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歌》乾九三

15、第 15 章

　　出了宫门，正要往回走，却突然听到关彻的声音。
　　“——哥！这边！！”
　　果然，宫墙那边的树下关彻在朝他挥手。

　　“你怎么来了？”
　　关彻笑道：“师父来楚府找你，你没在。”
　　楚南歌一愣：“非庭？”

　　关彻也搞不明白两人之间的问题，只觉得两人又回到了“互不往来”的状态，但又和以前的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他也不能说上来。
　　“师父说有事找你，让你有空去他那一趟。”

　　楚南歌叹气，上次两人把问题摊开后，他难以决断，只说要想一想。
　　因此，自那夜后，他便搬回了楚府，两人除去封禅泰山外，竟是再也没见过面。
　　“不急”，他心中尚未做决定：“先回府，我有时间再去找他。”
　　楚南歌摆摆手，便乘了轿子和关彻一道打道回府。

　　虽是这样说，但他在家歇了三日就歇不下去了。没人提的时候，楚南歌尚且可以搁在一边只当看不见，这边有了关彻提的一局，他就心中总是时不时想到这事儿，只教他不得好过。
　　在家待了三天，养养花、喂喂鱼，在日暮时睡去、又在月上中天时醒来，起身时抖落一身月白。

　　关彻来找他，明日便是中秋了，一轮满月高悬夜空，问他明日有何打算？
　　楚南歌仰观亘古不变阴晴复圆缺的月亮，半晌叹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无情月长圆。咱们也没有什么要团聚的，明日我去看看你师父吧，看能不能把他叫来一起？”
　　“你我都好些年没一起过中秋了——”

　　第二日一早，楚南歌便去了明园。
　　楚南歌来的早，非庭尚未用早饭，便邀他一起。
　　楚南歌今天来这是有些无措和忐忑的，这些天他避而不见是如此刻意，非庭又怎会没有察觉，但对方偏偏没有开口的打算。
　　因此他今日显得格外的沉默。

　　吃了饭，两人找了个水榭闲坐。
　　非庭从介子空间中拿出混沌之气，内中万千变化静静默默。
　　楚南歌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常有欲以观其妙，常无欲以观其缴。”非庭微微叹息：“老子曾说，道可道，非常道。这混沌之气大概便是最接近‘道’的存在了。”
　　“有天地诞生的契机，又是万物生灵修道的源头。”
　　楚南歌却摇头：“但凡人却不以此为生。”
　　非庭也沉默，事实确是如此，纵使妖族和修道者能呼风唤雨、移山填海，强大如斯，却终不能为天道所容。
　　但这些终究不过是寻常变化，和列星随旋，日月递照一样，和阴阳大化，风雨博施一样，顺时而生又应时而亡。
　　只道是，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一时静默无俩。
　　楚南歌指尖无聊的戳着这若无若有的混沌之气，也不知西王母附加了什么禁制，竟然使这暴烈不可近触的气息变得如此温和。
　　仔细感知，还能感受到内力磅礴而柔和的力量。
　　半晌，他才开口问：“你前两天找我做什么？”

　　非庭眉梢轻轻向楚南歌一扬，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旁人不知，但非庭清楚，楚南歌这人天资极高，出身于拥有千年传承的高门世族，自矜自傲生性要强，从不肯轻易低头。

　　当年和他分开，一气之下竟远走他乡几十年，直至今年才借郢州之事重回长安，不惜在外人面前向他低首求和，此乃一次。

　　还有一次则是楚南歌少年时，他母亲生了场大病，他自小和母亲关系亲切，伤痛之下竟借着平日里学的法术，将他母亲强留了下来。
　　也是因此，非庭在路过楚府时，冥冥中似有指引，抬手敲响了这座朱户大门。在庭院深深、曲院回廊、花木掩映处第一次看见了楚南歌。
　　他破了他的法，坏了他的阵，让他在绝望痛哭时，看到了他魂魄困顿于生死之间的母亲。
　　他看到了，清醒了，也顿悟了，但尖锐的痛楚却仿佛贯穿他整个人，直至永远。
　　此后，楚南歌便拜别了父亲和家族，跟随非庭踏上了另一条路。

　　想到此处，非庭不免生出一股难以抑制的难过来，楚南歌人生少有的俯首，竟然两次都是因为他。
　　他自诩平生万事皆以对方为先，却不想到头来竟是伤他最深。

　　非庭不回他的问题，只静静地看他，目光望向他眼底的深处，看到隐秘的不安。
　　许久之后，抚上对方脸颊，在对方不解的眼神中，缓慢靠了过去。
　　非庭的吻一如本人，安静而温和。

　　等楚南歌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非庭怀中，虔诚而带着些急切在吻他了。
　　相隔几十年的时间、鸳梦重温的热切、两人长达百年的纠缠，都在此时一一显露。

　　楚南歌双手勾着他的后颈，额头相抵，清淡的呼吸洒在他的脸侧。
　　楚南歌静静地喘息：“非庭，非庭，我......”

　　“南歌”，非庭沉静地打断他：“我不要你选择了，我只要你。我只要你一直快乐，一直在我身边，人或是妖，生或是死，又有什么重要？”
　　“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我自诩活了上千年，却不想竟看不清这个道理。”
　　楚南歌愣愣地看着他，几度想开口说些什么，又几度失语。最后只颤抖的吻住他的嘴唇，半晌才颤声说：“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