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将军》芒果味瓜皮

4、兵变

　　这夜，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我的心莫名的慌乱起来。
　　自宋灼衣同我表明心意已两月有余，这仗却迟迟不曾打完。
　　我想在我生辰前能班师回朝，再请旨赐婚。
　　宋灼衣一日日的心事似多了起来，竟也不愿同我说，并非我疑他，实在是他叫我有些不安。每七天一封从都里传来的书信，宋灼衣总锁在那盒子里，我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只是这信越多，他待我的神情便淡泊了一些。
　　我的心已经是被他捉的牢牢的，可我至今仍然摸不透他的脾性。我总是隐隐地觉得他温柔的样子像是个覆盖着他的面具，面具下的是什么，我看不透，也更让我惶恐。
　　宋灼衣曾对我说：“我觉得你进来似多疑了些。”
　　我也只是垂了头不作声，不知从什么时候我开始防备他的动作，我不大愿意让他碰我，他也不再似从前那样同我调笑嬉戏。
　　两两相宜，两厢无言，两看相厌。
　　我时常在想，我待他一如当初，我对他的欢喜有增无减，那他呢？
　　他有多久不曾同我说过心里话了？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到天亮，母后告诉我，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
　　我觉得他不再喜欢我了。
　　天才放亮，我见宋灼衣出了营帐，我就溜了进去。
　　我找出那个盒子，用一枚弯曲的银针挑开锁。
　　一沓书信。
　　我一张一张的看下去。

　　第一封
　　“镇远将军亲启，
　　蒙将军大恩救得昌赫帝姬于火场中，帝姬对将军甚是感激，我殷家愿替帝姬助将军一臂之力成就大业。
　　愚弟殷学 敬上。”

　　第二封
　　“镇远将军亲启，
　　将军之慰问弟已告知帝姬，帝姬甚喜，万望将军珍重，待凯旋归来之时定当为将军接风。
　　愚弟殷学 敬上。”

　　……

　　“镇远将军亲启，将军之信已收到
　　昌赫帝姬问将军珍重。”

　　“将军亲启，君之信已收到
　　帝姬问将军珍重。”

　　“宋灼衣亲启，君之信已收到
　　昌赫问将军珍重。”

　　“灼衣亲启，君之信已收到
　　沈榭问灼衣大哥珍重。”

　　“灼衣亲启，郎信已知
　　妾问宋郎珍重。”

　　……
　　好一个宋郎。
　　原来宋灼衣从火场里救的是昌赫公主沈榭，我的妹妹。
　　我顿时感觉十分讽刺，我一直以为我和宋灼衣的相遇是独一无二的缘分，谁能想到人家有个英雄救美的前缘。
　　原来我才是后来者。
　　我默默地把书信放回去锁好，回了自己的营帐。

　　我躺在床上，眼泪流湿了枕巾。
　　外头的雨下的越发大了，我算着日子，明日该是又一次送信来的时候了。
　　我拿被子盖住自己的头，闭上了眼睛。浑身都是颤抖的，我轻轻地笑了下，原来我没资格成为他的她。
　　宋灼衣这时从外面走进来，见我窝在床上，他站在床前问：“你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我闷声回答：“让我安静一会儿。”
　　宋灼衣沉默了许久，才接话：“你进来心事一直很多。”
　　“这句话应该送给你。”我平淡地说。
　　“我不懂，”宋灼衣走到门口，看似不经意间地说，“不要太过聪明。”
　　我应了一声，觉得身心俱疲。
　　我的真心就这样付之东流，两个人的感情失去了最初的坦诚以待，他不再是他了。
　　夜里，雨没有要停的意思。
　　一阵雷滚下来，我从睡梦里惊醒。
　　又是一阵雷，我很害怕，也很难过。
　　无人的深夜，我终于放声大哭起来。昏昏沉沉睡过去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逃走。
　　我的到来是不光彩的，就让我悄悄地走吧，回宫去。
　　第二日，果然还是有信送来，只不过这次，宋灼衣随着送信人一同走了。
　　我没有资格逃开。
　　他绝尘而去，身后是五千精兵。
　　大营里，仅剩三千人的兵力，其中还有伤病残疾。
　　这一夜，不等我有继续伤心的机会，西戎兵变。
　　兵临城下，主帅宋灼衣没有踪影。
　　我踏着泥泞，挨个来到将领的营帐前，跪着求他们上阵。
　　结局就是一块兵符砸到我头上，叫我若有本事就自己去。
　　我蹲在帐前哭了很久。
　　他们告诉我一个消息：昌赫帝姬病重，皇上心急如焚也病倒了。
　　宋灼衣名为护驾赶回京，其实他是去守着昌赫。
　　又开始下雨了，我走回营帐，一个人吃力地换上戎装。
　　挟带兵符，号令三军。
　　雨夜里明枪暗箭，血流遍地。
　　我听着身边哀鸿遍野，火把噼啪作响。
　　不过半个时辰，我只剩下三百伤兵和一身伤痕。
　　我投降了。
　　西戎暂退，伤兵归营。
　　我留在战场上，我坐在那里，坐了整整两天两夜。
　　我灰头土脸满身伤痕，等来了意气风发潇洒而来的宋灼衣。
　　他的昌赫痊愈了。
　　宋灼衣走到我面前，我笑了：“我的信你收到了吗？”
　　他说：“收到了。”
　　我问他：“几时收到的？”
　　他说：“当夜。”
　　我伸出双手，向他展示结了痂的伤痕：“你迟了整整三天。”
　　宋灼衣不做声，又想把我拉进怀里。
　　我终于觉得他的怀抱是这样的冰冷刺骨，让我望而却步。
　　我慢慢地推开他，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对他说：
　　“金门关失守，你跑了。我跪在你的每个下属面前一个一个求他们上阵。”
　　“他们却都是贪生怕死之徒，将我拒之门外。”
　　“你带走了五千个人。我一个人只能领着三千个人的兵马去上阵，逃掉了五百个人，战死了一千二百多个人。”
　　“我不想再死人了，我投降了。”
　　“我在战场上坐了两天两夜。”
　　“死了好多人，我无处可去，生不如死。”
　　宋灼衣渐渐松开了他抓着我的手。
　　我用手抹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流下来的眼泪，继而轻笑着问他：
　　“你到哪儿去了？”
　　“昌赫病了，你回去看她。”
　　“你怕她死了，她身后的殷家不再支持你，你怕自己失权。”
　　“你带了那么多人马，不过是怕殷家作乱，你成为瓮中之鳖。”
　　“你想娶昌赫是不是？”
　　“你爱她吗？”
　　“够了！”宋灼衣打断我，他审视着我，“你疯了。”
　　我看着他，眼泪从我的眼眶里不断的落下来，我指着他问：“我拜谁所赐？”
　　他低头，沉默了漫长的时间，把我背回营帐。
　　终究答非所问：“西戎还会再来。”
　　他说：“没有法子了。”
　　我看着他，等着他下一句话。
　　他说：“还有一个法子，和亲，帝姬。”
　　我揪住他说：“我不是帝姬。”
　　宋灼衣握住我冰凉的手，微微发抖着说：“我知道你是帝姬，第一次见你我便知道——可我真的没法子了，我守不住了。”
　　我挣开他：“就因为一个金门关，你要把我送到西戎？”
　　他那样死命地抱住我，用手牢牢地抵住我的头，他咬紧牙关说：“想想你的父皇，想想你的母后，金门关失守，国就破了……”
　　我猛地推开他，厉声质问：“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守住，你为什么不守？”
　　宋灼衣像是被戳中痛处：“昌赫公主病危……”
　　“昌赫昌赫！”我已经失控，“我为什么要为了她牺牲我自己？”
　　帐中的灯火通明，蜡烛照的满室都是艳艳的烛光摇曳。
　　我冷笑了一声。
　　他淡淡地对我说：“明日我就会派一顶小轿将你送过去。”
　　“宋灼衣！”我的泪水滴在手上，“这不是和亲，是把我当作礼物送给他了是不是？”
　　他沉默了半晌，开口也没有回答我，而是平静如水地说了一声：“他叫叶宁嵘。”
　　……
　　“你爱过我吗？”
　　“睡吧。”他敛目。
　　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