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瞳》千千泉

2、戏盗紫风牙

　　乌寄也在打量冯灵。
　　一袭软罗烟白色襦裙，领口袖边皆绣着金丝牡丹纹，亭亭玉立，美丽的杏眼牟晗锐光，是一个会拿主意的冷美人。
　　“我听到了你们的声音。就在这里等着。刚刚突然听到一声怪叫，又陡然冒出一只大蜗牛，有些怕了。”乌寄抓着裙摆的十指慢慢收紧，一副害怕的样子。
　　“灵儿姐姐，你不要着了这妖女的道？”齐琴松开攀在游子京手腕上的一只手，扯了扯冯灵的衣袖。她不喜欢这个女人。
　　“七七，别胡说。”冯灵拍了拍齐琴的手背。“姑娘还请勿怪，七七总是这样口无遮拦。”
　　“放心，我不是什么妖，也没什么道行，只不过会点功夫罢了。”乌寄先冲着齐琴眨眼笑了笑，又对着其他几人道，“原本是要等友人一起上山的，结果出了点意外，没等到人，就一个人往上爬了。刚听到古怪的鸟叫声，就不敢冒然独自上山了。”她慢慢松开手指，尽力平复的样子。
　　“姑娘是江湖中人？”游子京乍然问道。
　　“算是。有任务在身。”说完，拍了拍手，拎起一旁行囊，霍然起身。“我们可否，边走边聊？”
　　“哈喔哈喔，这女娃子，这下就不怕啦？一起走喔，一起！想我紫风当年也是混江湖的。姑娘哪个门派？师从何人喔？”紫风一脸兴致。
　　“我来自铭京无名。”乌寄跟在紫风身后。另外三人则跟在她身后。
　　“……”紫风一时似是没反应过来。身后几人很吃惊。
　　“啊？是哪个无名？无名无姓的那个‘无名’？？”紫风反复确认。无名虽取了个没啥气势的名字，那可是个顶尖尖的大门大派啊。
　　乌寄点了点头：“鸿羽就一个无名。”
　　“敢问姑娘的名讳？”紫风回过头来瞪大一双眼，目光炯炯望着乌寄，连连赞叹，“不错不错，年纪轻轻就进无名喔。”
　　“姓乌名寄。我在派中没有名号，今年就要退出来了。”乌寄想着这本就是她的最后一项任务。不算骗人。
　　“乌姑娘不必介怀，老夫也知无名那些鸟规矩。说是什么混不出个名堂，就要退出组织。搞得谁稀罕似的——”紫风一想起他凭着冯家的面子进去，不得不碍着冯家的面子又主动出来了。在里头，若无真本领，靠关系是走不长久的。
　　“稀罕，谁不稀罕？世上几人不想进无名，只是进不去罢了。紫风，你当年也进了无名，就应该知道，一般人进无名的都算是万里挑一了。”齐琴作为齐家人。绝对算得上大族出身。齐家人最清楚进无名有多难。
　　“呵呵，七姑娘，你们齐家老二、老四、老五都进了无名吧，据说老二即将被选进无首？”
　　“对呀，二姐是很了不起。要进无名是万里挑一，要进无首，那就是万万里挑也不一定挑得到的！当然啦，四哥五哥虽厉害，但比不上她。”齐琴说起家里的姊妹，骄傲满胸腔，脸上颇有些得意之色。
　　紫风最是不服输的性子，一心想要替自家小姐争个上游。“嘿嘿，”先憨憨笑着，接着才说，“我家小姐若是嫁进吴氏，是不是比进无名还要厉害喔。”
　　“紫风，休得胡说。”
　　冯灵冷淡的脸上多了些不自然，被乌寄看在了眼里。冯家这莫不是已经有了结亲的意思？
　　紫风果然闭紧了嘴儿。
　　“呀呀呀！灵儿姐姐，你真要嫁入吴氏啦？我听父亲说起过五族联姻之事！”说完红着脸悄悄瞟了一眼游子京，齐游两家也有这个意思，才又接着说，“吴氏创立无名，又再创无首，我们另外四大族可谓是望尘莫及。可听说那吴氏那位，少年时起就神龙见首不见尾，现如今到了婚娶年纪，别说什么娶妻生子，连影子都不见一个！说不定是被什么妖啊怪啊勾了去——你真要嫁吗？”
　　“七七，休得胡说。”齐琴听游子京一句喝，朝他吐了吐舌头。
　　“我听子京的。不说了。”然后乖乖闭了嘴。
　　乌寄心想，哎，别停啊！听紫风和齐琴两张嘴啪啪啪说，总好过她来说。
　　“乌姑娘倒是话不多的性子。”冯灵轻飘飘一句，又把话题转到了乌寄身上。
　　“实不相瞒，也不怕各位笑话，我是饿的没力气了。”乌寄是真饿了。昏睡一天起来滴水未进，与她而言，着实残忍了些。
　　……
　　一阵静默。
　　再一阵静默过后。乌寄手里被紫风塞了很多吃的。果子、零嘴、糕点……
　　乌寄笑呵呵全盘接纳。然后在紫风体贴的指引下，坐上了一块大石头，“嘎吱嘎吱”吃了整整差不多半个时辰。
　　“人果然不可貌相啊——”齐琴砸吧着嘴一句叹。乌寄一人吃完了他们人身上所有的食物。包括紫风身上最后的两个煮鸡蛋。
　　一双纤纤玉手，把最后半个鸡蛋塞进嘴里，干干地咽得很是吃力。紫风看着忍不住咽了口水，像是能帮到眼前这吞咽鸡蛋很是艰难的女子。
　　“嗝——”一声饱嗝过后，“谢谢大家，我有一个小毛病，吃多了就——总之麻烦大家了！”话音刚落，整个身子顺势往后倒去。
　　倒了！
　　撑倒了？
　　反正倒了！倒在了大石块上。紫风上前探了探乌寄的鼻息，活着！
　　“这，莫不是一头好看的猪妖？”齐琴指着倒了的乌寄，很嫌弃地打趣。
　　“嗯，只有猪妖有这样高的吃的道行！”紫风难得表示认同齐琴。
　　“子京，你意下如何？”冯灵找四人中另一靠谱的商量。游子京，可是游氏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她说来自无名，无论真假，都不能置之不理。冯叔了说了，那位可能会出现在宛城。到时交给他，也算是你们冯氏的诚意。”
　　冯灵点点头认同。她想见见那位令族里长老们又爱又恨的神秘吴氏子。
　　“紫风，这位乌寄姑娘就要拜托您了。先把人安置在冯婆婆外院。”
　　“好咧。小姐。”

　　谁能想到，仅是半妖的蜗牛化形之后能迅疾如风！紫色的身影瞬间化作一道紫光，眨眼间消失在冯灵等人跟前。不负“紫风”之名。
　　齐琴目瞪口呆。冯灵淡淡一笑。适当向齐琴和游子京展示冯家的势力，也是有必要的。这样，他们对冯氏，只会更加心服口服。冯氏在五族，排行第二。紧排吴氏之后。
　　乌寄没有冒然睁眼，心中却一片清明。
　　她果然身处在一个黏糊糊、黑漆漆的大洞里。这个大洞就是紫风的嘴。她早就打听清楚了，这只蜗牛怪最是喜欢分泌唾液裹物，只要有机会就喜欢把东西往嘴里送。
　　可这张嘴，待得真是难受啊。她的身上已满是蜗牛精分泌的粘液。若不是她极力压制住，这时就该要吐了。可她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黑漆漆、湿漉漉的环境。
　　她告诉自己，这不是黑洞，这不是十四年前的那个黑洞，这只是蜗牛怪的嘴里。
　　她是带着任务来的。盗齿。
　　对，紫风的齿，其中有一颗，是她的目标。可这秘密麻麻的，要怎么拔？几万颗的齿，拔出几颗，应该不难。甚至都发现不了，所以也谈不上不愿意吧。
　　子龟镇上传言的那些杀害生灵的人，定是冲着这齿来的。可他们不知道，不是谁都能取得了这齿。
　　她可以。
　　她不需动手指。她只睁眼就好了。谁叫她有一双特殊的眼呢？
　　乌寄忍着粘液蒙脸的恶心，努力睁开双眼。
　　当她双眼睁开的刹那，一股由眼内而发的神秘力量，从两只瞳仁里射出，发出超强吸力。她的双眼，此时就像一股旋风，把紫风的齿，还有连在齿上的血和肉，通通吸进去。
　　“嘶嘶嘶——”
　　乌寄只觉得双眼瞬间吸了无数东西进去，开始只觉刺呀刺呀，她忍啊忍，陡然，一阵尖锐的痛如同千千万万只蝼蚁在眼眶里啃噬，吞噬着她的血，她的肉，她的神经，她的灵魂……
　　自己都这么痛了，被她这双眼狂风骤雨般收割牙齿的紫风，怎么就吭都没吭一声呢？该不会被她的双眼给整死了吧！！！妈呀，痛痛痛！乌寄实在忍不住了！
　　“啊——”乌寄在痛苦呻吟。
　　“啊——”紫风在痛苦咆哮。
　　两声响彻天际的痛呼，在接近子龟山顶的某处，像是捅了马蜂窝遭马蜂疯狂蛰、扎、蛰、扎，蛰的是心，扎的是心脉。
　　留他一命吧。这是乌寄最后清醒的意识。
　　附近的人一瞬间胸闷耳鸣。刹那间又归于寂然。
　　恍若刚刚都是错觉。
　　待冯灵等人听到异样的痛呼，飞身赶到时，只见原地一大片血渍，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