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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四章 惊破绿窗幽梦 ...

  •   一连几日皆是阴雨绵绵,往日的绫罗绸缎都是采女穿不得的,于是悉数收进箱底。连着几日不放晴,只窘迫到连更换的衣物都找不出一件,只得披了未入宫前所穿的旧衣。嫩绿色带点回纹花卉多边,再无其它修饰,倒也不至于逾越了规矩。
      我提醒婼水道:“前些日送去浣衣房的衣裙好去拿了,再不取回只怕是没衣服换了。”
      她答应了,不多时便抱了一摞衣物回来。
      我有点疑惑,问:“可都洗好了?怎么也不叠一叠,乱乱的便这么抱来了?”
      她有些丧气,只嘟哝道:“那些跟红顶白的哪有这样勤快,送去三四日的衣裳皆是扔在一旁,同婢女的衣衫混在一起,皱皱地揉成一团。奴婢才想问她们倒先说起来,说什么‘小小采女的衣裳有什么要紧’,有这好脾气受她们的气,奴婢想还不如自己洗呢,便抱回来了。”
      音沐叹道:“宫里见得最多的便是这‘一沉百踩’的事。容奴婢说一句,小主这些日子光顾着伤心了,可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呢。到底是求人不如求己啊。”
      我沉默不语,只暗暗揣测着,抬首看一眼音沐,她亦是若有所思,于是道:“音沐,去房里说话。”
      待坐定,我道:“前些日子伤心了便将这层丢下了,多亏你提醒我。这事如此蹊跷你又是怎样看?”
      音沐幽幽道:“奴婢不敢,只请小主想平日里最针对咱们的是哪一位?”
      艺妃、周淑仪、昭婕妤、玥容华平日里都不甚喜我,但说到针对那只有周淑仪了。
      “只是她才重获圣宠再惹这许多事,岂不太过蠢笨?”我道。
      “或许这正是她的计谋所在,外人只当她一心固宠,但若是瑾嫔这胎生下来她亦不会像昔日那般多得雨露。而且……”她顿一顿看我,道:“恕奴婢多言,周淑仪似乎早已将小主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使诈作绊也不是今日这一回了。”
      回想过往,周淑仪的险恶用心早已可见一斑。昔日借着太后生辰欲将我与翎贵嫔一石二鸟、皇后抱恙直指我狐媚惑主。而绮缬落胎、采冬栽赃不定亦是她的奸计。
      我有些犹豫:“我困在此处,又有何法……”
      音沐道:“翎贵嫔或许有意出手,今日她身边的侍女拂汐悄悄来打探,要奴婢带一句话给小主,只问小主是否想找出真凶。”
      我心里生疑:“翎贵嫔素日里安分守己,这次怎么肯淌这趟浑水?”
      音沐道:“翎贵嫔厌恶周淑仪亦不是一两日的事了,查不到凶手她毫无损失,若是查到了可除她心中之大不快,较其二者她会乐意的。”
      我略略颌首,道:“此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妥当,便交给你办吧。”
      这日下午音沐来回禀翎贵嫔很愿意助我,让我放心居于夕日轩便是。又隔一日,音沐说翎贵嫔的探子查到采冬与周淑仪交往甚密,尤其在绮缬小产前夕,即便是这几日也略有来往。我掐断一根衣服勾出的丝线,道:“替我多谢翎贵嫔了。”
      正这样说着,小旋子来报近日常发现有男人身影在夕日轩外晃着,似乎窥视着什么。
      我心一惊,忙道:“鬼鬼祟祟的可曾做过什么?”
      小旋子答:“那倒是没有,只是模样诡异。”
      我吩咐道:“小心留神,你得了空便时时到门边张望着。”
      那日晚上,小旋子来回报:“小主,看清楚了,是魏公公他老人家,现下正在等在外头求见。”
      我的心像被轻轻揉了一下,道:“快请他进来。”
      魏公公进来时,朝我深深地行了礼,道:“让小主受苦了。”
      我忙让他免礼,问:“这么晚了,魏公公求见所为何事?”
      魏公公恭敬道:“老奴奉皇上之命前来,只带样东西给小主。”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玄色万字纹的锦袋,交到我的手上,继续道:“皇上说,小主看了便知道了。”
      我心底微微一震,伸手接过,只觉得这小小的锦袋似千斤重,沉甸甸地压在心里。慢慢抽出丝带,才发现里头是一串他平日里带的沉香手串,珠体浑圆,两颗翡翠隔珠翠绿浓郁,其下结珠与翡翠佛头相连,下面坠着的是雕刻着如意云纹的翡翠牌。沉香气味沉静,清心明目。手串旁附着一纸笺,上头历历写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心底的一层薄冰似是遇上了暖春的眷顾,瞬间便淋淋沥沥地化开了,眼底的温热潮涌般的浮上来,鼻子亦不听使唤的酸楚起来。原来,他还是信我的,终究,他还是关心我的……
      魏公公安慰道:“皇上心里信任疼惜小主,这几日老奴眼见着皇上寝食难安,整夜的辗转反侧,心里也跟着难过。只是皇上身份尴尬,动辄便一群内监宫女跟着,想来实在不便,所以日日差遣老奴来探视小主的境况。只是那旨意是太后下的,那是皇上的生母,又怎好违背,因此只能委屈小主几日。”
      我知道,他是一国之君,他不只是我的夫君,亦是众妃嫔的枕边人,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望着,一举一动皆是万人瞩目。
      我只红着脸颔首道:“谢公公劝慰,请公公代我转告皇上,‘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一日午后,翎贵嫔邀了皇上一同享用蜀地进贡的樱桃。“懿夫樱桃之为树,先百果而含荣,既离离而春就,乍苒苒而东迎。”自然是春日里赏吃的好物。翎贵嫔言周淑仪平日里更爱食樱桃些,不若送些过去,屏翠宫与妩韵宫本就比邻,皇上听了也便允了,与翎贵嫔同去周淑仪处。
      到了屏翠宫正逢周淑仪与采冬说话,采冬言周淑仪出尔反尔,原答应着将她荐给皇上,却连个起色也没有。周淑仪则出口抵赖,道那日嫁祸陷害林采女可是采冬自愿的,干她何事。采冬急得不分主仆之礼,愤言害瑾嫔落胎明明是听周淑仪指示下药,现在居然翻脸不认人云云。
      皇上在门口伫立多时,两人因吵得热火朝天又加翎贵嫔屏退了下人,所以尚未发觉。待到发现时皇上早已是怒不可遏,立马押到了皇后宫里再审。当然知道此前之事亦是在凤雎宫之时了。
      太后因身子不好授予皇后处理,而绮缬亦是坐小月未到,其她的妃嫔自是尽数来了。
      我被带到内堂,帝后坐于红木镶理石方凳上,一溜妃嫔则是依着帝后。待坐停当,皇上压了满腔怒意看采冬,严厉道:“瑾嫔的胎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采冬身子凛然一抖,只跪着不住以头撞地,直磕得满是淋漓鲜血的可怖地沿着额头滑落,嘴里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皇上只雷霆万钧:“再不说话现在就拉出去乱棍打死!”
      采冬委屈看一眼周淑仪,道:“是淑仪娘娘让奴婢做的。奴婢本不肯,但娘娘说若是事成必定将我引荐给皇上,也好为自己挣个前途,否则便是一辈子奴才的命,左右是没有出路的。奴婢一时迷了心窍,便依了淑仪之言。”
      皇上火冒三丈,冷道:“就凭你!”又继续问“那你又是怎样下药的?”
      采冬弱弱道:“奴婢将事先煎好的红花汤药装成小瓶,待瑾嫔小主的侍女不在厨房时便在里面下一些。有时幻儿也时时看着,便在隔天稍下重一些……”
      贤妃冷哼一声道:“这龌龊丫头心思可真是毒恶,想必这种勾当是干多了。”
      皇后亦含恨道:“可都是周淑仪指使的?你可别狗急跳墙乱诬蔑了淑仪!”
      采冬哽咽道:“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愿以身家性命发誓那都是周淑仪逼奴婢的!还请皇上皇后娘娘开恩!”
      皇上厌恶看着周淑仪,怒冲冲道:“又是你!当真是屡教不改,枉朕还顾念昔日之情对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着,没想到纵得你这般恶毒心肠!真是丢尽了你们周家的脸面!”
      周淑仪哭着跪爬到皇上脚下,只哭得梨花带雨,道:“皇上别信这贱婢的话,她诬蔑臣妾!”
      皇上怒视她道:“方才在屏翠宫里朕可是听的一清二楚,若不是你指使,她哪来这样大的胆子做出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残害皇嗣已是死罪一条,你还敢栽赃洛芬仪?!纵使天下容得下你,朕也头一个将你赐死换得眼前清净!”
      周淑仪一听要将她赐死吓得魂飞魄散,只瞪着空洞的眼睛诧异着,半晌才放声嚎哭道:“皇上!留臣妾一命吧!臣妾纵使犯了这样许多错,也陪了您这么多年,皇上不能忘昔日之情啊!”
      “你还有脸来与朕谈昔日情份!若是你尚且有一丝人性,何以下手残害未出世的幼子!”说到这里竟有些怒极而悲。
      周淑仪不敢再说话,只蜷缩在地上一味抽泣。
      这时,翎贵嫔道:“请容臣妾说句话。”
      皇上看了她一眼,道:“说。”
      “那日太医给瑾嫔诊治道她体内有红花,臣妾瞥了一眼那账簿,那上面还有川芎、赤芍、五灵脂几味药,都是活血散淤的,太医却丝毫未提。臣妾以为瑾嫔所服的必不是洛芬仪的调经药,而是最是纯正的红花。”说到“红花”二字她更是着意加重。
      皇上对绮缬的失子早已痛心不已,现下翎贵嫔指出残杀他子嗣的罪源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翎贵嫔继续幽幽道:“恕臣妾多嘴,那日太后寿辰之事其实臣妾不提也罢了,那洪公公可不定有这么大的胆偷取太后贺礼,这中间是否有人暗暗教唆……当然这是后话,也是无迹可寻了。”
      皇上怒得恨不得将周淑仪扯碎一般,厉声道:“传朕旨意,周氏残缪子嗣、欺上罔下、陷害妃嫔、屡屡作恶,现夺去封号位份,废为庶人,打入冷宫,永不待见。若有违抗,杀!”
      座上是死一般的寂静,位上的妃嫔早已对她深恶痛绝,只恨不得皇上不能将她赐死。然而,皇上到底还是留了颜面给长公主的夫家。
      周淑仪呆若木鸡,软塌塌地伏在地上,眼里早已没了神色。突然她歇斯底里大笑不止,狂笑到令人发指,随后用凌厉森寒的眼神注视我,道:“殁了我周韫潇,还有人会收拾你!还有人会收拾你!”
      我被惊吓不已,只连连向后退着。魏公公一个手快,便掌了她的嘴,道:“惊着了小主,还不赶紧拖下去!”于是众内监便把她沿着地一路拖了出去。
      一旁的采冬畏惧得颤栗不已,皇后道:“这贱婢怎样处置?”
      皇上面无表情道:“梳洗之刑!”
      我不由倒抽一口气,座下皆是惊恐。那梳洗之刑远不是一般女子的梳妆打扮,而是用铁刷子把人身上的肉一下一下抓梳下来,直至肉尽骨露,最终咽气。
      采冬一翻白眼便晕死过去,被众内监抬着便走了,隐匿在了红墙绿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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