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梨》江窥谷

5、初春（5） 1996年春

　　两人又冷战了……嗯，整整两个星期。
　　这两个星期里金钟笙前所未有的安静，无论课上课下，既不找杨桥说话，也不哼歌抖腿，如同隐身一般。
　　大部分时候甚至在认真听课写作业了，真是母猪上树。
　　按理，杨桥应该十分适应，毕竟金钟笙转来班里之前他一直一个人坐，早就习惯了身边尽皆空气的感觉，可金钟笙现在冷不丁安静下来，他很真有点不适应。
　　毕竟金钟笙已经在他旁边上蹿下跳、吵吵闹闹快一个学期了……
　　再这么下去不行，影响自己的复习效率。
　　杨桥思虑过密，竟然破天荒地没听到闹钟响。
　　起晚了，为了节省时间，只能在学校食堂买个早饭应付应付。
　　哎，该打该打，一个月零花钱就那么点，明明可以早点起在家里吃早饭，今天竟然要去给学校食堂送钱。
　　杨桥在食堂吃了个懊恼的早饭，一看墙上挂钟，还有几分钟就上早读课了，他还从没这么晚过。
　　拎起书包刚打算去教室，心中侥幸地想：我就算再晚，也不可能晚过金钟笙去。
　　金钟笙一向踩点，而且还会在第一节课上吃早餐，不成体统。
　　他这么想着时，莫名其妙地竟然回头往早餐窗口忘了一眼，然后鬼使神差拎着一袋儿冒白烟儿的东西走出了食堂……
　　金钟笙果然踩点，早读课铃声都响了他才气喘吁吁从教室后门猫到座位上，三下两下把书包放下，装模作样把语文书拿出来读古诗。
　　英语课代表在讲台上使劲给他使眼色，他才反应过来今天是英语早读课，一瞥眼发现英语老师果然已经在教室外了，又马上翻出英语书来……
　　手忙脚乱，旁边的杨桥憋笑憋得很辛苦。
　　英语老师挺自由大度，守着大家读一会儿就回办公室。
　　英语老师刚出教室，金钟笙下一秒就把英语书给合上了，和旁边几个经常“狼狈为奸”的男生挤眉弄眼，商量待会儿去食堂买什么好吃的。
　　这时啪的一声，余光中自己桌上砸下来一团东西，还冒热气儿呢，把金钟笙吓一跳，定睛一看，哇，水煎包、小笼包、油条、红豆稀饭。
　　这可是早餐窗口的奢侈配置。
　　金钟笙直愣愣盯着这“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一动不敢动。
　　“是不合您的胃口吗？”杨桥冷冷地问。
　　金钟笙这才敢扭头看杨桥，不可思议：“你买的？”
　　杨桥身体都气僵了一秒，转身扭头瞪着金钟笙，不冷不热地说：“我偷的。”
　　嚯，杨桥这铁公鸡还舍得买这么贵早餐呐。
　　“不是不是，”金钟笙嘿嘿一乐：“我的意思是，你给我买的早饭？”
　　“不是早饭，是暗器！怎么就掉你桌上了，怎么没掉你脑袋上砸死你！”
　　话太难听，但金钟笙偏偏听乐了。
　　他饿得能吃下一头牛，趁着英语老师不在，抓起水煎包两口就是一个。
　　嘴里包着东西呢，还四处向“狐朋狗友”打招呼：待会儿课间我不去食堂了，我有早饭了，哥儿几个自己去吧您嘞。
　　忒不仁义。

　　杨桥两顿的量，金钟笙一顿就给干完了，还剩半碗红豆稀饭，吸溜溜喝着。
　　看金钟笙吃完了，杨桥扭头问：“不赌气了，小金？”
　　金钟笙打着饱嗝摇摇头：“不赌气了……哎不是，什么叫赌气？搞得好像我无理取闹一样。我就是生气！单纯的生气！”
　　说到生气杨桥就有话说了：“你生什么气啊？我就说我去洗手了，你气什么呢？我都不知道你在气些什么！”
　　“洗手，你洗个屁的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别班的人打球去了，在那和别人投篮，我都看见了。我让你上篮你不是不乐意吗？怎么人家让你上篮，你颠颠儿就去了呢？”
　　杨桥无语了，翻了个白眼：“那不是别班！那同学之前就是我们班的，高二分班的时候去了文科班而已。而且我就投个篮，怎么你了呢？”
　　金钟笙皱巴着一张脸：“就是投篮的问题！我让你投你死活不投，别人让你投你就投了！”
　　杨桥有点生气了，声音虽低，但是是怒吼：“因为别人是真心想教我投篮，不像你，你是为了看我笑话！你从一开始邀请我打篮球就是为了看我笑话，你扪心自问，是不是！”
　　“我……”金钟笙语塞，怎么又被杨桥说中了。
　　不怀好意想看人笑话的人是他，结果他还委屈上了，被杨桥一吼，眼睛里竟然有点湿润。
　　“我承认，”金钟笙委屈巴巴地说：“我一开始是想看你笑话来着，想嘲笑你不会打篮球，或者嘲笑你打得烂，但是后面我看了你运球，我就没有这个想法了，我也是真心想教你投篮，我说认真的。”
　　杨桥语气温和下来：“那你那天怎么不这么解释呢？”
　　金钟笙狡辩：“你当时也没说别人是真心教你投篮啊。”
　　“你当时也没说你是因为投篮不投篮的问题在赌气啊。”
　　金钟笙：……
　　说不过杨桥，干脆往桌上一趴，歇菜了。
　　“小金，”杨桥恢复了情绪，一边转笔一边默背单词：“这次确实是你小心眼儿了。”
　　“是是是，是我，我知道了。”
　　“你还莫名其妙冲我吼，还摔球，小金，你这脾气不太好啊。”
　　语气中还带着调侃呢。
　　金钟笙臊死了，扭过脸朝向另一边趴，不理杨桥了。

　　课间也一直趴着，直到第一节数学课铃响，他突然想起什么，立起身来在书包里好一阵捣腾，摸出来五块钱放到杨桥桌上。
　　“什么？”
　　金钟笙那表情，又理亏又无辜又强势，把钱推了推：“早饭钱。”
　　杨桥嗤地笑了：“你刚刚吃的是山珍还是海味？值五块？”
　　金钟笙皱皱眉：“那到底多少钱，你找零给我。”
　　“没带零钱。”杨桥冷冰冰回应，把钱推了回去。
　　“我靠。”金钟笙这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都听不出来杨桥这话是请他一顿早饭的意思，又费劲巴拉在书包和桌斗里好一顿找，发现自己也没带零钱，身上全是大钞。
　　他想着要不下课去找“狐朋狗友”换点零钱，可这才刚上课，还有整整四十分钟才下课，有桩事儿没办完，他心里憋着难受。
　　坐立难安中，金钟笙心生一计——
　　杨桥平时中午都在学校吃，但不会在饭点儿和大家去挤，当然了，金钟笙心想：一篮球都不会打、跑个两百米就大喘气的体弱，挤也挤不过。
　　一般二十分钟之后杨桥才会去食堂，而这个时间点……食堂的伙食不会太好了，说是“残羹冷炙”也不为过，好吃才怪。
　　于是金钟笙计划了一上午，午休铃一响，他第一个就冲了出去，带起来的小旋风把旁边杨桥的头发都撩动了。
　　杨桥皱眉望着金钟笙几乎一骑绝尘的背影，摇了摇头。
　　据他所知，金钟笙中午都骑自行车回家吃饭，慢悠悠的，今天怎么这么着急，啧，又发什么疯。
　　同时他看了看墙上挂钟，打算老规矩，二十分钟之后再去吃饭，现在先去下洗手间。
　　杨桥从洗手间回来，发现金钟笙好整以暇坐在座位上，自己桌上出现了一份饭。
　　米饭冒着尖儿，菜式丰盛多得盘子都快盛不下了，可没有洒一滴菜汤出来。
　　杨桥愣了下，到了座位旁边不敢往下坐。
　　金钟笙心里可美了，心想这个人情我可算总算是还掉了。
　　“不合您的胃口吗？小桥？”
　　杨桥聪明，不像金钟笙一样话多，说：“金钟笙你有毛病吧？”
　　金钟笙也不生气，站起来手插着裤兜出教室了，还不忘提醒杨桥一句：“别忘了还餐盘哦。”
　　杨桥无奈，目送着金钟笙离开才坐下，饭太多了，菜也都打的贵的，居然还有大葱和花椒，他不爱吃大葱和花椒。
　　凑合吧。
　　吃了两口，他猛地抬头看了眼挂钟：离下课铃响仅仅过去五分钟。
　　刨除刚刚他和金钟笙说话、以及刚刚吃饭的一两分钟外……意思是说，金钟笙在三四分钟内完成了下楼、抢饭、上楼的一系列流程。
　　杨桥莫名其妙笑了下：跑挺快嘛。

　　下午金钟笙到学校，那叫一个神气活现，那叫一个趾高气昂，又带了零食来和同学们分着吃。
　　两人也算没在冷战了吧，杨桥瞪了金钟笙一眼，没说吃，也没说不吃。
　　金钟笙就撕了张作文纸铺在杨桥的桌斗里，上面倒满了薯片，打算给杨桥留着。
　　一不小心还撒了，薯片碎屑全撒在教材练习册和试卷堆里，捡都捡不起来。
　　杨桥：……
　　这是生怕招不来耗子吗？
　　第二天杨桥在食堂吃过早饭，想起昨天中午那一餐。
　　午餐餐费标准可比早餐标准高，而且昨天金钟笙给自己打的几乎都是肉菜，一定比早饭贵出许多。
　　杨桥心想：我真是欠他的了。
　　然后又拎着一小袋热腾腾的东西走出了食堂。
　　金钟笙刚到教室就又有热乎早饭吃，高兴坏了，大快朵颐一边问：“今天又想‘暗杀’我？”
　　杨桥没好气：“顺手而已。”
　　金钟笙嘿嘿乐了，又问：“全是我爱吃的，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些？”
　　杨桥不耐烦了：“你每天课间都在旁边吧唧嘴，我能不知道吗？”
　　金钟笙在旁边嘎嘎乐了几声，自觉地改正了吧唧嘴的习惯。
　　中午下课铃一响，金钟笙又第一个冲出教室，杨桥抬头往外看了眼，心想他该不会又给我抢饭去了吧。
　　然后赶紧喝口冷水冷静冷静，心说杨桥你这人还挺自作多情啊。
　　心里这么想，身体却很诚实，没急着去洗手间，就坐在座位上等。
　　挂钟刚走过三分钟，教室外走廊传来风驰电掣的脚步声，杨桥听出来是金钟笙走路的声音，低头笑了起来。
　　过了两秒金钟笙就飞进了教室，风风火火把餐盘放杨桥桌上，弯下腰喘气。
　　“你这是什么意思？”杨桥明知故问。
　　“顺手而已。”金钟笙以牙还牙地回应。
　　行吧，杨桥也没有扭捏拒绝，拿起筷子准备吃饭，一看又有大葱，还有猪肝……
　　“你也太不会投其所好了。”杨桥吃现成的，还埋怨上了。
　　金钟笙：“食堂的菜每天都换花样，我又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杨桥：“那你就不会多问一句我不爱吃什么吗？直选不会，排除法也不会吗？”
　　被说了一通，金钟笙倒不生气，反倒一副醍醐灌顶的模样，问：“那你不爱吃什么？”
　　“大葱、花椒、猪肝，目前就这仨。”
　　“好吧，下次注意，以后还有不爱吃的记得告诉我。”金钟笙打了个响指，飞一样跑了。
　　杨桥目送金钟笙飞快的背影离开，心想：下次注意？下次？意思还有下次？意思明早还得继续给他带早饭呗？
　　真烦人。

　　此后，杨桥每天早上在食堂吃过早饭之后都顺手给金钟笙带一份，金钟笙每天中午放学后先去食堂给杨桥抢饭，送到教室之后自己才回家吃饭。
　　这成了两人之间不用说明的默契。
　　这种默契在复习的关键时期给两人、特别是杨桥带来了极大便利，中午多出来十几分钟可以拿来复习。
　　中午的时间虽然因为金钟笙而多出来十几分钟，可课上课下的时间却也被金钟笙占去了不少——
　　比如，上物理课评讲卷子，金钟笙死活找不着：“什么时候的卷子？我怎么没有？”
　　“上周五考的，周二就发下来了。”
　　“上周五？上周五有考试吗？上周五考试的，为什么这周五才评讲？”
　　武武扎扎的，杨桥受不了了，便把自己的卷子挪过去一半：“先看着吧，下课再找。”
　　“好吧。”周二发下来的，反正金钟笙也不抱什么找得到的希望了。
　　金钟笙一边听评讲一边把杨桥的卷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惊叹：“全对啊？”
　　杨桥谦虚：“没，最后一页错了一个小题。”
　　“我靠。”好学生就是好学生，即便和我这个差生当半年同桌了也依然是好学生。
　　老师正在讲一道难题，班上百分之九十的同学都做错了，金钟笙听得还挺认真，听完发现杨桥在旁边转笔，问：“你不做笔记吗？”
　　杨桥不解：“我没做错啊。”
　　“没做错就不用做笔记吗？”金钟笙用物理老师的语气问。
　　杨桥反回：“你都能做对了还用做笔记吗？”
　　金钟笙瘪瘪嘴，自言自语：“我做不对，我得做笔记。”然后他就在杨桥的卷子上做起笔记来。
　　写完才觉得不对劲：“哎不对，这是你的卷子啊，我在你的卷子上做笔记，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杨桥忍不住笑了：“你为什么骂自己是狗？”
　　金钟笙一听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哈笑了，两人趴桌上笑了好久。
　　杨桥先止住笑，直起腰来说：“你做笔记吧，这卷子评讲完送你了。”
　　“你不用？”
　　“我用得上吗？”
　　金钟笙再次自言自语：“你用不上。”
　　评讲完刚好下课，金钟笙把杨桥的卷子一丝不苟折起来小心收在了物理教材里夹住，过了一会儿才在狗窝似的桌斗里把自己的卷子找了出来。
　　果不其然，揉成一团，跟咸菜干一样。
　　“找到了！”金钟笙还挺高兴，废了老大劲把咸菜干扯开，挺自豪地说：“59分，还差1分就及格了！”
　　杨桥在旁边目睹金钟笙折卷子、找咸菜干、扯咸菜干的全过程，终于憋不住大笑出声。
　　金钟笙看杨桥笑，自己也乐了，两人就趴在桌上肆无忌惮地笑了好久好久，一直笑到上课。
　　杨桥笑得眼泪都出来，用卫生纸擦了擦，埋怨金钟笙说：“我刚刚想去洗手间来着，都笑忘了。”
　　金钟笙也不说话，在旁边嘎嘎乐。

　　再比如，周五最后一节课依然是自习，杨桥依然在忙着刷题看书复习，金钟笙在旁边拿着自己整理的错题本看了半天，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字体，看得自己眼花。
　　抽了根红色钢笔打算一边勾画一边看错题来着，画着画着发现自己分不清到底黑色是正确的还是红色是正确的了。
　　啧，金钟笙心想，我果然不是块学习的料。
　　他十分沮丧，扭头看杨桥，发现杨桥正在聚精会神做题呢，那长睫毛好像都在用力思考。
　　金钟笙实在无聊，又不好意思突然打扰杨桥，就撕了张作文纸，写：小桥，借下你的红水儿钢笔。
　　写到这里，他才反应过来写出来的字迹是红色，赶紧给纸撕成两半揉成团了，好险好险。
　　他紧忙把手里的红水儿钢笔收进了桌斗里，换了支蓝水儿钢笔，重新撕了张作文纸，写：小桥，借一下你的红水儿钢笔，我的忘记带了，谢谢小桥。
　　写完他把纸推到杨桥桌上，期待地望着杨桥。
　　杨桥没有看金钟笙，只是看到金钟笙歪歪扭扭的字笑了，然后在同一张纸上回复：不客气，小金。
　　接着他手往下伸，伸进了金钟笙的桌斗里，轻车熟路的，很快把金钟笙的红水儿钢笔掏了出来，压在作文纸上，推回了金钟笙桌上。
　　金钟笙挠挠头，臊得慌，打了个哈哈，自言自语说：“哦哦哦原来我带了啊，刚刚怎么没找到呢……”
　　杨桥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金钟笙一眼，只是一直在笑，连睫毛都一颤一颤的。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一切顺利，考完一周后大家返校拿成绩单。几家欢喜几家愁，反正杨桥肯定是那个欢喜的，年年如此。
　　金钟笙这个二百五，自己的总分比二百五高不了多少，他可一点“愁”的姿态都没有，还到处拿着杨桥的成绩单炫耀，搞得好像是他的成绩一样。
　　其实这次杨桥只考了年级第五，相比之前的成绩不算优秀。
　　杨桥正在从金钟笙手中抢回成绩单，被班主任单独叫到了办公室，问这次考第五名是怎么回事，是有什么难题不会吗。
　　班主任这个老狐狸，肯定不会只是关心题目难易这么简单。
　　杨桥说：“题目不难，就是数学考到后面有点困，想回家睡觉，最后一道大题没做就交卷了。”
　　“哦哦，”班主任放下心来，叮嘱：“这样啊，平时期末考试倒算了，你高考的时候可不能这么任性，平时要休息好。”
　　“嗯，知道了。”
　　“另外，我们班金钟笙同学，转过来一个学期了，你们相处得挺好，这位同学非常热情好动，我看你们平时上课有时也在说话，你也比以前好动多了。”
　　杨桥平静地听完，平静地说：“是的，但我们并没有一直说话，就互相借点东西，有时候他找我问题，我和他讲讲题，应该不会影响老师上课。”
　　班主任一笑：“我知道，当然不会影响我上课，我是担心金钟笙同学影响你的学习。”
　　杨桥依然回答得十分平静：“不会影响，老师您放心。”
　　班主任点头，他对杨桥当然放心：“不影响就好，回去吧。”

　　大家都拿过了成绩单，各回各家，杨桥靠窗坐在公交椅上，贪恋冬天温暖的阳光。
　　公交旁边的人行道上突然追上来一辆自行车，闪闪烁烁的，是骑在车上的人的眼睛。
　　杨桥被闪了一下，稍稍一回头，发现是金钟笙，单手扶着车把，正在对自己笑呢。
　　深圳的冬天可不是盖的，湿冷刺骨，能把人的骨头冻掉。
　　金钟笙也没说戴副手套，双手通红，鼻子也通红，一呼一吸，嘴里就一直往外冒白烟儿。
　　这副狼狈样儿，把杨桥给看笑了。
　　“你人刚刚怎么突然不见了啊？”金钟笙使劲蹬着踏板，一边追一边问。
　　杨桥拉开一点车窗，不敢开太多，怕吹着车里其他人。
　　于是冷风从窗缝里灌进来，全扑在他身上，倒也不觉得冷，也大声回答说：“班主任找。”
　　金钟笙一直笑，自行车追不上公交，越落越远，他干脆停了下来，大声喊：“下学期开学，我早饭想吃煎饼果子！”
　　“有病！”杨桥噗嗤一声笑了，和金钟笙挥手，然后拉紧车窗坐回了座椅上。
　　他打了个喷嚏，心里却热热的，心想：金钟笙这人可真行，说他胖他还喘上了，给他带几天早饭他还点上餐了。
　　不过，是顺路吗？怎么以前从没在这条路上见过金钟笙？
　　不顺路吗？为了下学期能吃个煎饼果子，专门追着公交蹬这么一路，不冷吗？
　　想到这里，他趁着十字路口公交转弯之际又回头看了一眼，金钟笙还在原处，看到他在车里回头，还在和他挥手。
　　杨桥嘴角扬了扬，也挥了挥手，回身坐直了。

　　到了家，杨爸不在家，杨桥先把成绩单给杨妈看。
　　又是年级前五，杨妈已经习以为常了，来剃头的客人一直夸，夸杨桥聪明，夸杨妈有福气。
　　杨桥这时打了个喷嚏，杨妈问是不是感冒了。
　　“刚刚坐公交回来，有扇车窗坏了，整个车厢都窜风，冷死了。”
　　“那赶紧去冲个冲剂，别感冒，都快过年了，感冒了多遭罪。”
　　杨桥听话去冲了感冒冲剂喝，又加了一件厚厚的棉大衣在身上，问：“妈，家里年货都买齐了吗？要不要我再去市场上买点？”
　　“买齐了买齐了，你写作业吧，不用管。”
　　“哦，”杨桥的眼睛珠滴溜溜转：“对了，妈，我们老师推荐买个小台历，既是日历也是记事本，可以拿来记每天的学习任务，我想买一个放我桌上。”
　　“好啊，买吧买吧，去拿零钱吧。”凡是学习上的事杨爸杨妈都极力支持。
　　“不用了，”杨桥说着已经跑出了家里的剃头门脸儿：“我用自己的零花钱！”
　　台历买了回来，杨桥洗过手坐在桌前，翻到了1996年3月6号，开学那天正好是惊蛰。
　　春雷乍动，万物回春。
　　杨桥把惊蛰那天圈了起来，在上面写好了备注——早餐：煎饼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