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瞳》千千泉

32、故技又重施

　　被关识海的日子，乌寄心态好得很，大不了耗着呗。
　　时候到了，她总归出得去，因为接下来的任务，据绢帛信息所示，要去冯家找到瞳人鼻的寄主，再找机会夺鼻，这些都需要她。
　　逍遥扇甚是佩服这姑娘的气魄。但凡没有屈服在主人淫威之下的它都佩服，都算得上一条汉子。
　　是以逍遥扇好吃好喝伺候这位女汉子。看她闲得慌了，也会去和她聊聊天。说了梅姨和智青的故事以及双双归隐的结局。
　　梅姨是程氏一偏房的庶女，由于姿容颇佳，被父亲许给了一个地方官当妾，只为换取免除家弟因赌博伤人的牢狱之灾。妾出嫁是没有资格带红盖头的，母亲就给她一方红绣帕。要说缘分，几分天注定，几分人力争。出嫁当天，遇到一伙前来报复地方官的强盗，挟持她走近了密林之中。地方官带人寻来，双方一场恶战。她想趁机逃跑，制造出落入悬崖的假象，不惜拿石块割破了自己的脚，在一处岩石陡峭的地方故意丢下一只鞋和若干首饰。当时她手里紧紧拽着一方红手帕，在山中躲藏了好些日子。然后遇到了智青。智青听了她的经历，收留了她。当时的知止寺几乎没什么香火，僧人走得差不多了。她便没什么顾忌，住了下来。也是在那里，认识了主人的母亲。两人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主人从她身上，知道了一些秘密。
　　“什么秘密？”乌寄一问出口，逍遥扇就躲得远远的。没躲的话往往转移话题。
　　“你看看这段时间待在识海里，变化还不小呢。”
　　乌寄自然也看到了识海的变化。若干交织而成的线条泛着盈盈的光，浅浅淡淡有了脸的形状，那颗赤红色的心越来越亮。偶尔还能看到一双小小的眼睛，只是时隐时现。这样的脸，让乌寄没来由地瘆得慌。
　　她不知晓一旦识海里凑齐了完整的脸，她的小命会怎样。
　　得尽快出识海去才行，她要趁着脸没凑齐的时日，去做想做的事，去见想见的人。她想去见见柳溪柳云，还想见养父。

　　咦！！！上一刻还在想着出识海，这一刻就舒舒服服躺在了雕花大床上。
　　呵，这回她可没主动求饶。
　　乌寄有几分得意地取下头顶的计时的小仙紫，点了点。流光璀璨，纤细的花瓣无风自动。小家伙看起来越发有灵性了。
　　十一月初七。姑且算是反抗吴珩肆意关押她的小小胜利日。
　　她在床上伸手、蹬腿，舒展了一下身子，白色被褥轻轻柔柔，帷帐里隐隐浮动着淡淡的沉光香。
　　等等，沉光香！
　　沉光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灵异香。烧起来有光，但坚实难碎，乃需高级制香师用白色硬玉磨出的铁杵，一点点从沉光上凿出细粉末来烧。
　　这样的香，多是为过世的亲人而烧。
　　吴珩那厮就偏爱这沉光香！
　　什么情况？
　　没出识海这段时日，她该不会和吴珩共处一室？还是同床共枕？不然这沉光香怎的还未散去！
　　某鸟见乌寄醒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窗口探出脑袋来。心理嘀咕道：乌寄这个大腿勉强值得它一抱，毕竟那大魔王对她还是仁至义尽。不仅熏了沉光香助她睡得安稳，无论白天夜里都会派人守着。大魔王亲自守护的时候居多。
　　“飒飒——”乌寄看到了在窗边神游海外的鸟儿，忙冲她招了招手，“快过来！”
　　“咕咕——”小点声！别把那大魔王招来了！它赶紧飞到了乌寄的被子上，缩头缩脑的样子。
　　“你不用这么怕他，他就是一只纸老虎！”
　　“咕咕。”呵呵。纸老虎？谁爱信谁信！
　　“我去找吴珩，你指个路呗！”
　　“咻——”飒飒猛的拍翅，敏捷但不优雅，飞出了窗口，逃了。才不要！最近大魔王总是逼它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搞得它有时头疼欲裂。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

　　乌寄打量起所处的别苑。三进三出的屋宇，其间假山竹石、白梅绿竹布景精致。
　　窗外。
　　细雨疏疏，芦笙悠悠。
　　乌寄循着笙歌，穿过雨廊，见着了吹笙的人。
　　吴珩斜倚高楼，透过雨帘看向远处的苍茫天穹。
　　风起。他宽大的白袍玄色的披风微动，散着的墨发飞扬。手持玉笙。隐隐笙歌清冷疏离，吹散在风雨里，似是染了些许缠绵与哀伤，落在乌寄心上。
　　吴珩的心事，乌寄猜不透。他心中的秘密，好比藏于冰原深处的灵狐，除非自己跑出来，否则极难让人窥见。
　　乌寄立在原地，没有上前。
　　曲罢。吴珩回首，便看到了静立在雨廊中的乌寄。身后修竹挺立，竹旁巨石嶙峋。她双手环胸，倚着漆黑的柱子，黑羽般的眼睫下，星般的眸子也蒙上了雨雾。
　　潇洒秀逸，不失为一幅写意画。
　　隔着青石的阶梯，一人在楼上，一人在楼下，两人相顾无言。
　　片刻过后。
　　“过来。”吴珩薄唇抿直，神色寡淡。
　　乌寄听罢，轻轻一跃，宛如一道红光，在吴珩前方的石桌上坐了下来，晃荡着双腿，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看了这次的任务，要从一只水怪身上取来鼻子。要说这冯家还真挺厉害，眼鼻齿耳四样，他们一族就占了两样！程婆的眼，紫风的齿，水怪的鼻，这些我都能好好地完成任务，还剩下的瞳人耳，能不能……安排给其他人？”
　　“……”吴珩像是没听到，只是面无表情看她。
　　“我想回家看看，看老头，也看看故人……”乌寄见吴珩不搭理她，出手如风，从吴珩手中夺过玉笙，搁在膝上轻轻抚摸，白玉水润冰透、寒凉入骨。
　　吴珩长眉微敛。转过身去，看雨幕不看乌寄。
　　乌寄当作没看到，吴珩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
　　“吴珩，等我从那怪物身上拿到鼻子就算任务结束，提前休沐，好不好？”乌寄腾出一手，碰了碰吴珩的胳膊肘。乌寄想，最后差一个鼻子，就能凑齐一张脸，依逍遥扇所说，脸齐了其他身体部位能自动归位，这般说来，归位后会发生什么，乌寄没敢多想。她想趁着脸没凑齐这段时日，去见一次故人，回一次故里。
　　“不好。”
　　“你就行行好，发发善心嘛，最后要取的东西，想必你心中早已有数。你这么厉害，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自是不在话下。”
　　“那又如何？”吴珩目不斜视，淡淡问道。
　　“撕——”的一声，吴珩听到身后窸窣一阵，忍住没回头。
　　乌寄从石桌上跳下来，果断撕下一块红裙布料，平平整整铺在石桌上，再把玉笙轻轻放在上面。
　　吴珩正要回头，突然腰间缠上了一双纤细的手，紧紧把他抱住。吴珩浑身犹如被定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是，故技重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