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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春(3) 1995年冬 ...

  •   12月在节气上是冬季,但在深圳还算深秋。
      亚热带季风气候里高大的乔木和低矮灌木终年青葱,这个节气还遇上双荚槐和洋紫荆开花,整个校园笼罩在青绿、明黄、浅粉的交错阴影中,美极了。
      大部分同学穿上了薄外套,小部分同学还是短袖,而且稍稍活动活动就能微汗。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开运动会再合适不过。
      金钟笙是体委,这下可轮到他风光了,天天围着运动会转,一下课就拿着个报名表到处游说同学们报项目。
      理科班,男生多,而且金钟笙这三四个月以来同学关系打得好啊,经常给同学们带东西吃,自己平时的文具全班传着用,漫画小说全班传着看。
      金钟笙家有钱,吃的、用的、看的都是高档东西、稀罕东西,大多数同学连见都没见过。
      反正全班一百个人里面,至少九十九个受过金钟笙的“贿赂”——剩下的那一个就是杨桥,迄今为止就吃过金钟笙两颗香港糖果。
      总之吧,金钟笙让大家好歹报个项目,几乎没人拒绝,很快项目就报满了。
      其中和他同为体育尖子生的小A更是报了4个项目,分别是男子400米、1500米、200米*4接力赛、跳远,金钟笙很满意。
      杨桥呢,金钟笙也捎带着问了一嘴,人家婉拒说:我不擅长体育运动,会给班集体拖后腿,你找别人报吧。
      金钟笙白眼一翻,行呗,人家是好学生嘛,擅长的肯定是学习喽。
      同时心里想:手无缚鸡之力的豆芽儿菜。

      运动会如期而至,小A同学厉害,400米轻轻松松拿了全校第一。
      然后就飘了,没休息也没拉伸,在跑1500的时候腿抽筋摔了一跤,把脚踝给崴了。
      金钟笙作为挑大梁的体委,扶小A回教室,表面云淡风轻不断叮嘱让小A好好休息,不要担心不要自责,其实内心愁坏了:还有个接力赛和跳远呢,怎么办?
      这时他回头一看,杨桥坐教室最后一排默书呢。
      搬了个椅子放窗口,椅子四条腿儿只有后面两条腿儿着地,杨桥人坐在椅子上,一条腿脚踩在地上,另一条腿小腿肚子抵着窗棂,脚晃晃悠悠的,秋日阳光洒在他身上,耀眼极了,惬意极了,也让金钟笙……生气极了。
      全班所有人都在绿茵场,没有报项目的人也加油助威去了,就杨桥搞特殊。
      金钟笙走过去:“杨桥。”
      杨桥把书从自己脸上拿下来,椅子也不晃了,还有点惊讶:“哎?运动会开完了?”
      金钟笙气不打一处来,但现在也不是生气的时候,他拉了把椅子坐杨桥面前,把小A受伤不能参加接下来项目的事说了,问:“跳远我可以顶他,但接力赛我顶不了,我已经跑了第一棒了,小A是第四棒,你就说你顶不顶吧。”
      杨桥听完有些苦闷,向小A的方向投去了担忧的眼神,见小A无大碍,又看着金钟笙:“你可以跑完第一棒然后去接第四棒,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杨桥!”金钟笙更气了:“你这人有没有点集体荣誉感?这是整个班级的事!之前让你报项目,你不报就算了,现在突发情况,找你帮忙,你还是这个态度……”
      金钟笙吹胡子瞪眼,站起来围着杨桥转圈儿。
      “那好吧。”杨桥被转得眼睛疼,答应了。
      其实他都没想自己是否真的能胜任接力赛,但不想再听见金钟笙在他面前叨叨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毕竟是新任的体委,给个面子嘛。
      阿弥陀佛,金钟笙听见杨桥答应,心想真是铁树开花。
      时间来不及了,金钟笙拉着杨桥就跑。
      “我放下书。”
      “放什么书啊还。”金钟笙夺过杨桥手里的书,朝着杨桥的座位抛过去,正正好好落在杨桥课桌上,惯性带着在桌面上擦了十几公分,停在金钟笙桌面上。
      然后金钟笙就怕杨桥临阵脱逃似的,紧紧拽着杨桥的手腕往外面跑。
      小A听见动静,从位置上直起腰来,要去拦金钟笙,可惜实在走不动,只能伸出手:“金钟笙,金钟笙!等等!”
      金钟笙一边跑一边回头:“小A你等等,女生她们去拿药了,待会儿就给你拿上来。接力赛马上开始了,我得先下去,跑完再来看你……”
      尾音消失在了楼梯口。

      金钟笙一直拽着杨桥的手腕跑到了绿茵场,见到自己班的同学就报喜:“第四棒有人了有人了,杨桥来顶上!”
      大家都用震惊的眼神看着他。
      班长也在,朝着金钟笙使了个眼色。
      金钟笙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对杨桥说:“待会接力赛起点在那边,你先过去热身,不准当逃兵!”
      杨桥点点头过去了,金钟笙跟着班长往另一个方向走。
      “班里那么多男生,这会儿有闲着的,你干嘛找杨桥顶替?”
      “我看他在教室没事干。不是,我就不明白了,班里男生确实是多,但杨桥也是男生啊,怎么不能参加项目为班级争光呢?”
      班长苦口婆心,和金钟笙长话短说。

      原来这个班是从初中部直接升上来的,这意味着班里绝大部分同学初中时也是同一个班,杨桥在初中就是好学生了,在初二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
      当时有个全国的数学竞赛,一等奖有500块的奖金,整整500块啊!家境普通的同学一整个学年在食堂的饭钱也才五百。
      而且奖金都在次,主要是荣誉啊,全国的比赛呢!太高档了!
      当时学校好几个学生报名参赛,校领导对杨桥最寄予厚望,毕竟神童嘛。
      竞赛期间一切正常,只有杨桥自己知道自己感冒发烧了,但全校师生都在期待着,特别是同班同学和班主任,他不能因为一个小感冒就退缩。
      班主任顶着倾盆的暴雨带着几个班委在竞场大门外等他,大家见杨桥提前赛完出来了,不用说,肯定是好成绩,欣喜若狂刚打算欢呼,但远远地看见杨桥还没走到大门口,一道雷哗一声劈在杨桥身上,人咚一声往前一栽,趴下了。
      暴雨天打不到的士,初中班主任冒雨背着杨桥往医院跑,据他回忆,当时杨桥的额头摸着都烫手,感觉能摊煎饼。
      到了医院量体温,41.8℃,医生说再晚来一点,命都没了,就算不被劈死也会烧死。
      哎,反正到最后啊,奖金是拿到了,不过还没揣热乎就送给医院打水漂了。

      金钟笙听完若有所思:“所以他手臂上不是纹身,是电击纹?”
      班长:“废话,你见哪个学校允许学生纹身的?没脑子。”
      金钟笙缓了一会儿,不确定地问:“烧、烧傻了?我看他脑子挺好使的啊,没有任何烧傻了的迹象。”
      班长白了金钟笙一眼,嫌弃金钟笙不会说话,然后语重心长说:“和你我这些庸人比起来当然不傻,但对脑细胞肯定还是有些影响。
      “初中的时候他课都不来上的,作业也不写,照样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但自从那次发烧之后就不行了,每节课都得听,不能分心,每科作业都得认认真真做,就这样还只能考年级前五。”
      金钟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是,他几年前的发烧和他现在参加接力赛有什么关系吗?他不会这么弱吧,就只是跑个两百米而已。”
      “我就是想和你说这个,发烧、被雷劈这两个事件和接力赛没关系,两百米是个人都能跑下来,但他不是普通人,他一根筋,认准了就不会改。
      “你让他跑,让他为班级争光,他就认这个死理了,非把命豁出去跑不可,别到时候诱发出什么发烧雷劈的后遗症来,我们损失一位清华北大的苗子啊。”
      这话把金钟笙吓到了,他可不想成为学校的千古罪人,试探着问:“要不,我现在找一个男生把杨桥替下来?”
      “你现在又说要找别的男生替他,你是不是看不起他?”
      这让金钟笙为难了。
      “你就告诉他,就是个校级的接力赛而已,没那么重要,而且我们班其他项目成绩都很好,接力赛无所谓,随意跑就行。”

      金钟笙答应下来,时间快来不及了,赶紧跑过去找杨桥,发现杨桥在热身处站着发呆呢。
      “杨桥,你不用紧张……”
      金钟笙话没说完,觉得杨桥神态有点不对劲,就瞅见杨桥眯缝着个眼睛,举起眼镜戴上了,戴眼镜的手也没拿下来,一直扶着眼镜腿,终于认清楚来者是人非畜,是金钟笙而非外人。
      “是你啊……”杨桥说。
      “你这什么情况?”
      “刚刚有个人跑过来撞到我,把我眼镜撞地上了,镜框散了,鼻梁架不住,往下滑。”
      杨桥说着,手一松,果然眼镜就往下滑。
      这怎么跑啊。
      金钟笙眼疾手快,赶紧接住眼镜,同时一吼:“哪个王八犊子撞的你啊!”
      这一声把杨桥吓得一怔愣,自己从金钟笙手里拿过眼镜戴上:“没看见,看不清。”
      得,一高度近视,看得清才怪了。
      就算看清了现在也没时间去找那个没长眼睛的算账,接力赛马上就开始。
      现在就算要去找顶替的同学也来不及了,修镜框更加来不及。
      金钟笙看看扶着镜框的杨桥,又望望跑道,想了个法儿:“这样啊,我们班跑道在最外面一条,第四棒起点到终点也正好都是直线。
      “我跑完第一棒之后就到第四棒的起点和你待一块儿,但你自己也得仔细看,看准喽,看到第三棒的同学跑过来,你接过棒之后就马上把眼镜给我,你就不要看脚下了,只管一条直线一直往前跑就行了。”
      杨桥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杨桥扶着眼镜腿,在第四棒起点处等着望着,看到第三棒的同学在第一个,飞快地朝自己跑了过来。
      看来第二棒、第三棒的同学都很厉害嘛,自己可不能拖后腿。
      杨桥斜着身体,侧对着第三棒的同学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做好准备了。
      这个时候杨桥也大喘气到了跑到外面、杨桥的身边,告诉杨桥:“第一个就是我们班的。”
      “我知道,看得清!”
      两人一人一句对话之间,第三棒已经跑过来了,杨桥反应很快,接过棒的同时另一只手取下了眼镜往跑道外抛,同时自己也像兔子一样往前跑了出去。
      金钟笙稳稳接住了杨桥的眼镜,像箭一样朝着杨桥的方向飞了出去——比兔子还快。
      杨桥腿酸,气儿感觉也喘不上来,肺部好像在挨刀子,表情也很狰狞,但他不想给班级拖后腿,就死命地往前跑,再难受也就两百米。
      前面有好多移动的人,看来马上到终点了,杨桥看不清谁是谁,但知道自己所在的跑道终点有个男生朝自己伸出了双臂。
      应该是班上迎接自己的男生,杨桥想都没想,带着惯性就扑上去了。
      两人被惯性带着倒退出好远,杨桥腿软得直往下坠,金钟笙搂着他:“别跪别跪,刚跑完不能跪,我扶着你慢慢走会儿。”
      杨桥的肺还疼得慌,脑子嗡嗡的,压根听不清,就觉得耳朵旁有只苍蝇在飞,就只知道有人搂着他,不让他趴地上去。

      金钟笙搂着杨桥走了一会儿,慢慢到三角梅走廊下坐着,见杨桥喘得没那么厉害了,金钟笙问:“好点了吗?”
      “什么?我没戴眼镜听不清。”
      金钟笙无语,从裤兜里拿出杨桥的眼镜,哈了两口气,用校服下摆擦擦镜片,给杨桥戴上,还给帮忙扶着眼镜腿:“问你好点了吗?”
      杨桥自己扶着眼镜腿,认出来是金钟笙:“是你啊……”
      “我靠,原来你还不知道谁扶着你呢。”
      “我看不清。”
      “人都看不清你还往人身上扑!”
      杨桥嘿嘿笑了下:“反正我知道是班里同学。”
      “问你好点没?”金钟笙再次问。
      “热。”杨桥说。
      “热你就脱啊,我说你有毛病吗,大热天还穿个外套。”金钟笙说着,去拉杨桥的衣领子。
      杨桥两只手交替扶着眼镜腿,双臂交替放下,配合金钟笙脱他的外套。
      “身体没什么不舒服吧?”金钟笙问,同时心虚地想:应该没有诱发出什么后遗症吧……
      “还好还好,就是肺上面感觉还扎着有点疼。”
      “那就再歇会儿。”
      坐了一会儿,金钟笙又从裤兜里摸出一瓶水来,递给杨桥,嘱咐:“喝小口点。”
      杨桥嗯了一声,一手接过了水,刚打算去拧瓶盖,手一松,眼镜咵一声掉了。
      他下意识赶紧扶住眼镜,这下两只手都不得闲了。
      金钟笙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夺回矿泉水给拧开瓶盖,然后重新递给杨桥。
      “谢谢!”杨桥一笑,接过水欢快地喝了起来。
      喝了小半瓶,他突然反应过来,在那自言自语:“你跑完第一棒,然后马上到了我那里,和我一起跑第四棒,你还比我快?”
      “嗯哼。”
      “你挺厉害啊。”杨桥发自内心佩服。
      “废话,我体尖啊,靠体育分考进来的,不然我那点分数能进你们班?”
      “切,体尖就这点水平,我今天是没戴眼镜没发挥好,我戴上眼镜肯定比你快。”
      金钟笙被挑衅了,也不生气,指指头顶:“你看,天上有头牛在飞。”
      杨桥还真抬头看天上:“看不见,被花挡住了。”
      这时有阵风来,纯白、浅紫、明黄、淡橙、粉红,各种颜色的三角梅迎风而落,落在杨桥的脸颊、肩膀、大腿。
      三角梅的枝条和树叶太密了,阳光被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洒下来,到杨桥身上时斑斑驳驳,像艳阳天时被阳光直射的海底,忽明忽暗隐隐绰绰。
      金钟笙看着杨桥的侧脸,莫名其妙嘴角扬了下,声音竟然也不受控制地变柔和了些:“我刚刚看了没坏,就是螺丝松了而已,待会儿我给你拧拧就行了。”
      “行,谢谢你,不用找修理匠就太好了!不过……”
      杨桥取下眼镜端详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我突然想起来,其实吧,我把眼镜给你之后再跑,和我自己拿着眼镜跑,好像没什么区别。而且我自己拿着眼镜跑的话,可能还要快一点。
      “我有两只手,一只手拿接力棒,另一只手可以拿眼镜……”
      金钟笙怔怔的,也想了下:“好像也是哈……”
      然后两个人就同时狂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笑得肚子痛,笑得眼泪流。

      两人正笑着,班长跑了过来,喊金钟笙:“我说怎么到处找不到你呢,原来在这。马上跳远了,你不是顶替小A吗,怎么还在这撩闲。”
      “噢!对对对!”金钟笙一拍脑门,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比赛项目,便噌一声站起来。
      杨桥的外套还在他大腿上呢,站起来时外套就往下掉,幸好他反应快,手臂又长,伸手一捞给捞起来了。
      “我去跳远了。”金钟笙把外套放杨桥大腿上,说完就和班长一起走了。
      金钟笙问班长:“接力赛是第一名吧?”
      “你不是在终点吗?你不知道?”
      金钟笙:“我当时光注意杨桥去了,没注意其他跑道。”
      “第一名第一名,放心吧,第一二三棒都领先,第四棒虽然慢点,但领先太多了,其他班没追得上。”
      金钟笙:“哈哈哈,第四棒其实也挺快了……”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出去好远,金钟笙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头一看,杨桥还在三角梅走廊下面坐着呢。
      “等会儿。”杨桥和班长招呼了一下,又跑回去:“你咋呢?还没休息好?”
      “你咋呢?有事啊?”杨桥学着金钟笙的语气反问。
      金钟笙一叉腰,还没说话呢,班长小跑过来:“杨桥你不去看跳远吗?特别精彩。”
      杨桥对班长笑起来,又看看金钟笙:“走吧走吧。”
      瓷砖冰屁股,坐久了屁股有点麻,他其中一只手又要用来扶眼镜腿,导致站起来时身体有点歪斜。
      金钟笙就在他跟前,伸手拽了一把,握到杨桥的虎口和手腕,稳妥有力,一下就把杨桥拽了起来。
      一边拽着杨桥跑一边催促:“快点快点,真费劲。”

      运动会只有一天,当天比完当天出成绩当天颁奖。
      班里的成绩还不错,总分在整个高一高二年级五十多个班里面排第三,各个子项目最次也是铜奖。
      不过金钟笙作为体委并没有参与颁奖,无论个人的还是集体的,奖状奖牌都由班长代领。
      整个高一高二年级都在运动场看颁奖,除了金钟笙和杨桥。
      金钟笙正带着杨桥往小卖部走。
      杨桥:“哎,你听广播?颁奖了。”
      “听见了,我又不聋。”
      “你不去吗?你不是每个项目都拿奖了吗?”
      “我知道,不就发个奖状嘛,没什么意思。”
      杨桥:“你瞧不起学校级别的名次呗,体尖生——”
      阴阳怪气的,金钟笙回头一瞭杨桥:“我这叫淡泊名利,你懂个屁!”
      杨桥咯咯笑,当听笑话一样。
      学生们都在运动场,小卖部没人,安静得出奇,老板正躺在椅子上听收音机。
      金钟笙自来熟开口:“大哥!歇着呢,找您借个工具使使。”
      “耶?”老板睁眼,挺热情:“啥工具啊?”
      “借个螺丝刀。”金钟笙说着朝杨桥伸手。
      杨桥赶紧把眼镜取下来递给杨桥,同时心中诧异:自己初中加上高中在这上了几年学了,和小卖部老板也熟络不起来,金钟笙这才转学过来几个月啊,就这么熟了。
      呵,真是把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好手。
      金钟笙把眼镜就到老板跟前看了一眼:“就框架螺丝松了,拧拧就行了吧?”
      “对!”老板肯定地说,站起来翻工具箱:“拧拧就行,还得找个小点的螺丝刀,你等会儿啊。”
      镜框太小了,对应的螺丝也小,螺丝刀自然也小。
      可老板的工具箱很大,鸡零狗碎的东西太多,一时半会儿没找到。

      杨桥等得无聊,眼睛又看不清,一屁股正好坐在冰柜面前,便扒着冰柜门看。
      琳琅满目的冰淇淋,真诱人。
      夏天都快过去了,严格来说呢,都12月了,夏天早就过去了,可杨桥想了想,自己这个夏天吃的冰棍儿五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其中还有两次是帮同学讲题,同学请他吃的。
      杨桥没忍住问:“老板,小布丁多少钱啊?”
      老板头都没有回,非常熟悉:“五毛。”
      在杨桥的意料之中,但觉得有点贵。
      他又看上了另外一支冰淇淋,隔着一道冰柜门,还高度近视,凑近了也看不太清,只知道黑乎乎的,上面有黄褐色的小点点。
      “老板,这个呢?”
      老板直起腰来,看了下的杨桥手指的方向:“两块五。”
      “两块五?”杨桥立刻把脸挪开了,一边挑选别的冰淇淋一边小声嘟囔:“镶金了吗,这么贵。”
      金钟笙在旁边看着老板找螺丝刀,一边居高临下看着杨桥坐在冰柜面前挑挑选选,听到这声嘟囔之后噗嗤一声笑了。
      “老冰棍儿呢?”
      “老冰棍儿两毛。”
      这在杨桥的接受范围内了,他打算掏钱来着,金钟笙凑了过来,刷一声拉开冰柜:“你就吃这个呗。”
      金钟笙弯腰拿出一个两块五的雪糕,知道杨桥看不清,就念给他听:“冠世奇冰,里面是奶油冰淇淋,外面裹的是巧克力花生碎,我吃过,好吃。”
      “啧啧,”杨桥摇摇头:“好吃也不管用,贵得我心碎。”
      金钟笙把冰淇淋塞杨桥手里:“你这小气劲儿,算我请你的!”
      “你为什么请我?”
      “想请就请呗。”
      “那我不是欠你人情了?”
      “你就当我是在还你人情吧,今天能给面子来参加运动会,还拿了名次,难为你了。”
      杨桥乐了:“你这么客气?确实挺难为我的。”
      “吃吧你就!”金钟笙夺过冰淇淋拆开了包装纸重新递给杨桥,就差喂杨桥嘴里了。
      杨桥嘿嘿乐了两声:“谢谢!”
      金钟笙这下安心了,蹲下和老板一起翻找:“大哥,今天运动会,裤兜里没塞钱,钱包在书包里,待会儿我再给您拿钱来。”
      “没事,随便什么时候给都行。”老板说着,终于从工具箱里翻找到了小螺丝刀。
      “给我吧,谢谢老板!”金钟笙拿了螺丝刀,扯了张塑料凳子过来,自己蹲塑料凳子面前,把眼镜放平放稳了,慢慢对准了螺丝口开始拧。
      杨桥吃着冰淇淋凑近来看,额头和金钟笙的额头撞了一下。
      金钟笙嘶一声喊疼,弹开脑袋:“你凑这么近干嘛?”
      “我看不见啊。”
      “看不见就看不见呗,看见了你还能咋滴,你还能自己来啊。”
      那不能,杨桥的手拿冰淇淋呢,没多余的手拧螺丝刀。
      但还是好奇,还是凑近去看。
      太阳下去了,但余温尚存,金钟笙觉得杨桥还是凑得太近了,他余光中甚至有杨桥额头上薄薄的汗珠。
      然后轻轻的啪一声,滴了一滴到塑料凳子上。
      不是汗水,是冰淇淋。
      “你能不能吃快点,化了都!”
      “能,能。”杨桥回应着,赶紧吃了两口。
      金钟笙上兜里找纸巾,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能用衣服先把凳子上的冰淇淋擦了,再次陷入拧螺丝的专注中。
      天边还有些余晖,像一层暖橘色的薄雾洒在两人身上,轻柔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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