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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三章 一朵佳人玉钗上(四) ...

  •   贤妃将指上的珐琅护甲拨正,道:“贵嫔位以上的各宫主位皆有皇上亲赏的簪装于盒中,一来一往也不过半盏茶功夫,不知叶总管曾在哪个宫逗留多时呢?”
      他用袖子拭了拭额上的汗珠,仔细想了一番方敢道:“奴才……在昭贵嫔那里喝了一杯茶。”
      昭贵嫔听闻脸色一变,有莫名怒火:“不知叶总管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本宫下毒?本宫瞧公公劳顿,招呼一杯茶水也是人之常情,便连这一点也要怀疑么?”
      贤妃不动声色,只道:“昭贵嫔也别动气,此事再要待本宫审一番方能清楚呢!”
      她俨然问了宫女含绿:“你是艺妃宫里的?”她点头道是。
      “旁人皆恐被洛芬仪之恶疾传染,怎么你不怕?还特地跑去内室探询?”
      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结巴道:“那……那是因为艺妃娘娘交代奴婢去看看小主,所以奴婢想瞧仔细再回去回话,也不怠慢娘娘的吩咐。”
      “既然如此,洛芬仪赏你东西你怕什么?旁的下人见了赏赐自然高兴,怎么?你还同他们不一样了?”
      含绿顿时哑然,双眼直直看着地上的理石,毫无声色。
      “告诉本宫,你从前是在哪个宫里服侍的?”
      我心里不由暗暗敬佩,贤妃所言虽不多,但句句皆在点上,直逼得那些人步步退却。雷厉风行、独挡一面的气度,只显得她行事果断,甚至更胜皇后一筹。
      她将腰板直了直,似乎暗自吸一口气平了平心道:“奴婢曾是服侍昭贵嫔的,前些日子艺妃娘娘宫里正缺人手,便调了过去。”
      “哦?如此巧合?那本宫再问你一句,昭贵嫔请叶公公喝茶那时,你在不在?”
      她轻轻咬了下唇道:“奴婢在。”
      如此一说,四座皆是望向昭贵嫔,唏嘘一片。昭贵嫔敛了敛神色,静静用绢子拭了拭鬓边,幽幽道:“这丫头本不是本宫近身侍女,含绿,你说是不是?”
      含绿额上一颗豆大汗滴顺着她的面颊一直滑落到下颚,只颌首。
      “那么留在外堂服侍茶水也是自然。”
      玥容华忽然幽幽笑一声,开口道:“贤妃娘娘彻查此事的速度倒快,这洛芬仪一会儿病一会儿不病的,把嫔妾们可都弄糊涂了。娘娘既然早已知道有人暗中做了手脚何不早些痛痛快快说出来,偏偏将芬仪的病拖着,害得咱们还白担心一场。”
      贤妃淡淡笑着,神情不置可否,开口问:“那么请问玥容华,若是早早说出来,你可还知道是谁下的毒?这‘调虎离山’你倒是懂不懂?”
      玥容华脸上尴尬,气鼓鼓地转向别处。艺妃看在眼里,只是一如既往地不予参与,虽事关自己仍一副不理不睬的神情。
      昭贵嫔也不十分动容,看了一旁的绮缬,道:“若非要这样说的话,本宫冷眼瞧着,那石榴簪倒是颇像瑾嫔发间的那支。”
      我捻着衣裙间的茉莉花香囊,手不由地攥紧,抬眼看去,她发髻上簪的正是一支绣球花形金簪,用的也是镂金手艺。圆形的花球簇拥在簪头,里头裹着的是一枚指盖大的珍珠。绮缬刚出小月,但身子一直不是太好,脸色也差了许多,今日因是贤妃召,她便也一同跟来了。
      听闻此语,她旋即大变神色,满是委屈道:“此事同嫔妾又有何关系,娘娘的话嫔妾听不懂。”
      昭贵嫔眼波一转,笑道:“下毒之人可谓是与洛芬仪有不共戴天之仇,那么……不知小产之事瑾嫔有没有忘呢?还未到三个月的身孕呢!”
      她将下颚一低,眼瞧着泪就要滚下来了,皇上猛得一拍桌,厉声道:“昭贵嫔,此事之前已查得十分清楚,你再提这事伤瑾嫔的心做什么!”
      昭贵嫔低首,不敢多言语,只道:“请皇上恕罪,臣妾一时嘴快了。”
      “含绿本就与瑾嫔无关,昭贵嫔可是要多节外生枝?如今看来,大约也只是这宫女最为可疑了,只是这宫女背后,又是谁使唤她这样做的呢?”贤妃边说边睨了艺妃与昭贵嫔。
      此时,有一个小宫女站出扑地跪下,磕了一个头道:“皇上,各位娘娘,奴婢有话要说。”皇上示意她说下去,她便言词义正道:“这含绿在服侍昭贵嫔前,曾是服侍穆贵人的!”她口里所说的穆贵人,自然是已逝的周淑仪。
      众人纷纷小声议论着,玥容华冷哼一声,道:“倒是个忠心护主的。”
      那小宫女接着道:“说到深仇大恨,自然是穆贵人陷害洛芬仪未果,后又自缢身亡,含绿是穆贵人的亲信,想必此举是为旧主报仇。”
      贤妃目光如剑,问:“你是哪宫的?”
      那宫女俯下磕头道:“回娘娘,奴婢是昭贵嫔宫里的,只是看不得自己主子被人冤枉,是以要出来说一说。”
      久不作声的艺妃骤然开口道:“是啊,含绿你可要仔细着,可是自己做了错事,免得害了自己的主子和旁的一些人。”说着话时她略略在后一句加重了语气。
      含绿的身子显然抖了抖,好久才镇定下来,却是含了一丝泪意道:“确实是奴婢干的,穆贵人死得凄惨,奴婢心有不服,怀恨洛芬仪,是以欲下毒加害。”
      贤妃道:“你这一年半载的倒真是忙,前后换了三个主子,真是吃香的很!”
      她倔强垂首,对贤妃的话只当充耳不闻。贤妃转身靠近皇上轻声道:“事涉穆贵人,这……”
      昭贵嫔亦是起身往地上一跪,道:“皇上,臣妾确实是被冤枉,这宫女在臣妾宫里竟然做了这等事,臣妾不仅未察觉还送去给艺妃娘娘使唤,真是臣妾的错。”
      她既这样说,众人都是相信了,若真是她指使的又哪有把自己心腹送去别人宫里的道理,所谓心腹自然是要留在身边的,何况这含绿也只是在外堂服侍茶水。我皱了皱眉,只是这一切,都显得太巧太巧了。先是拖住叶总管喝茶,再是将簪子掉包,随后病中送来的那虞美人盆栽,又转而调入艺妃宫里被派来探视,更重要的一层是,她偏偏曾经是服侍穆贵人的……而这种种远非巧合所能解释。
      皇上沉吟片刻,斥道:“身为贵嫔连个宫女也看不好,何以再掌一宫事宜?”
      此言一出自是令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我嘴角只轻轻一牵,到底,她还是脱不了干系。她欲金蝉脱壳,怎料皇上却紧咬此事不放。我沉默不语,只淡淡望着含绿。贤妃见皇上终于开口处置,也不接话,静候他的旨意。
      昭贵嫔头一仰,直视他道:“臣妾纵有罪,然而这贱婢心怀异想,却也是臣妾所不知的,还请皇上开恩。”
      听着她种种的推脱之词,此刻我更是心里明白,她同艺妃不过是一路的,为掩人耳目将含绿调动于后宫。而有了艺妃的掩护,昭贵嫔行事便更加如鱼得水,叫人捉不到错处。何况有了穆贵人这样的替死鬼,那更是死无对证,事事环环紧扣,既大胆凶险,事后又有合理借口。这样缜密的心思,竟是掩藏的十分巧妙,无怪旁人一时半刻瞧不出来。虽我平日多得恩宠但也不至于让她们痛下杀心,难道……那夜在冷宫附近撞着担尸架的事被她们知道了?
      我心里一颤,失口道:“不能随意轻罚!”
      皇上与众人都疑惑看我,我平一平心跳认真道:“所谓‘罪大恶极,诚小人矣。及施恩德以临之,可使变而为君子。盖恩德入人之深,而移人之速,有如是者乎?’对于有过之人轻易宽恕,只会将凶险埋伏于今后。此次下毒之事虽涉臣妾,但也险些害到皇上,这不仅是臣妾一己之事,更关乎一国社稷。”
      “洛芬仪一席话虽有理,但是亦有这样一句话‘恩所加,则是无因喜而谬赏;罚所及,则无因怒而滥刑’,昭贵嫔毫不知情却要背负含绿下毒的责任,甚为不公。有小过而非大错,皇上虽怒,迁怒于昭贵嫔却是不该的。”艺妃那双冷若冰霜的丹凤眼扫过我衣裙,冷言道出一句。
      在这宫里能出此言者非有咏絮之才的艺妃莫属,然而她这般多才却攻于阴险之事,让人不能小觑。
      皇上将此话听在耳里,我看他一眼,他神色并不迟疑似早已有了计较,厉声道:“将这宫女拉出去杖毙,叶公公玩忽职守办事不力,拖出去打三十杖,罚一年俸禄,革去总管之职。至于昭贵嫔,则看管宫女不善,罚半年俸禄,禁足一月。”
      昭贵嫔俯身磕头道:“谢皇上开恩。”便不再讨饶,兀自拾裙而起。
      众内监将含绿与叶公公拖了出去,含绿并不讨饶,但眼里却满是怨恨,直勾勾地看着艺妃。那眼神深邃得似要侵蚀人之肉骨,仿佛落入陷阱的猛兽,虽满腔愤怒却有着悲伤与彷徨无措的眼睛。须臾,门外传来噼里啪啦的板子声,声声闷闷地响,杖杖抨击在众人的心里。
      “一声皇后娘娘到”夹杂在阵阵板子声中,门外一角露出皇后品红牡丹纹锦缎宫裙,裙下微微显出绣鞋尖尖的鞋头,正踏进宫门。
      皇上起身扶过她,关切道:“身子不好就不用辛苦赶来了。”
      她在他身边坐下,揉了揉额边道:“这两日稍许好了些,臣妾本想早些来的,不想病中拖拖沓沓慢了脚程。”虽在病中她仍妆扮得一丝不苟,苍白的脸上抹了些胭脂倒也还红润。“贤妃的动作倒快。”
      贤妃略一低首,道:“娘娘过奖,都是皇上英明。”
      皇后侧首问皇上:“都审治了吗?”
      他道:“那些人正在外头用刑。”
      她颌首,看众人一眼道:“既是如此,想必众姐妹已在此多时,不若皇上请她们回去吧。”
      皇上听闻,亦示意众人退下。我等拜一拜,匆匆拾裙而走。
      忽闻皇后又道:“贤妃……”
      贤妃本住瑶瑟宫,皇后此言亦有屏退她之意,她略略一吃惊,最后也行礼退了出来。
      我才走了几步路,被皇后侍女婴素唤住,道:“小主请留步。”她正站于殿前台阶上,似有话要说。
      我朝她走几步,问:“婴素姑娘何事?”
      她笑着福一福,道:“皇后娘娘关心小主身子,方才人多不便过问,所以让奴婢来问一声。”
      我微微一笑,道:“我的身子已无大碍,多谢娘娘关怀。”
      门内零碎传出皇后同他的交谈声,忽近忽远,随着温热的风传入我耳里。
      “赏罚有度,……到底是多得宠爱而招致灾祸……”
      “洛芬仪自受宠后宫里纷争不断,……皇上可还记得后宫粉黛无颜色,对于宠妾来说并非好事……”
      “芬仪到底年轻不更事,……雨露均沾便是对她最大保护……”
      皇后柔声道出的只字片语隐约在内室回荡,我看了眼婴素,一手捏了绢子道:“麻烦姑娘转告娘娘,等我身子好些了自会去凤雎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婴素含笑对我一福,便送了我出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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