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灵】频率错觉》甘木喵

30、第 30 章

　　灵幻新隆睁开眼睛，周围是一片乱码似的灰黑色方块，他抬起自己的手，手上血迹和灰尘糊在了一起，不过还好是正常手，不是什么像素。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让那个眼珠子吸进了身体，还被带进了太空。
　　难到这里是外太空？不像啊，没有星球也没有外星人，还有眼珠子呢？
　　他尝试着站了起来，发现手脚一点力气也没有，动一下就疼，就作罢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就算是他，一下子到了太空里也不可能马上想到应对的办法。灵幻新隆看着周围的像素沉沉浮浮，放空了思绪。
　　他实在是太累了，比便秘蹲麻了脚还要累，脑子完全不想动，精神也聚集不起来。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先睡一觉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双鞋。
　　一双沾了泥土和灰尘，脏兮兮的运动鞋。
　　他抬起头，面前是低着头俯视他的龙套。之前出现过一个假的，但面前这个，哪怕是现在这种快昏过去的状态，也能明白，他一定是真的龙套。
　　长高了的高中生眼睛通红，脸上脏兮兮的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蹲在他身前，小心地拉起他的手，好像怕弄坏什么易碎的东西。
　　“都说了不要哭了，龙套。”灵幻新隆强撑起精神，把弟子一把拉了过来抱在怀里，“旅行结束了啊，有听我的话好好戴上太阳帽吗？”
　　影山茂夫埋在他的肩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嗯”了一声。
　　“那就好。”灵幻新隆还想找点什么聊天的话题，忽然意识到浑身脏兮兮的，于是松手，“对不起啊，把你衣服弄脏了，要不就干脆扔掉算了，你现在天天窜个头，很快旧衣服要穿不上了吧。”
　　不知道哪句话戳中了心思敏感的弟子，他忽然掉下眼泪来，泪珠子一颗一颗滑落，看上去有点可怜：“不会扔的，脏了就重新洗一下，都是我珍贵的东西，一件都不会扔。”
　　灵幻新隆心里有点欣慰，又有点窃喜：“真拿你没办法。”
　　“师父。”
　　“嗯？”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说什么傻话，我不是一直在这里。”
　　“我不允许师父不见，答应我，一定要永远在我身边，不然的话……”
　　傻孩子，只要你说一声，我就一定会来啊，他想这么回答，但是发不出声音，他太困了，也没听清“不然”后面还说了什么。
　　如果他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些马赛克一样的东西其实是被捏碎q的野菜市残渣，或许里面还有一些眼珠子的器官组织之类的，那已经不重要了。记忆的末尾，是龙套盯着他的漆黑眼睛，和紧紧攥住自己肩膀的手指。
　　那是和从前牵起来不太一样的，有了成年人模样的手指。
　　……
　　影山茂夫将师父从虚幻里背了出来，回到了灵幻家中。虚幻给他留下的一切伤痕都消失了，只留下脖子侧面一到割伤，他就像普普通通睡了个觉，做了个很长的噩梦。
　　溢割山连带着那座别馆彻底从地图上消失了，漆黑的大坑显示它曾经存在的痕迹，成为世界未解之谜之一，三位误入过的同学看着新闻后怕又激动，找影山茂夫打了很久电话。
　　芹泽和竹中知道些内情，同样的还有律和将，他们从小酒窝那里了解了前因后果，全都心情复杂，感叹能把灵幻先生找回来真是太好了。
　　他们当中，除了被搓成渣的眼珠子，其实受伤最重的是幸也，好在他上了救护车后突然自己醒了过来，胸口的刀和伤口全也消失不见了，他愣了好一会儿，喊着“师父”放声大哭，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值得一提的是，无人机在溢割天坑上空巡察时找到了曾经失踪的十个人和井上一树，他们还穿着去年的衣服，面目平静地睡着，在医院里检查完什么也问题没有，很快在家人的簇拥中逐个醒来，问到一年里发生的事，记忆都很模糊了。
　　唯一有印象的只有井上，然而被发现时他衣衫不整不知道在干什么，刚好又是直播，算是在全国人面前丢了一回人。
　　灵幻新隆醒来后，在弟子的陪伴下再一次来到了差角的大宅，接待他的是差角一郎。
　　“差角从几百年前开始一直供奉着一位从遥远的北方流传过来的神，我的祖先曾经获得过一笔来源不明的资金，当时野菜市大地震伤亡惨重，祖先却凭借这笔资金飞黄腾达，一跃成为数一数二的商社。”差角一郎叹了口气，”神像供奉的地方就是溢割山别馆，一年前，幸也和同学去别馆玩的时候失手打坏了神像，我们追寻源头，才知道碎掉的其实是神的牢笼。“
　　“你认为幸也终有一天会带来可怕的事，因此在他出现超能力时将他关了起来，描述为恶灵附身，寄希望于除灵人来解决问题。”
　　“毕竟那位一现身就导致了十人失踪，它是充满怨恨的恶灵。”
　　“大概情况我明白了，那你是如何判断除灵是否成功的呢？”
　　差角一郎道：“传说里，海啸淹没了遗址，才终于让海市蜃楼彻底消失。想要让‘神’消失，只有野菜市的毁灭。自从知晓真相以来，我一直明白，这是差角一族的背负罪孽，为了赎罪，我可以牺牲一切。”
　　灵幻新隆点点头，喝了一口茶：“最后只毁灭了一座溢割山，不知道这个结果您是否满意？”
　　差角一郎被这句带的刺刺中，眉头皱了皱。
　　“另外我还有个问题，以您的眼界，能请动除灵的大人物不少，为什么会委托本所这样的小个体经营户呢？”
　　“高人都是深藏不露的。”
　　“我有自知之明。不必过誉。”
　　“我听说一个传闻，调味市曾经出现过一场可怕的天灾，巨大的龙卷风一路破坏，几乎将整个调味市化为废墟。他们说那是神明被触怒了，给城市降下惩罚。
　　坐在师父后面的影山茂夫抬起头，随即他看见师父的手伸到后面，朝他比了个安抚的手势。他顺势碰了碰那只手，看师父僵了一下，把手收了回去。
　　差角一郎还在继续：“当时废墟里冲入了一个青年，他以身饲虎，平息了神明的怒火，化解了天灾，这和野菜市即将面临的事情如此相似，事实上‘神‘确实认可了你，特意托梦嘱托我安排你前往溢割山，所以……”
　　“所以你打算让我再饲一次？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并没有乱捡小狗的兴趣爱好。 ”灵幻新隆表情夸张，“还有啊，非法监禁、趣味恶劣、撒泼打滚不尊重别人意愿，这位神叛逆得这么严重了，你竟然任由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您把教育义务推给外援，想着用钱解决问题，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差角一郎被他的这番言论惊得目瞪口呆。
　　“说实在的，这位\'神\'也就那样吧，会看漫画，爱瞎捡东西收藏，给自己打造秘密基地，这些事情咱们小时候谁没干过？如果好好教育的话，它说不定能好好成长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把它和数百年的罪孽相提并论……”灵幻新隆下了定义，”您中二病是不是没好全？好在幸也是一个好孩子，这一次的事情你得好好谢谢他，别再把人关起来了。
　　他和龙套在差角一郎铁青的脸色中出了大门，完好无损的差角夫人送他出去，为他们准备了一份伴手礼。灵幻新隆看着她红色的裙子，心中五味杂陈：“晶子老师，作为一个灵能力者，我想用我的专业给您做一点小小的事，失礼了。”
　　只见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支彩笔，在晶子红色的裙摆上画了一只花环。
　　“这是……”
　　“完成了，这是能驱除疾病和厄运的护身符，避免意外的发生。”
　　晶子老师看了看，眼睛笑眯起来：“谢谢你，新隆。”
　　没错，什么相貌相似的姐妹都是他编的，这位就是货真价实的晶子老师，秋子什么的根本不存在，有谁家会给两个孩子取一样发音的名称啊，平时称呼分辨不了怎么办？至于她不参加同学聚会的原因，从她总是穿鲜艳的衣服和身上传来的药味就能知道，应当的确是身体抱恙。
　　当时他扯那么多，目的就是想要试探那时候的“幸也”到底是不是本尊。这是很有风险的做法，谁也不知道邪神对幸也的家庭了解多少，如果他的推测没有错，那拥有小狗一样亮晶晶眼睛的孩子就是他反击邪神的最后救命稻草。好在他赌对了，即使遭遇了不好的对待，幸也依旧是个普通的好孩子。
　　他们出来之后，又去医院探望了幸也，虽然没检查到什么问题，但他衣襟处一片血迹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医生们还是坚持让他住院两天接受观察。
　　幸也看到灵幻新隆，高兴又委屈，拉着他的衣服一刻不停地掉眼泪。
　　“我一直在它的意识深处，如果我能早点挣脱出来的话，师父就不会……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
　　“我不是好好的吗，你在最后关头反制住了虚伪神，很勇敢哦。”
　　影山茂夫在后面看着他们温情脉脉地互相安慰，心中的火星又有燎起来的迹象。
　　“另外还有一件事，关于称呼上，幸也，委托结束了，你也能控制超能力了，我希望你能不要继续喊我师父，我并没有继续收徒弟的打算，一个就够受的了。”
　　影山茂夫和幸也同时愣住。
　　“上次来找我的两个人呢？”
　　“你说律和将？他们是龙套的家人和朋友，不是徒弟。”
　　幸也嫉妒地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男生，不说话了。
　　“你可以叫我灵幻大师，或者叔叔也行，如果以后有什么烦恼，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商谈。”
　　“好的，灵幻哥哥！”
　　被这么称呼的灵幻新隆愣了一下，摸了摸下巴：“这么叫好像也不是不行。”
　　这下脸黑的换成了后面的影山茂夫。
　　“啊对了，这个给你，是礼物。”灵幻新隆将塑料袋递给幸也，病床上的男生打开，看到了一本崭新的漫画书。
　　“是续集！”幸也眼里闪闪发亮，“谢谢哥哥，我会好好珍惜的。”
　　“嗯，乖。”
　　他们还遇到了井上一树，这个男人神情憔悴，蹲在医院外吞云吐雾，看见灵幻新隆出来了就叫住了他。
　　灵幻新隆后退两步：“这里还有未成年人……虽然快成年了，不管怎样请把烟掐了。”
　　井上一树往后看了一眼，看到影山茂夫，浑身一个激灵，非常好说话地照做了。他支支吾吾，神色尴尬：“那个，之前的事情，抱歉了啊。”
　　灵幻新隆打量了他一会儿，抱臂靠在墙上：“你和差角达成了协议成为了‘渔夫’，不过很可惜，幻境没有了。”
　　“你发现了啊，你问我要差角的资料，我就知道瞒不住了，所谓贿赂，就是我运出财宝的方式。”井上一树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那是想抽烟的习惯动作，“这不是什么好差事，我在那个世界困了半年，同样遭遇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我想尽办法出来都没能成功，被渐渐磨去了意志，毫无尊严地变成了‘神’的玩具。你能一直坚定地保持自我，这一点，我不如你。”
　　“是这样吗？”灵幻新隆奇怪地看着他，“可是你很多时候都在现实世界里的。”
　　井上一树震惊地看着他。
　　“你看我脖子上留下的伤痕还在，说明是在现实世界里留下的，那么往前算下来我见你的几次，都是发生在现实里。
　　井上一树后退两步，难以置信：“那我做的那些事情……”
　　“怎么，你还干了别的见不得人的事情？”灵幻新隆拍拍他的肩膀，“自求多福吧，不要在任何时候放低道德底线，哪怕别人看不到也不可以。”
　　告别了井上一树，灵幻新隆心情颇好，哼着小曲子带着龙套往回走。
　　龙套突然问他：“师父，您能分清什么时候在现实，什么时候在虚幻吗？”
　　“现在回想起来，我有一次碰巧发现手机从没有信号突然跳成满格，应该就是那时候踏入虚幻的，不过奇怪的事太多了我也拿不准。就个人感知来讲，我完全无法分辨，常常有发生了某件事就会觉得身边经常出现同样的事，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所以那刚才的那番话，是在吓唬那个人吗？。”
　　“看他不爽咯，井上在那个世界过得可舒服，一点反思的样子也没有，说什么道歉，是试探我怕把他的破事宣扬出去吧，我才不会干这种麻烦事情……盯着我看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师父好厉害啊，真的真的很厉害。还有在幻境里每次都有好好付钱，和他不一样。”
　　灵幻新隆十分随意地回答：“没错，优秀的大人就是要在任何时候对自己都能严格要求，龙套你记好这一点，要向我学习哦。”
　　他好像压根没意识到，龙套说出的这句话表明他也曾在幻境里呆过。
　　龙套观察了他一会儿，无法判断师父是装傻还是真没注意到，点了点头：“现在可以回去了吧？”
　　“我发现你最近特别粘我，好不容易出来走走，我还有点东西想买。”
　　龙套只好陪他绕路去了趟便利店，等回到家门口时，灵幻新隆左手提着各种蔬菜，右手提着难得奢侈买的牛肉，相当困难地从口袋里掏钥匙。
　　他掏了半天，钥匙“哗啦”一声掉在地上，然而他空不出多余的手，于是伸出脚，想要凭借高超的平衡力用脚尖把钥匙挑起来。
　　这个时候，门从里面拉开了，姐姐一脸不满：“怎么出去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灵幻新隆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往身后倒去，不过没真的摔倒，身后的龙套伸手扶了一下，轻轻用手抓住他的后背。
　　徒弟的手很大也很温暖，隔着衣服好像直接抓住了他的心脏。
　　曾经的梦境从眼前闪现，灵幻新隆不自在地动了动，掩饰般分了一袋食材给姐姐：“今天想吃寿喜锅。”
　　“欢迎回家我亲爱的弟弟。”
　　脸变得好快！灵幻新隆心里吐槽，一转头，发现龙套已经把钥匙捡了起来，他好像一直担心师父会再摔倒，一直到走到屋里，都还虚扶着他。
　　一进门，灵幻新隆心想自己可别又被拖进什么奇怪的地方，不然为什么被屋里有这么多的人？
　　芹泽脱了西装外套，正穿着件眼熟的粉红围裙打扫卫生，律和将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竹中在茶几上包装青苋饼准备拿回去做伴手礼，其中有一只眼熟的眼珠子差点被他一起打包进去，被旁边的辉气顺手拎走。
　　“灵幻先生，影山同学，你们回来啦？听说今天吃寿喜锅，多谢款待了。”这位走在潮流前线的大男孩刚从国外旅游回来，穿着件绿色的皮衣，搭配黑白条纹的裤子，如果没有那张脸，路上必定被人指指点点。他坐在厚厚的地毯上，手边摊开放着一本巨大的画册。
　　灵幻新隆他注意到他在看的东西，大惊失色：“你上哪儿翻出来的这个相册？”
　　母亲从厨房后面探出头来：“今天打扫房间的时候看见了，真怀念呢，那时候的新隆又乖巧又可爱，见到陌生人都不敢说话的。”
　　灵幻新隆抢走相册，打游戏的律插了一句：“我们都看过了，花泽来晚了所以最后一个在看。”
　　“什么，你们都看了？”
　　“没想到啊，灵幻，明明你小时候那么可爱，穿小裙子毫无违和感，怎么长大了就变成这样了呢？”
　　“闭嘴小酒窝！”
　　“伯母跟我们讲了点你小时候的故事，没想到灵幻先生还有这样的一面。”
　　“妈，你都说了什么，别是我的黑历史吧？”
　　“家里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这不是开心吗。”
　　没过多久，父亲也回来了，常年严肃着脸的父亲破天荒的一句呵斥也没有，看到和高中生们抢游戏机的灵幻新隆，无奈地招呼他们吃饭。
　　灵幻新隆本来有很多话想说，比如最近发生的事情，正在做的工作，想问问父母是不是对他很失望，自己不好的名声有没有拖累家里，邻居们会不会说些风言风语。
　　然而此刻，这些话似乎也没有必要问了。
　　白气升腾起来，大家聚在这里聊着各种话题，电视里放着新一年的元旦晚会，入夜的寒冷完全被驱散了。灵幻新隆身上和他人隔开的界限似乎完全模糊了，他是所长，也是朋友，他是师父，也是孩子，他是顺带认识的人，也是熟悉可以信任的人。
　　为什么会如此温暖呢，我已经可以拥有这么多了东西了吗？灵幻新隆恍惚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又产生了错觉，他停下筷子，看着周围的人们，像在做一场不真实的梦。
　　他看见所有人都望向他，才发觉自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怎么会是错觉呢？”
　　“灵幻先生总是喜欢想太多。”
　　“再不吃我们要把肉吃完啦。”
　　“不是错觉，也不是梦。”龙套的声音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是梦的话，我会叫醒你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