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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丫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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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脑海里还保留着原身的记忆,她不至于连生火劈柴都要重头开始学。
原身不过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文盲童养媳,走过最远的距离就是王家村外十里地的孙家村。仔细搜寻记忆,大概知道这里的天子姓李,国号为景,和她在历史书上学的任何一个朝代都对不上。
两眼一抹黑,就来了这里。没有马桶,没有淋浴,没有蛋白~粉!
孙萌萌转悲为怒,将缚手的绳子当做命运的咽喉,握着破碗片疯狂的切割。
终于磨断了。孙萌萌揉了揉发麻的手臂,紧接着又解开了脚上的绳子。
这村妇看着瘦弱,没想到力气还挺大,能用这么钝的瓷片割断拇指粗的麻绳。李锦诧异的看着孙萌萌。
“我农活干的多,力气大。”孙萌萌脸颊一红,摊出了双手,给她看手掌上的老茧。她心里想说的是:你的力气更大,能单手掐死人。
李锦也是和她一样的五花大绑。
孙萌萌小心翼翼的将瓷片放在李锦身边,确保整个过程没有碰到她。
“我,我身上腌臜,怕弄脏了你。”孙萌萌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缩回了墙角,耷拉着眉眼,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这是她第三次来到这个柴房。前两次,她连这个柴房都没出就死了。死了又重生,回到了被土匪掳来的那一晚。
第一次,她主动上前给李锦松绑,不甚踩到一块木材上,重心不稳,摔倒在李锦的胸口。李锦恢复自由之后,趁孙萌萌不备,将其掐死了。
大概是此女子有非常严重的洁癖,不喜陌生人碰触身体。不过长得这么好看,又是贵族,嫌弃腌臜农妇近身,在阶级森严的封建社会,似乎也说得过去。百思不得其解的孙萌萌只能如此推断自己的第一次死因。
李锦微蹙着眉,用脚尖将瓷片够了过来。不消一会儿,李锦的手脚也恢复了自由。
正待李锦要起身时,孙萌萌出声:“等等!”
她从怀里掏出了牛皮纸包。翻开牛皮纸,露出两个烧饼。一直贴身放着,还有余温,芝麻的香气随之飘了出来。
“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孙萌萌将烧饼递到李锦面前。
李锦未伸手,只是狐疑的看着孙萌萌。
“吃饱了才有力气跑。”孙萌萌将两个烧饼各掰了一块下来,塞进嘴里。
一天未进水米,李锦正是饿得心慌。她见孙萌萌吃后无恙,放下了戒心,接过一块烧饼。原以为这种山野美食难以下咽,没想到还挺好吃。麦香、芝麻香混着油香一齐落肚,给空荡荡的胃炉添了些许柴火,手脚也暖了一些。
孙萌萌一边吃,一边回忆自己的第二次重生。
第二次,她吸取了教训,只是递了碎瓷片,不再主动靠近李锦。
李锦自己给自己松绑后,站了起来。没走几步,她的额上就渗出了密密的冷汗,手脚颤抖,嘴唇发紫,软倒在地,又晕了过去。
孙萌萌学习过一些基础运动医学,知道这是严重低血糖的症状,患者需要及时补充糖分。如果拖延时间过久,可能对大脑产生不可逆损伤,甚至危及生病。
但孙萌萌身上未带吃食,在柴房搜寻了一圈,也未找到任何食物。
吸取了第一次的教训,孙萌萌不敢碰她。正踟蹰要不要破门出去找人时,门外响起了兵刃相接的声音。
柴房的门被一伙官兵踹开。领头的军士身穿银甲,高大威猛,满脸络腮胡子,眼中杀气腾腾。后来孙萌萌知道,他是公主府守卫校尉张冲。
张冲见孙萌萌垂手站在晕倒在地的李锦旁边,一副无动于衷(实际是手足无措)的样子,心头大怒,误以为孙萌萌是山寨中人,害死了公主。未等孙萌萌开口,他就一剑当胸刺死了孙萌萌。
前两次都死得莫名其妙。她拿的不就是炮灰的剧本么?活不过第一集,就领了盒饭。
孙萌萌咽下了最后一口烧饼,掸了掸落在前襟的饼屑,叹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这次能活到第几集。
李锦吃完烧饼,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一点红晕,靠在另一面墙上闭目养神。
接下来的剧情该怎么走?孙萌萌看着李锦,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李锦闭着眼,语气平淡,没有一丝害怕的情绪。
“土匪杀人不眨眼。我们趁机逃跑吧?”孙萌萌试探。
“不必。”
李锦不动,孙萌萌也不敢动。第二次死前来的官兵,应该是来救李锦的。此时擅自跑出去,说不定误打误撞又死了。
没过一会儿,门外响起了兵刃相接的声音。
柴房的门被一伙官兵踹开。张冲单膝跪地,垂首抱拳:“公主赎罪,属下救驾来迟。”
孙萌萌心头一震,李是国姓,她原来是公主。不管公主是不是主角,至少戏份比孙萌萌多。孙萌萌对自己的存活时间有了些信心,如果跟着李锦,说不定能活得久一点。
李锦睁开了眼,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正要走出柴门时,她回头看了孙萌萌一眼。
孙萌萌还是缩在墙角,略仰着头,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看着李锦,眼神湿漉漉的,像刚出生的小鹿一样不谙世事。
“盼夏忠心护主,被土匪杀了。本宫身边缺个丫鬟。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孙萌萌的眼里亮起了光。柴房这一关,终于通关了。
“你叫什么名字?”
“孙三娘。”
“太土了。以后你就叫萌萌。”
“……”
这难道就是命运的巧合?她就这么拿回了自己的名字?
~
剿完匪,张冲护送她们下山进了县城,住进了当地一位豪绅的家中。
孙萌萌这才知道,土匪老巢所在的山叫恶阳岭,王家村所属的县叫渭阳县。渭阳县离京都不远,骑马两日之遥。
距离京都这么近的地方,盗贼居然都如此猖獗。孙萌萌对当权者的治理能力有些担忧。
但泡了一个热水澡,用胰子狠狠搓洗了耳后脖颈的老泥,再换上了柔软亲肤的绸衫缎裙后,孙萌萌的忧虑顿时飘散无踪。她就是一个不慎穿来的炮灰,对李家王朝的命运并不关心。
在渭阳县休整了一天之后,李锦嫌日日上门负荆请罪的县令太过呱噪,命张冲带领着公主府守卫,护送她们回了京都。
进了公主府,孙萌萌越发笃定,自己的炮灰命运被改写了。前面两次只是对她的考验而已。
和童养媳这份“007”的工作比起来,公主府丫鬟就是“955”的公务员神仙工作。
李锦性格冷清,还有洁癖,不喜生人近身。因此,她身边仅留一名丫鬟。之前是盼夏,现在是孙萌萌。
但孙萌萌的工作量也不大。因为日常起居、梳洗穿戴都是李锦自己亲力亲为,连晚上守夜都不用。
由于李锦喜僻静,公主府里的人口也特别简单。全府上下,除了张冲及其手下的安保人员以外,不过十几口人。相处了几日,个个都平易近人好说话。
包吃包住,工作量少,人际关系简单,这不是神仙工作是什么?
当然,人丁凋零、门庭冷落的原因,除了李锦的性格以外,经过孙萌萌的观察,可能也和她的不受宠有关系。
公主微服出游,被土匪劫走了一夜,安然回府之后,皇帝居然连个官方慰问都没有。而且,听杨嬷嬷说,公主都已年满双十,还没有嫁出去。据说是因为皇后霸道善妒,不喜公主的生母,故意拖着不招驸马。
窗外寒风阵阵,屋内暖意融融。孙萌萌窝在自己的单人宿舍里,翘着二郎腿,烤着炉子,嗑着瓜子,心里琢磨这几日打探来的消息。
啧啧。因为不受宠,所以性格孤僻,然后更不受宠……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
不过,李锦再怎么不受宠,也是公主。
而她只要做好公主府里的一条咸鱼丫鬟就好了。
虽然做咸鱼也不是她所愿。她还想着卫冕女拳王呢。可惜那一回合,她掉以轻心,低估了新手李也的反应速度和爆发力,否则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但形势比人强,她得先活着,才能做梦。
看看窗外的日头,快到李锦用午膳的时辰。她吐掉瓜子皮,拍了拍襦裙,往外走。
杨嬷嬷告诫她,李锦从小体弱,气血不足,容易晕眩,必须按点吃饭。
每顿饭前,她得提前候在厨房。饭菜一出锅,她就要尽快端到公主的桌上。
去了厨房,等菜期间,她照例和杨嬷嬷扯了点闲篇。
饭菜装好后,孙萌萌提着食盒,走向了公主的寝殿容山堂。
岁至小寒,隆冬已至。李锦体虚畏寒,容山堂终日烧着地龙。但内务府看人下菜,公主在皇帝眼里的存在感越发薄弱,他们拨给公主府的银丝炭就越发偷工减料。容山堂不得不门窗紧闭,以节省炭火,保留热气。
孙萌萌站在门口,正要敲门时,听见里面传来了陌生男子的声音。
该不会是公主耐不住寂寞,在私会情人吧?覆巢之下无完卵。要是公主出了错,她这个丫鬟还有命么?
性命攸关,孙萌萌收回了手,屏住呼吸,侧耳听着屋里的对话。
虽然里面说话的人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这具身体耳聪非凡,居然能听得一清二楚。
陌生男子:“父亲率领将士死守燕北关二十余日,但斥候传来密报,突厥竭利可汗已下令增兵十万,不出三日,援军将抵达关外。燕北关恐怕死守不住了。
燕北关一旦失守,突厥铁骑将长驱直入,直抵太原。至时,京都危矣!大景危矣!”
他接着说:
“昨日陛下召见了突厥使臣。太子那边的裴元英那伙人一直在上窜下跳,撺掇陛下与竭利可汗和亲求和。密报上达天听后,陛下的态度已经不像原来那么坚决了。”
李锦:“怪不得公主府周围多了不少眼睛。没想到,上次出逃,竟是最后一次机会。”
孙萌萌恍然大悟,原来李锦是打着微服出游的旗号出逃,怪不得会被土匪当做普通富贵人家劫走。
陌生男子:“如今陛下体弱,耳根子又软。太子辅国,手握重权。太子一党皆是苟且偷生的求和派。估计不消几日,和亲圣旨就到公主府了。”
李锦:“圣旨一下,覆水难收。到时候,公主府阖府上下和谢家一族,恐怕都难逃一死。”
接下来两人未再说话。
一声茶盏碎裂的声音蓦地响起,打破了室内沉重的气氛。
陌生男人又先开了口。
“父亲率领着千万儿郎,日日与突厥浴血奋战。兄长已经战死沙场。而太子他们却日日夜宴、歌舞升平。如今,他们居然愿意向突厥奴颜婢膝、割地赔款,还要将你送去和亲。我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
“我要去杀了他!”
站在门口的孙萌萌听到这里,大惊失色。刺杀太子,可是谋反。这种惊天阴谋,也是她这种炮灰能听的么?
她手里食盒“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何人偷听?”随着一声叱喝,一把匕首从屋里破门而出。
那匕首仿佛带着千钧的力道,正中孙萌萌的胸口。她往后踉跄了几步,方才倒地。倒地的瞬间,胸口传来了剧烈的疼痛。手心沾满了粘稠温热的血液,令她浑身惊颤抽搐。
房门从里向外推开,一名身着月白圆领襕衫的男子走了出来。
听见门轴扭动的“嘎吱”声,她勉强半抬头,瞪着眼睛,看向门口。那男子停在她身边,长身玉立,剑眉微蹙,低头打量着孙萌萌的脸,眼眸中略带疑惑。
“我……”
孙萌萌还未喊出“冤枉”二字,嗓子发痒,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血从口鼻中喷出。
力气也终于用尽了,脆弱的脖颈难以支撑头颅的重量,后脑勺落回了冰冷的地面。孙萌萌头一歪,断了气。
谢玄转头,看向李锦:“这……”
李锦走出了房门,见新收的丫鬟被误杀了,眼底并无波澜。
“初遇此女,总觉得处处蹊跷。虽从未谋面,她似乎对本宫的所思所想了如指掌。我令张冲调查过她的身份,杨嬷嬷日常也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居然毫无破绽。
本想多留几日,既然今日她听到了不该听到的,死了也罢。”
说完,她又将视线落回了谢玄身上。眼波流转,仿佛蕴藏了无限深情:“能死在京都第一才子手下,也不枉此生。”
话音还未落,谢玄白皙的面皮飞起了两抹红晕。他略略低垂了眼眸,看着李锦垂在身侧的纤纤玉手,忍住了伸手去握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