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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独一份的礼 ...

  •   农历十二。夤夜。
      离梦居东厢房。
      吴珩黒服玉冠,手握乌骨玉扇,目光清冷如天上寒月,凉凉地盯着床上自顾自睡得香甜的人。
      整整第十天了。
      她宁肯在识海里待着,也不肯低头求饶。是翅膀硬了,还是新找了靠山?那个曾经在他面前做小伏低的小丫头,一旦狠下心来,原来可以这么倔强不屈。
      乌寄想要骂人,可她没了力气。刚开始几天,逍遥扇还会出来伺候这,伺候那,伺候过后,她会进入一种修炼状态。白茫茫的识海里,终于有了变化。
      她看到了一颗如水晶般透明的心。每修炼一次,这颗水晶心就有了些颜色,一丝丝浅红细若蚊虫,后拉长,交织,成了鲜红。后来,已然成了赤红色。
      这样的日子,她还算过得去。
      谁知,前两天,逍遥扇突然就消失了。怎么叫也叫不出来。
      她吃的、住的,统统都不香了。她为了把逍遥扇逼出来,绝食。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就在她饿得两眼发昏的时候,更别说什么修炼了,逍遥扇偷偷摸摸在她耳边嘀咕道:“主人生气了。你赶紧出去。”
      呵呵。生气。
      这么些年来,他吴珩生的气还少吗?哪一次不是她摧眉折腰去哄?
      最可恨的是,他让逍遥扇对她施了“偏心眼”,她的那些小心思,他都了如指掌了,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看她如同跳梁小丑一样,在他面前演戏。
      想想实在太可恶了。
      也太丢脸了!
      记得那时,吴珩即将迎来十八岁生辰。藜妈特意叮嘱,要她亲手备一份礼送给少主。她当时果断地拒绝了。藜妈就开始唠叨。“你跟着少主也有两年了,这两年来,他可有亏待过你?送你去黄花川学文,去清溪涧学武。少主离家,本就异常艰难,你可知道,为了让夫子好好教你,他特意去寻了柳夫子心心念念的茅山石、鬼面玛瑙,也寻了陶师傅求而不得的鹦鹉杯和金诈药,作为束脩礼。你可知道——”
      藜妈话说到这里,乌寄总算明白了。虽不知那茅山石、鬼面玛瑙是何稀罕物,只知道那柳夫子看她的眼神更温和了,待她也更大方了,就连藏经阁的钥匙,都给了她。后来听柳溪说她爷爷不知从哪里得来了两个宝贝,整体躲在密室里,神神叨叨了好一阵子。陶师傅一向寡言少语,也对她多了些嘘寒问暖。那些曾经欺凌她的学子,都或多或少被修理了好一通。
      乌寄一时间五味杂陈。实在是吴珩那厮,一脸冷酷无情,见不到人影,偶尔见到了对她也是不闻不问。除了那一次勉强帮她出头。那次她哭哭啼啼、委委屈屈说了被人抢了柳云送的剑,备受欺凌,吴珩帮她抢回了剑,给她换了个武器。
      乌鸦别别扭扭答应了藜妈,会亲手做礼物送给吴珩当生辰礼。
      天地良心,那次的礼物她是真的用心准备了的。原本是作了一幅画。夕日别天,云霞万丈。黒服少年骑着紫骝骏马,肩上搭着剑,剑尖挑着酒壶。
      少年仗剑走天涯,潇洒又快意。
      柳云见了,向她讨要。又恰逢他的生辰,乌寄实在无法拒绝。想着,离吴珩生辰还有些时日,大不了就再画一幅。
      那日细雨扫尘。东窗下,绿水盈盈,菡萏花开。清香随风,拂着她的罗裙。
      终于等到吴珩归来。
      已是夜时。他止步在明灯下的石栏旁,静静地看着乌寄。
      虽是六月天。少年却如固守岁寒的松杉,眉眼寒霜,靠近不得。
      隔着几步远,乌寄把画展开,口中念着想好的逢迎拍马的话“少主明睿天授,翩若惊鸿,气满乾坤……”
      “嚓——”的一声,眼前少年沉着脸,倏然拔剑,反手一推,剑光起,眨眼间又归剑鞘。就在这眨眼间,画上少年被戳了个洞。乌寄张着嘴,口中尚未飘出的溢满之词纷纷吓得倒回了肚里。
      事后乌寄经藜妈提点“咱少主的礼,只收那独一份的。”这才知晓,原是嫌这画不是独一份,乌寄咬牙切齿,却也只敢在腹中发泄,“什么人嘛,看来还在暗中跟踪她,不然怎么知道柳云向她要画的事。”
      当乌寄还在气那一戳,倔强地接受冷言冷语冷脸吴珩对她进行魔鬼般训练,左右手被金乌铃磨出血泡。藜妈及时开解“你看,少主难得回来一次,每次都这么尽心尽力教你武功。为的就是让你不被人欺负。”
      最后乌寄带着七分愧疚,三分气闷,老老实实、诚诚恳恳,替吴珩做了一份礼。
      她曾见吴珩独立九里香下一连好几个时辰。猜想,这人许是偏爱这花的。于是用院里的九里香花制作了一种香料,命哑叔找人制了精巧的墨玉竹笼,笼上覆着吴珩的衣物,笼下置热水,使衣物沾润,再以炉热香、熏好,搁入箱箧,隔夜取出。
      直至衣之余香,数日不歇。吴珩的脸终于没那么臭了。她侍候好了衣物,也算哄好了吴珩。
      自那之后,她也记住了送给吴珩的礼物,都得是独一份的。
      乌寄回想起这些,总算明白了为何那些她诚信送出的礼,吴珩都欣然受之,反之,则计较到底。都是因为某扇子的“偏心眼”。
      “逍遥扇,你给我出来。你若再不出来,我,就饿死算了。我若死了,你主子那些个谋划,不就前功尽弃了?”乌寄在这识海待够了,这场拉锯战以她的失败而告终。若想要等那位闷嘴葫芦、傲娇少主低头服软,怕是没门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出去再说。
      “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你赶紧出去呀,这里还不是你待的地方呀!”逍遥神朝乌寄拜了又拜,谁能帮她送走这尊佛!!
      “想要我出去可以。但你得如实告诉我,吴珩,他帮我是为了什么?”

      识海外。
      月落西山头,东边天色白。
      窗外风起,枝条乱舞。这几日来,蠢蠢欲动的势力,多少条鲜活的生命,都淹没在了无边的夜色里。各路人马,已然注意到了乌寄的存在。
      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她的存在。意味着她身上的秘密,迟早会掀起一番血雨腥风。瞳人心有了,齿有了,眼,也势在必得。剩下的唇,还有耳,都得靠她来取。她倒好,还闹上了脾气。吴珩眸光微沉,是他太好说话了吗?
      一片九里香花瓣飘飘悠悠,从窗檐缝里进来。
      吴珩伸出一指,花瓣稳稳落在了他指尖,瞬间变得干枯。“半个时辰,必须醒。”说完,他漫不经心地捏碎了本就干枯得不剩一丝水分的花瓣,化作粉末,消散无形。
      乌寄细眉微蹙,额头沁着薄汗,想必不好受。
      吴珩踱步,在床畔侧身坐下。他轻轻执起乌寄的手,细细端量。这本该是一双遍生薄茧的手,此刻握在手心却光滑柔嫩。
      皓腕凝霜雪,指如青葱根。
      正是吴珩想要看到的样子。
      多年来,她都顺着他的意思,用了上等的秘药,去了那些曾经苦练功夫的痕迹。就连向来冷性子的藜妈,都忍不住感叹:“这女娃子,真能忍啊。”
      吴珩就这么坐在床畔,握着她微凉的手,一点点变得温热。
      楼下有了动静。
      吴珩昨日已特意交代程婆。
      这丫头有旧疾。旧疾需要偏方治。他已派人取了药来,需要熬一碗热姜汤做药引服用。五更时分送来。
      “公子,药引已备妥当。”青碧轻扣门扉。
      “进。”嗓音似披霜的鼓,低沉寒重。
      青碧在一旁侍候。
      吴珩伸出手背贴在乌寄的光洁如玉的额上,再轻轻敷上她的双眼,所触之处,一片灼热。
      “乌鸦——该醒了——”吴珩清冷的语调里多了几分轻软,绵长。细雨呢喃,似是冷风拂过,飞絮飞花舞,留疏疏一树寒。
      青碧怔怔地听了好一会儿,心底暗暗揣摩:“这样的人,究竟是无情还是有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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