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步千里》欢喜铁马

46、贪心

　　他很无奈，却还是老老实实被我安排着站在了篮球架下，我跑到器材室偷了两张纸和一根笔，回来时他正百无聊赖地在指尖上转球。
　　“对！你就保持这样的姿势！画出来一定很好看。”我冲到他身前，兴奋叫道。
　　“保持？”他一脸不敢相信，说话的时候篮球已经在他手上溜走了。
　　用行动证明了恕难从命。
　　这可不好保持。
　　“呃……”我看着滚到了脚边球，灵机一动捡起来，重新塞回到他手里，说：“那你抱着球应该也很好看的，这样……这样抱着。”
　　调整好了姿势，我往后退了几步，打眼一看怎么觉得……有点奇奇怪怪的。
　　于是又道：“不行，这样不好看。”
　　李则珘很不耐烦的把球丢掉，篮球结结实实的在地板上砸了几下，发出清脆的嗡响声。
　　我在纸上随便勾了几笔线条，再抬眼时，李则珘正双手插着兜，毫无办法又好笑的看着我，表情…看不出还有多少耐心等我折腾，但他是笑着的，弯起的嘴角已经勾勒成了纵容的角度。
　　就是现在！刚刚好。
　　我远远朝他喊：“就这样吧！这样最好看了。”
　　他有些狐疑，却还是没动。
　　“笑啊，你刚才在笑。”我提示道，“很快哈，很快就能画完。”

　　小时候我妈送我去上绘画班，我有一百个不乐意，直到今天，我才开始沾沾自喜起来，原来学了一身技术，是在这等着我呢。
　　“画好了吗？”李则珘嘴都要笑僵了。
　　“快了快了！”我最后寥寥描画了几笔，完成了“佳作”，抬头说：“画好了。”
　　说是“佳作”，还真不是我吹牛，这画好看到李则珘看了都夸赞的程度。
　　以下是我们的互吹：
　　“画的不错。”他说。
　　“哪里哪里，主要还是您长得好。”我谦虚道。
　　“画的真挺好。”他说着把画纸拿走，折起来，一副要据为己有的架势。
　　我连忙把画纸抢了回来，说：“这不能给你。”
　　他问：“不送给我？”
　　我吝啬的像个贪婪的孩子，把画纸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抬头对他说：“当然不，我自己珍藏。”
　　他短促的笑了下，说：“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嗯嗯，我知道。”我说完，又调皮的看着他：“但是还是不给你，略略略。”
　　说着我拉他往馆外走，心想得亏这是个大课间，这要是普通课间，现在非得迟到了不行。
　　“等等…”他停住脚步，说：“那我拍张照？”
　　他说着从手里提着的衣服里掏出手机，示意我把画纸拿出来，放在地板上。
　　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又是即将走出体育馆的位置，可才这会功夫，外面与里面的明暗对比已经没那么强烈了。
　　看着他拍照的样子，我下意识了秃噜了句：“真奇怪。”
　　他疑惑问道：“什么奇怪。”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笑了笑说：“真奇怪，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帅呢？”
　　他已经习惯了我张口闭口夸他帅，权当我又在开无聊的玩笑，于是没再说话，拍完了照片，拿起画纸重新交回到我手里。
　　只是，我想说的是，真奇怪，我十七岁了，前十七年的光阴在我这里算是转瞬即过，没能记住什么，也没能留下什么。
　　从家里离开时，一点特殊物件都没带走，只装了半箱衣服就结束了我的十几年。
　　反倒是在我十七岁的最后四个月里，我如同一个不知温饱的贪心鬼，能多看两眼时候就不想只看一眼，能多说两句话就不想之说一句，能多走一段路就不想半路停下，什么都想记住，什么都想留下。
　　我一直以为是自己记忆力不好，所以以前的事情，就只能记住穿梭在漫长时光里那里程碑式的几件，但现在我才终于明白，原来我只是不想记住，没必要记住。所以到了必要记住的时候，每一件事就这样清晰的印在了我的脑子里，还被塑封膜塑封了的那种。
　　从厕所的魔幻相遇开始，医院的偶遇，数学课上的解围，晚风吹过的天台，搬桌子去崇德楼的那条小路……一桩桩一件件都成了我最珍贵的宝物，被我珍惜的不行。
　　可就算如此，我还总是觉得不够，总还想着再多抓住点什么，我们要再多去经历些什么才好。
　　而且，必须，一定要全部抓住。

　　怀着这种莫名空落又庄重的心情，我回到教室后把画纸夹在了李则珘给我的练习册里。再上一节英语课，就可以去买毛线了。
　　可我还是没想出来毛线该买什么颜色的。
　　古城有家布艺店，来来回回我看到过好几次，门口常年摆着一个穿着旗袍的女模特，那件旗袍是紫金色的，远远看上去漂亮极了。
　　就是被它所吸引，我去逛了那家店，看见店了还售卖各种毛线，我便想到了织围巾这个还算有心意的点子。
　　爱他，就要把亲手织出温暖赐予他！
　　我神经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土的要命的话，然后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只是，到底该买什么颜色的才好？

　　孙越上完厕所回来，站在桌边甩着手上的水珠，我本想着询问询问他的意见，但又放弃了。
　　看穿着打扮，孙越和李则珘应该是两种审美的人。
　　“你老看我干什么？”孙越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我早晨吃菜包塞牙啦？”
　　他倒是真不拿我当外人。
　　“没有。”我说。
　　孙晓艺听到了我们的对话，转过头来开玩笑似的对孙晓说：“你牙上没菜，但你脸上有翔。”
　　“滚！你脸上有什么你知道吗？”孙越气道。
　　孙晓艺：“我不想知道。”
　　但孙越非要说：“你脸上有丑陋。”
　　孙晓艺：“呵呵，你脸上有卑鄙。”
　　孙越：“你脸上有无耻。”
　　孙晓艺：“你脸上有各种贬义词。”
　　“反弹。”
　　“反弹无效！”孙晓艺毫无继续下去的兴致，在孙越想出新一轮对话前抢先说：“休战！我英语短文还没背完。”
　　“英语短文？”孙越惊觉：“前天布置的那篇吗？靠我也没背呢！”
　　我正看的津津有味，下一秒俩人几乎动作一致的疯狂背起书来，我仿佛看了一场烂尾的小品……

　　下课铃一响，我收了书就去一班门口等人，来来往往有好多一班的同学与我不轻不重的打着招呼。
　　在“嗨”了不知道多少声后，李则珘终于出来了。
　　下一秒胡宇梁也冒出头来，讨好似的对我笑着，说：“听说你们去古城，给我带一份鸭血粉丝汤谢谢！”
　　没等我回答，胡宇梁又补充道：“如果您还能再去东门给我买个鸡腿，我将万分感激。”
　　说着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再次嬉皮笑脸补充道：“最近学习太累，我都瘦了。”
　　我终于得了说话机会，“你瘦个鬼！”

　　五分钟后，我和李则珘出现在古城东门。
　　炸鸡腿的店人常爆满，去晚了就买不到了，所以我们先去买鸡腿，再去选毛线，最后买了粉丝汤就能回学校了。
　　我真是个天才时间计划大师！
　　听我说着，李则珘忍不住开了口：“我们不吃饭了？”
　　“……”
　　“我把咱俩给忘了。”我不好意思的笑笑，说：“你想吃什么？”
　　“毛线。”
　　“啊？”我以为自己没听清。
　　但他刚才是真的说了句玩笑话。
　　“要不我们也吃粉丝汤吧？”我问。
　　“可以。”
　　“那还是一会先去买毛线。”我说：“对了，你有没有喜欢的颜色？”
　　没用一秒他就给了我答案：“没有。”
　　我早有预料，还是说：“必须说一个。”
　　他这次想了一秒，道：“黑色吧。”
　　我依然早有预料，不满意的问：“…除了黑色呢？”
　　“灰色也可以。”
　　“……嗯，行吧。”我暂时放过了他，开始在心里打起了鬼主意。
　　李则珘选择的颜色和他这个人一样无聊，我暗自决定要把各种颜色的毛线球都买一遍，一定要做一条举世无双独一无二鲜艳活泼反“李则珘”式的围巾。

　　买完鸡腿后天已经很黑了，我和李则珘走了一条古城外的小路，那里比较安静，且能节省时间快速到达布艺店。
　　却没想到在那条路上遇到了老田。
　　正和他传说中离婚了的前妻在压低了声音吵架，在这条寂静黑暗的小路上显得格外突出。
　　那是一个看上去极质朴的女人，在道路两旁暖黄灯光的照耀下，她的质朴中又添了点温婉的美感。
　　但我知道这种场面可不宜多看啊，再好奇也不能当面八卦到老师的面前去，搞不好会被灭口，于是我拽着这李则珘转头就走。
　　谁成想刚走了两步，我们就被老田给叫住了！
　　虽没做贼，但我做贼心虚的缓缓转身，李则珘倒是大大方方的，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尴尬。
　　刚才还站在那的女人已经离开了，老田也已经走到了我们的面前。
　　我道：“呃……老师好。”
　　“嗯。”老田声音有些沙哑，身上还带了点酒气，看着我们说：“你们这是去干什么？”
　　“吃饭。”
　　老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上去像是失了魂一样，也不知道听进我的话没有。
　　“行，去吧。”过了一会，老田絮絮叨叨，摇摇晃晃地走了。
　　目送他离开，我才发现他手上还拿着一个酒瓶子，“老田……没事吧？”
　　“没事。”李则珘说，“他经常这样。”
　　“经常吵架？还是经常拿着酒瓶子在大街上逛？”
　　“都有吧。”李则珘说：“他女儿很小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那时候经常听到他们吵架，后来离婚了，老田就酗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