若游丝，看来伤得不轻。
　　“刚刚所看到的，莫不是拥有瞳人鼻的水怪？”乌寄想了想，问道。
　　“是啦。”逍遥扇有气无力地答。
　　“它也太可怜了。”
　　“可怜之怪，必有可恨之处。”
　　“什么意思？”听逍遥的语气，这当中必有故事。
　　“就那张仕女图上的人，就差点因它枉死。”逍遥扇知道乌寄要问，于是接着简单说了说它刚得知不久的故事：
　　仕女图上的女子，是一名驯兽师，名叫留香。是那只孤傲水怪的最后一位驯兽师。水怪生于通灵河，机缘巧合，幼小时便得了灵智。目睹了同族被杀的惨状，又经历了惨遭驯化的折磨，更受不了驯兽师利用同族来对付它。内心的仇恨一日盖过一日。它隐藏智谋，不着痕迹，杀了多名折辱它的驯兽师。直到留香出现。留香并未像其他驯兽师那般待它。她甚至都不靠近它，除了每一次给它送精心准备的食物。她想留足够的空间给它，替它拒绝了所有的训练。有一次，它听到了留香与他人的争执：它累了。你们再逼它，它会死的。其他人走后，它还听到一句：你们也会死。
　　它震惊。它的秘密被发现了。
　　然后，它焦虑。它等待被揭发时的厄运降临。它虽有灵智，但修炼缓慢，实力不够强悍。它逃不掉。
　　它愤怒地挣扎，以头状铁网，用尾巴拍打。结果，铁网真的被它撞开了。它来自通灵河，它对水域有着非寻常水怪能比的敏感。
　　那日，她就在离它不远的地方小憩。
　　它倏然靠近，举起了劲拔的尾，犹豫再犹豫，她乍然睁开了眼。
　　它几乎无意识，一尾就拍了下去。拍下去前，它听到了一句：快逃，逃得远……
　　“远的”最后两个字再也没有说出口。便是一脸血肉模糊。
　　它没逃。
　　它把自己的灵丹给了她。
　　然后，它成为了一只普通的水怪。为了再次看到她，它接受了其他驯养师的驯养，成为了最出色的水怪。
　　直到现在，它也没再见过留香。只见到了留香的画像。
　　画中的留香纤弱秀美，衣纹细柔，高髻簪花，右手持纨扇，左手擎牡丹，面露惜花意。
　　它只想问留香：你是不是成为了最厉害的驯养师？
　　“你是吗？”乌寄听到这里，忍不住从床上起来，走到挂在壁上的仕女图前，轻轻问道，“你是最厉害的驯养师吗？”
　　“她应该不是。”逍遥接着道，“她拥有了水怪的灵丹，也就拥有了一股非凡之力，她寻回了一只瞳人鼻。给了水怪。然后她消失不见了。在消失前，她找人画了这幅画。”
　　“那她去了哪里？”
　　“不知道，画里只有她一缕魂。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拿到瞳人鼻了吧？”逍遥说完懒懒趴在了乌寄头顶的小仙紫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