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万人嫌变成了蘑菇》白嘉轩

2、第 2 章

　　医院新收一患者，由于病症复杂，由副院长组织心外科、肝胆疝外科、泌尿外科、心血管内科、影像科等多学科会诊会议。
　　曲积雨完成了晨交班才到会议教室，会议室已经坐了不少科室的主任和医师。
　　宫仁心坐在了心外科，他原本，虽是诧异性骚扰女病人风波的曲积雨的到来，但眉眼噙着笑：“师弟，你怎么不避避嫌？”
　　不光他一个人眼中闪过曲主任还没暂停职务接受调查诧异，其他科室医生多少心里犯嘀咕。
　　难道这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的硬性关系？
　　谁都知道，华林心外科的主任和副主任，均为华林副院长苏洪泉的得意门生。

　　作为轮转的实习医学生柳涵和徐民浩当然也在会议教室的心外科座位。唯独赵津今天没有参加多学科会诊，这家伙给曲主任添了这么大麻烦，在带教老师王治敬去查房了吧。
　　来心外科时候，就隐约听见主任和副主任不和。传闻的原因诸多，传得最多，以及坊间最为相信的是：宫仁心不满师弟曲积雨成为他上司。
　　柳涵正好坐在了宫仁心身后，也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华林医院排行举国闻名，可进来发现没有表面那么祥和，医院的内部斗争关系复杂，诸多人际往来和派系争斗。
　　不仅心外科内斗，他们医院也有派系争斗，但一般不站队的还好。站队的，比如站副院长苏洪泉那一党派的他们科室的两位主任。曲积雨这个“性骚扰女病人”一事传到了政务科，他们科室多位医生已经在调查。

　　曲主任风轻云浅的：“要是避嫌了，咱们心外科还有人派得出来么，你那手术的技术，领导和苏老师信得过吗，”
　　宫仁心皮笑肉不笑，“给老师添麻烦了，还这么言辞凛然。”
　　他们的老师也就是副院长，两人师出同门的师父：苏洪泉。

　　柳涵尴尬地看了下科室其他医生，坐得离她近的盘锦桂医生像是没听见的，他们科室估摸早就习以为常了吧。即便听见了也闭紧嘴巴扮演聋子当做没听到的。
　　“你连累科室就算了，连累到老师，你即便被革职都轻了的。”宫仁心估摸是占据道德制高点，他的审判可是轻轻飘飘的、沾手就来。
　　“师兄你当初嘴巴严点就没有今天这事了。”曲积雨外表看着面冷心慈的，嘴巴不怎么饶人。
　　两位资质尚浅、未曾卷进过这种争斗的轮转医学生都瑟瑟发抖。
　　曲主任体现非常不像是一个师弟的作为。柳涵心又想，可这毕竟是主任，不这样怎么压得住蠢蠢欲动的下属。
　　宫仁心面如止水，他眼波颇现，该不会扯到自己身上，自己也就跟娱记提到了一点：胡芊芊确实来看过曲积雨的专家号。

　　这次的多学科会诊，并不仅因为病患病情复杂，而是因为病人身份还比较特殊，是他们省最大地产投资商二公子。
　　而苏洪泉看见了他的爱徒曲积雨，不一会儿苏洪泉身边的，过来对曲积雨说了几句。
　　柳涵就看见曲积雨听后，过了半分钟不到，曲积雨起身，走出了会议教室。
　　宫仁心的坐姿舒服了不少，还让旁边的心外科医生往里面座位坐，刚好覆盖掉了曲积雨的位置。

　　徐民浩按捺不住八卦心，和同样看着曲主任离去背影的柳涵对视了一眼，悄悄声：“赵津这回真闯大祸了。”
　　柳涵不语，只是担心着如果自己将来留在心外科，那时候还能有这么腥风的主任之争吗。

　　柳涵和徐民浩只是来多学科长个见识，但是没做多久，就让柳涵和徐民浩回心外科的住院部了。
　　徐民浩回去路上，赵津在微信上还问他们，多学科会诊开得怎么样。可见赵津还是想好好当一位医生的。
　　怕近墨者黑，徐民浩没回信息，倒是回自己女朋友去了。

　　柳涵在住院部办公室下医嘱，一大堆病历医嘱都她都没完成，好不容易上午查房和开了几次会后终于有了闲暇的时间，赶忙把手头上堆积的工作做了。
　　因为上午科室里的资深医生去多学科会诊，有的手术资历浅的医生坐门诊去了。
　　护士找柳涵的时候，柳涵还在给她多得做不完还即将ddl的工作焦头烂额时，护士姑娘急忙：“32床病人又闹了，柳医生你去看看。”
　　军中无大将，廖化当先锋。柳涵只能连忙赶过去。平时值班护士喊他们医生，一般都是说某某病床的病人头疼伤口痛或是心慌心悸等，闹的这种情况柳涵还是少见。

　　待柳涵赶到32床，看见32床正在大发雷霆，说护士想害他，住院根本没人管他。
　　柳涵赶忙看病床的主治大夫是谁，是宫副主任，看病历登记是一周前做了去左心房血栓和迷宫手术，转为普通病房第八天了。
　　“啊是怎么没人管，”柳涵还想着手先安抚处理病人情绪，问着护士小荷情况。
　　护士姑娘小荷小声埋怨：“哪儿没管他，一天要这个那个陪说话伺候吃饭的，我们本来就忙得不够人手，他明明有两个护工，且自己有自理能力，”另一边就喊，“邹大爷，您的护工呢，”
　　“哪知道，”邹沪国找着他的表，一副要下床的样子。
　　“您这样谁的受得了您，哎哟，”
　　柳涵终于能插得上话，“邹大爷，您是哪不舒服，不舒服我给您看看，”
　　“我鼻塞得难受！”
　　“可宫副主任给您开药了啊，这几天不都吃过，”护士小荷知道这病人，每天没事找她们事，说到底是人老了变一小孩了，什么都要撒泼来求关爱。
　　又嚷嚷，“饭呢，”已经起来了，不知道是想起来吃饭还是出院。
　　“饭不是在这儿呢，”护士小荷指那盒饭就好好搁在床头边上的不锈钢柜上。
　　“那人呢，你们不给喂饭，这不是想我死，”邹沪国又在，“你们医院没人性，我早晚被你们虐待死，还不如，不如，”起来，“我要出院去！”
　　他这种情况还没到能出院地步，柳涵当然是不能让病人出院。听护士说这个病人还是他们副主任宫仁心的病人，子女都有点钱但就是没一个愿意来看他，三名子女都各给他找了护工。

　　“不是让你们给我置尿管，”
　　“又扯到没边的，”小荷小声，又高声，说，“又不是手术结束后那三四天，大爷您自己上厕所，宫医生说了您不要留置导尿，”
　　开始摔东西，出门去，这人上药还用微量泵管呢，柳涵哪里敢放心让他离院，本想找着他子女电话，偏偏住院部能腾出手就她和小荷，别看这是位大爷，牛高马壮的，小荷去拉，柳涵赶忙拦。

　　“护士长呢，”柳涵一边劝，一边想搬救兵。
　　“邹叔叔您这是干嘛去，看我们小荷都给您吓哭了，您讨厌那护工，可也别小姑娘，”
　　这么一说，小荷鼻头酸溜溜，也就真哭了。这是她要管的十多个病人之一，整天比别的病人多好几倍任务，还指责她们护士狼心狗肺只认钱不照看病人，搁谁谁崩溃。

　　邹沪国一愣，跟他说话的人是个青年医生，虽然不是他的主治大夫，可他认识，是曲积雨主任。
　　他要出病房去做电梯下楼的劲头就消下来一点。
　　柳涵看见救兵一样，也忙扶着人回病床坐。

　　但是邹沪国想出院也不是一天两天，光是脚跟钉在原地似的。
　　“柳医生不认识，这是邹大爷，年轻时是铁路杰出干部，铁路交通事故抢险救妇女老人，左手指关节留下毛病了，”
　　说得邹沪国都不好意思，脸原本怨气无处发板着，这下红了一截。

　　柳涵听到这儿，立马也夸起病人，“呀是优秀先锋干部，”
　　“是哪儿不舒服了，回病房坐着我瞧瞧看，是不是伤口疼了？”
　　“鼻子不通，嗓子又干疼，”不知道是听闻曲主任妙手回春，还是因为曲积雨这几句关心，老人委委屈屈似的，可算放软声音。
　　“等会我给你新开点药，宫副主任开会去了，不然，他肯定好好给你看看嗓子，”
　　这病人就跟宫副主任亲，可能也是看医生官阶大小原因，平日就只听宫副主任的，可副主任这么忙，也哪有大片时间只来照料他呀。
　　可听到曲主任要给邹沪国开药，护士小荷为难，可这病人是宫副主任管的啊。

　　病人真乖乖听话老实坐回病床去，柳涵就在边上留意主任是怎么安抚病人的。
　　曲主任先是给他看了嗓子，再检查他伤口，最后邹大爷又唠起来，说起他护工怎么气他的事。
　　无非就是他想喝炖的老鸭汤，子女认为血压高又刚动完手术的他不适合喝嘌呤高的东西，让护工不许他只喝汤，只能先吃点蛋肉奶。
　　又比如他夜里经常去上厕所，扰醒了护工，三名护工中有两名还是四五十岁的女士，其实人家没说他什么，他就觉得那俩阿姨护工埋怨他夜里尿多。所以才有一直让小荷给他置尿管这一事。
　　他又爱唠嗑，经常转其他人病房，可看见别人又亲属陪床，他心里就难受。但他不能说出来，老了没子女来看他，他没脸，这气就平日在跟护工护士说话间表露出来，可谁知道他是因为这个，总觉得他是在嫌他们。

　　曲主任听着他抱怨护工老鸭汤和起夜上厕所的事情，淡淡一笑，就问他：“也到饭点时间了，您吃饭了没？”
　　老人就是顽童，摇头说“不吃”，小荷还在面前他就不说小荷了，偏偏说，其他护士没有关心他吃饭的，他想吃个饭因为手抖吃不了。实际上他也就左手抖，不影响干饭。老人嘛想要点关爱正常，但不会好好表达出来。
　　柳涵以为曲主任要哄病人吃饭。
　　哪想到，曲主任是给病人打开饭盒，亲自给他喂饭。“这饭真香，豆腐大猪肉，看着都想吃。”

　　邹大爷也不是那种极厚脸皮，平时就护工喂他，偶尔唤的护士喂他，可人家小姑娘们哪肯，他又不是完全没有自理能力那种病人。
　　看着主任亲自给自己喂饭，邹大爷也扒了好几口。
　　“您不吃饭，别人不心疼，您自个不难受吗，我们看着心都疼呢，”主任春风化雨，跟安抚自己双亲一般。

　　小荷看这病人情绪终于安稳了，扭头出去干别的活去了。
　　柳涵看得眼震口哑，也“佩服”到快五体投地地步。她不是没见过曲主任训斥科室没做好的医生护士模样。也听过上个月轮转到心外科的同学送礼，曲积雨没收反而给同学打低分。
　　主任那是圆滑吗？不一定，更有可能是担心科室被客诉。

　　终于有天闲暇遇到小荷，柳涵问她：“曲主任都是这么亲力亲为吗，平时也会喂病人吃饭？”
　　“哦，”小荷笑，“主任人还可以的，顶多是面冷心热。”
　　最近柳涵和护士关系还不错，她开玩笑问人真话：“那是对谁都菩萨心肠吗？”
　　“那倒也不是，邹大爷女儿是省交通运输厅的，儿子也在市里工作。”
　　柳涵了然地似点头。原来如此吗。

　　果然那天宫仁心开完多学科会诊后回来勃然大怒，就因为曲主任给他病人邹沪国开治嗓子和鼻塞的新药。
　　其实不是主治大夫给病人开药也没什么的，打声招呼就好了。毕竟没有哪个主治医生是24小时都待在住院部的病房里。

　　宫仁心似投诉到苏洪泉那里，所以副院长在曲积雨没有手术期间找了两人。
　　在苏洪泉的副院长办公室里。
　　宫仁心身边香烟缭绕，曲积雨坐在沙发，会客只有那一条长沙发，一左一右坐着师兄弟俩。

　　想不到的是苏洪泉拿出了今天多学科会诊病人的资料给曲积雨。
　　“你俩人一主刀一副刀心脏搭桥，到时我也在场。”
　　曲积雨看了病人资料和多学科会诊会议内容记录，病人叫做柯嘉同，年龄22岁。地产投资商柯冯二公子。
　　宫仁心坐起来，他以为苏洪泉叫曲积雨是来批评他的，哪能想是顶着调查压力和他与郑院长派系之争下，还敢顶风作案用曲积雨做手术。
　　“老师，那调查科那边……师弟做手术了，不会影响到您吗？”宫仁心看似为苏洪泉担忧。

　　“柯嘉同心脏搭桥这手术非常重要，我已经提交关于你师弟这次手术申请。”苏洪泉拿着新鲜柚子，让他俩师兄弟分一分。
　　宫仁心接过来，剥皮听着曲积雨的话：“学生给老师添麻烦了。”谦词与道歉谁不会，宫仁心心中振振有词。

　　可苏洪泉缓和的脸面上，不动声色，只一笑：“你俩我最放心，好好合作，将来打造双科室，你们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是老师我的左膀右臂。”
　　宫仁心很清楚，双科室不过画饼罢了，华林这医疗拨款，能拨点钱升级他们想要的医疗设备都难于升天。
　　“人才不能流失，老师不能少你俩。”他们老师五十八岁，因为政策退休岁数的延迟。对于外科医生来说，这个年龄还是正值壮年。这个岁数也在权力争斗中是后黄金阶段。

　　曲积雨向参加过多方会诊的他俩问起了关于这个病人不少问题。
　　宫仁心回答得不如苏洪泉仔细，但在下起细雨时，苏洪泉走远几步去关窗户时，指桑骂槐对他的师弟：
　　“能不能少惦记我的病人。”
　　医生淡然璇尔，抬了下眉眼，“茂德医院有政、府的人才扶持政策，转去啊。”
　　双方说话都没有指出第二人称。而宫仁心不声不语，盯着赶他的曲积雨一会儿笑。
　　曲积雨也笑了，指腹摩、挲在打印的检查单和多方会诊内容的纸墨上，心里渐然想起了别的事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