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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五章 惊破绿窗幽梦 ...

  •   我尚且惊魂不定,皇后稍稍正一正头上的镀金点翠嵌珠石海棠凤纹头花,只轻咳提醒道:“皇上,既然林氏并无过错又受了这样多委屈,位份封号之事还请皇上定夺,不好让妹妹白白受了这么多日罪过。”
      他亲自扶了我在他身边坐下,心疼不已,眼神深邃道:“这是自然,方才朕不是已经唤洛芬仪了吗。”又用掌覆了我的手,紧紧地握住道:“让你受委屈了。”
      我想起前两日他锦袋里的那笺纸,还有翎贵嫔的主动示好,今日又是如此神速便找到了凶手,再蠢笨的人也该恍然醒悟了,若不是他暗洞先机、运筹帷幄,还有谁能救我出这水火之中呢?
      我摇摇头,脸上挂着含情凝睇的笑意,只恳切道:“臣妾不委屈,臣妾亦知皇上是明君,定会还臣妾清白。”
      他默默地握紧了我的手,只怕我再受委屈,对皇后道:“不若将汇渊宫赐予洛芬仪住吧。”
      皇后只温婉柔顺看着我笑道:“那汇渊宫可是许久不住了,此前还是先皇宠妃润怡宁和贵太妃的住处呢!独独赐了妹妹住,妹妹还不快快谢皇上赏。”
      我玉婉花柔依言拜下,垂首道:“臣妾谢皇上。”
      然这样,他饶感不足,又道:“将那宫名改了吧,唔……唤作‘柔佳宫’,那殿名改为‘朝暮殿’。只是现在苡薇还是小主,暂且唤着‘朝暮阁’吧。”
      柔佳宫、朝暮殿……可是“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之意?佳期如梦,你心里想的可是与我的朝朝暮暮?
      这样想着,目光轻轻移向他那里,却见他亦是深情看我,带着三分愧意七分真情。便只觉面颊染上了似酒酡红,如晓天明霞般的海棠,醉在他给的盟言中。
      众妃嫔见皇上如此恩宠皆是面面相觑,脸上大为难看,然而因在圣前也只好热络地贺我新禧。
      他又对魏公公道:“先前服侍洛芬仪的下人们都还在吧?今儿个都仍旧指到柔佳宫做事。”
      魏公公答:“都在呢,只是……那从前的掌事的何公公被玥容华小主要了去……”
      皇上看一眼玥容华道:“月棠,明儿个朕再选些奴才给你挑,何公公……让他回柔佳宫做事。”
      玥容华面上有些讪讪,嘴上却笑道:“这原是洛妹妹的人,臣妾怎好意思同芬仪抢,自然是要还给妹妹的。”
      我轻声道一句:“若是玥姐姐宫里缺人手,让何公公留在姐姐那里也是好的。”
      玥容华只嫣然,那笑却是令人如履薄冰,道:“妹妹这话生分了呢!如今妹妹是皇上捧在手心里头的人,做姐姐的岂能不放在心上,小小一个掌事公公就不要同我推托了。”
      我举袖掩唇淡淡一笑:“那嫔妾便不同玥容华生分了。”
      皇上上前拉我的手,将我握在他掌中道:“朕陪你去柔佳宫。”
      我抬首看他,嘴角漾出笑意,又飞快垂着眼睑,道:“臣妾想先去看瑾嫔……”
      他笑一笑,道:“那朕与你一起。”
      众嫔妃皆稀疏告退散去,他道:“朕想多与你说说话。”
      我莞尔,道:“那不若弃了轿辇,左右兰熙宫也不十分远。”
      于是同他并肩沿着长巷漫步。长巷宫殿外的宫墙一路摆着各色春花,他的手未曾放开我,便任由着他这样紧紧地牵着,仿佛是他眼中的稀世珍宝,一个转身便会弄丢一般。
      花盆中的鸢尾正开得绚烂,宛若翩翩彩蝶,纵使嫩蓝紫花瓣下的叶丛如剑般锋利,这跃然于上的花之精灵亦是悠然飞舞旋转。一个眼差,让人竟以为那是个翩然女子,着最是丝滑的蓝紫丝羽裳,蒙着幽蓝的面纱,头插一朵极其精巧的蝶型金簪,赤足上的银铃铛“玲玲”作响。凝脂般的臂上套一金钏,在微风中如灵蛇般扭摆。
      细细看去,原来那丛叶却未曾如想象般尖利,倒是像极了鸢鸟的尾羽,又如握在贵妇手中的青色纳纱绣佛手花鸟檀柄团扇,托出蓝紫花瓣的娇艳,轻轻送来带着鸢尾香甜气息的暖意。
      一路走着,并不多言语,我已是许多未曾享过阳春三月的软软酥酥的阳光这样庸庸懒懒地照在身上。心,只是静谧,复又叠加着几分恍然。原来便是这样,与他一起亦能如平凡的二八少女,仰抚云鬓,俯弄芳菲。
      被他握着的手有些腻腻的湿意,他却不以为然,仍是紧紧扣着。苑中满是芳菲深浅色,映在向晚池水绿波中,一庭春色如画。
      他突然道:“这几日,心里可曾怨朕?”
      我垂睫低声道:“臣妾不敢。”
      他深情凝睇,道:“口中说是不敢,可见心里必是怨怪朕了。”
      后头跟着的魏公公识趣,早已领着随邑仪仗隔着老远。昨日一夜的肃肃花絮,落得满地的菲菲红素轻,好似铺着一层香馨的毡毯,令人落足沾馥郁,袅袅升甜香。
      我似答非答轻声道:“瑾嫔的身子要紧。”
      他终于沉默不再言语,只是依旧执着我的手,便这样一路到了兰熙宫。
      我流连于宫门,却是不敢抬手叩门,低声问道:“若是瑾嫔不愿见臣妾该如何?到底……是臣妾手下的宫女害了她小产……”
      他亦有些难过,道:“偏偏你这样好心肠,只是采冬到底是在外堂服侍的人,何况周氏已经……”
      我忙用指尖轻轻触了他的嘴唇,道:“皇上不要说了,再讲下去只怕臣妾亦要伤心了,原是来宽慰绮缬的,反倒让自己先伤心起来了。”说着只有些唏嘘伤感。
      他揽过我,道:“既是如此,那些伤心事亦不要提了,先进门吧。”于是叩了宫门。
      一个小侍女来开了门,见我与皇上同来更是大吃一惊,却未敢喜怒于色,便急急迎了我们进去。
      再见到绮缬时,她正怏怏地卧在床上,才数日不见,初见她时却如隔了三秋。眼前的她松松地挽了一个扁髻,只簪了一支细小的银簪子在发间,再无其它修饰。削瘦的肩斜斜靠在月季梨花碎纹的锦枕上,见我与皇上只淡淡地看了一眼,终是挣扎起身欲行礼。我看一眼,便已泪意婆娑了。
      皇上轻轻扶好她,柔声道:“身子好些了吗?”
      她淡淡一笑,道:“谢皇上关怀,好许多了。这样巧,洛芬仪也来了。”
      从前她只唤我姐姐,如今以“洛芬仪”相称,终是生分了不少。我的心暗暗沉了沉,哑然道:“妹妹可是心里还怨我……”
      皇上握一握她的手道:“方才在皇后那里重审了那一事,想必你也是知晓了。到底是捉到了罪魁祸首,也还了你的公道与苡薇的清白。”
      她轻轻地笑了,道:“皇上的英明嫔妾总是知道的。”
      皇上安慰道:“朕择了新宫给洛芬仪住,若是同住一起,只怕你心中想着采冬之事仍是不郁……这些日子你养身子要紧,兰熙宫还是清净些好,等日后康复了你们姐妹自可相处如旧。”
      皇上的这份心思,我又怎会不懂……
      她轻轻地颔首,小产后的她只长颦减翠,瘦绿消红,道:“皇上体恤之情,臣妾从心里感激。臣妾同洛姐姐……也无多大隔阂的,皇上言重了。”
      我坐在床沿上,近近地与她相依,哽咽道:“采冬那丫头的事我真是一点也不知。若是知了,便是让我受切肤之痛,我也不愿见她伤你的孩子分毫,到底是我疏忽了。你若是怪我怨我,我亦不会有半分怨怼,只怕你像如今这般与我生分……”说完已是泪水涟涟。
      雨送黄昏花易落,那一个幼小的生命便丧在了这世情薄、人情恶的宫闱之中。怕君上生了嫌隙,便要咽泪装欢么?瞒!瞒!瞒!却哪里瞒得过自己骤然失子、如绞心般的痛楚酸烈。
      她听了恍惚了几分,最后眼神缓缓变得真切,才痛哭失声,只揉着我的衣袖微微颤抖着嘤嘤哭起来,最后两人竟相拥而泣。
      这彼此相拥的天地,虽不大,却也足够温暖失意的心了。

      注:雨送黄昏花易落
      钗头凤
      唐琬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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