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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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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花绽放,两朵花绽放,朵朵花绽放,从两旁铺着厚厚绿意的崖壁上一朵连一朵、一朵接一朵、一朵垒一朵地垂下来,如同洞内的钟乳石,结成一条条“花笋”,“花笋”又紧紧凑在一块,沿着崖壁一溜过去,看着像垂落而下的花朵瀑布帘幕。微风一阵拂过开得绚烂的花朵,花儿炫耀透明的花瓣过了头,打着旋儿落下,“溅”出一地五颜六色,于是醉花荫一条小道两旁叫不出名的花成了花瀑布下飞溅不已的水花。
花影迷人眼,花香沁心肺,满眼的繁花似锦,满心的甘甜陈酿,谁人能不醉?
至少韩菱纱头脑清醒,满眼花花叶叶,满脑思绪错综复杂,扰得她无法沉醉眼前景致之中。
正是想着上一回的事。
向玄霄借水灵珠,开口问时说不借就不借,是说一不二的气魄。转个头,不过日月交替一番的时间,“不借”变成“借”了,这次也是慷慨大度得说一不二的气魄。当然借到是好事,只是韩菱纱怎么也想不明白玄霄为什么借?若果说以寒器来换水灵珠,那是公平交易、童叟无欺,偏偏玄霄不按常理出牌,吩咐的是慕容紫英去寻寒器。
韩菱纱把这事理过来顺过去,硬是想不通。心中烦闷着:“为什么啊?这是为什么啊?”
玄霄偏偏先要装小气,然后再摆大度,到底是为什么?而当初自己义正词严跟他当面翻脸闹得某两人大眼瞪小眼随时一拍两散,又到底是为什么?
前面的云天河突然驻足,韩菱纱就在他背上撞了一鼻子,正好把脑子里越理越乱的思绪全撞没了。
“野人,怎么不走了?”
云天河压低声音道:“师叔他不走,还回头看我。”
数步之前,慕容紫英确实停下脚步回头与云天河四目相对,而云天河严阵以待就差没摆出架势以便拔剑。
“你们不必跟来。”
慕容紫英口气还是那么淡淡的,云天河看着慕容紫英,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还生怕小紫英放暗箭不成?
韩菱纱先剐了云天河一眼,然后笑着应道:“不是说好了一起去清风涧问了寒器下落,再一起去月牙村吗?”
“……你们可以去月牙村,别跟……”
“怎么用水灵珠恢复水源我们可不懂。”
“我教你们……”
“你……”
“你怕我们跟着?”
韩菱纱好不容易忍下去,云天河倒是大声说出来,全然没有怯懦退缩之意。
“我为何怕你们跟着?”慕容紫英淡定如常,一幅四两拨千斤的架势面对云天河的“熊熊斗志”。
“不怕为什么不让我们跟?”
“你们有自己该做的事。”
“我们该做什么我们自己知道。”
几句之间气氛真正险恶起来。两人眼对眼,光是目光仿佛已斗个噼啪作响。韩菱纱一边奇怪怎么野人吵上瘾了,一边求助看向柳梦璃希望她有什么高招,可柳梦璃只是回个苦笑,确实无计可施。
——嘻。
如此气氛之下不知谁不合时宜地轻笑一声。
还未去寻,一名身着绿色萝裙的女子轻巧跃入两名少年之间,手点朱唇,撅嘴发出小小“嘘”声,紧接“噗嗤”笑眯了眼,身上红花绫罗飘飞,她便飞身跃向一旁正开了满树红花的树下。那树上的花红胜烈火,花瓣羽状,绿叶相衬,紧紧相依、朵朵相生,压了整树的冠,映得观者满眼缭乱的红,而女子手扶树干,倾身相依。
“近君情怯,无以能言。不好不好。近君情切,慌不择言。不妙不妙。”
女子话音如银铃清脆,语毕水袖掩口笑着淡了身影,只剩发上那朵凤凰花融入满树繁花中,颤着花蕊似仍轻笑不止。
“那……”韩菱纱张口惊讶了好一会才把堵在嗓眼的疑问哽出来,“那是谁?”
“许是这凤凰树的花仙。”柳梦璃脸上染了那满树繁花的艳红,笑得更是好看,“虽是来得突然去得突然,但仙子所言句句在理。”
一句点醒了韩菱纱,唇角一钩斜眼看两名少年:“是啊。旁观者清,就不知道当局者有多迷。”
“这……”云天河又搔着后脑,“她说的什么意思?”
“你怎么不去问小紫英?”
“刚才差点又吵起来,我哪好意思问……”
见他还真红了脸,韩菱纱只能赏他脑壳一暴栗。
“你知道不好意思,怎么不知道少说两句?小紫英倔,你更倔,倔来倔去,迟早要绝!”
“我……”
这“我”还没“我”出下文,云天河猛然绷紧身子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
慕容紫英抓了他手,力道忒大,柳梦璃都忍不住替他叫了声“哎呀”。
“师、师……”
这“师”也没“师”出一个整词,云天河便被拽了过去,额头相撞,近距离和慕容紫英眼对眼,能看到他眼中撞痛出的湿润。
自己应该也忍不住痛得忍不住溢了点水花吧?
“你不是说要跟着我吗?”
那双黑瞳里仿佛有什么,仿佛要表达什么,云天河读不懂,只觉得不鼓足劲稳住阵脚便要被打压下去。
“是!要跟着!”
“……那就走吧。”
呼吸稍稍吹起了云天河的额发,云天河觉得额上有些热,许是撞痛的那处发红了。
穿过醉花荫,一脚迈出便是别有洞天。
面前立了山壁,几道溪流沿山势而下,水声轰隆交叠不觉躁耳,绵绵如细针的水沫飞雨,飘到脸上、罩在身上自有一番清凉,再看山壁抹了薄翠衬了反着日光瑰丽的流水,一幅浑然天成的屏风壁画。
山壁之下是一潭,水流在此汇聚,如丝绢沿着潭底层叠的地势铺就而去。
四人踏上搭于潭上的木桥,咯吱咯吱踩出声响,桥边睡莲点缀在片片莲叶之中,偶有蜻蜓立于花瓣尖角,睡莲轻颤,不一会又在流水声中沉沉睡去。木桥不长,拐了两个转角便到了潭中央的小岛。岛上只有两间木屋,样式简单,很合清风涧的风雅。
与上回一样,云天河没大没小地唤了几声,退隐的两位长老便出来了,对云天河的长相惊叹一番,接着怀旧寒暄,谈话渐入正题,来意说明,最后便是青阳长老细说寒器所在之处。
“寒器所在不能告诉你们。”
这话出自重光之口,那可是半分玩笑之意都没有。
若说别人是惊讶,韩菱纱那就是震惊。
“为什么?”
云天河急匆匆地问,青阳似有些犹豫,想开口立时遭了重光一瞪,他便叹了口气,道:“只要有三寒器,玄霄便有十足把握?他既差你们来,那你们定见过他阳炎噬身的模样。当年他依我俩所言寻了寒器鲲鳞压制体内纵横阳炎也只得此等效果,若是将羲和从冰中取出,单靠几件寒器,又如何镇得住?”
慕容紫英应道:“掌门想一搏。”
重光冷哼:“搏?拿什么搏?琼华弟子的性命?羲和不是凡人可驾驭!”
“长老此话……”
“多说无益!”
“哎,重光……”青阳摇摇头,捋须叹道,“既是宗炼传人,双剑之事说一二无妨。”
重光没有反驳,只是面色仍然不善,俨然青阳所说超出那“一二”定会毫不犹豫打断。
“你们知道羲和与望舒乃一对双剑吧?”
见四人点头,青阳往屋旁紫藤架下踱了几步。陈年往事,若说简单,也能三言两语地梗概;若说复杂,其中纷纷扰扰因果相连,正是无法取舍轻重的难言。
“羲和为阳,望舒为阴,一阳一阴,相辅相成又互相制约,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双’。玄霄若想再度使用羲和,须有人辅之修炼以望舒,否则以寒器之力,终是不妥。”
云天河想也没想,顺口道:“那找人修炼望舒不就行了?望舒在师叔那保管着,随时都能用。”
“你倒是慷慨。望舒本就琼华门派之物,玄霄没向你要回已是出乎我意料,但他想要的,也由不得你不给。”重光扫了四人一眼,“只是如今就算望舒回来了,也不是他想要的望舒。”
韩菱纱被重光那粗略的一眼看得有些提心吊胆,总怕他一看之下突然开口问句“姑娘是否畏寒”,可重光并未有对她说话的意思,她有些放心,也就有心思注意到重光话语间的哀叹。
自己想要改变的并不包括云天青那一辈的事情,但是那些本应不变的往事却渐渐与自己记忆中的不同,只是经历过那些往事的人,每每回忆起仍是悲哀与惋惜,只是这一次的重光与青阳所追悔莫及、不愿回首的不是将玄霄冰封。
他们没有将玄霄冰封,所以不会对玄霄有求必应,所以玄霄无法知道其余寒器的下落,所以他无法自己去寻,所以他必须依靠别人……
或者是……利用?
有什么结论就要从脑子深处蹦出来,韩菱纱不自觉抓紧胳膊,使劲捏着,仿似要将它挤出来,猛然间却感到有人握了自己的手,吓一跳地去看,只见柳梦璃凑了过来。柳梦璃的手很温暖,让她感觉到自己指间粘糊糊的冷汗。
“菱纱……”
柳梦璃的嘴一张一合,但韩菱纱除了那第一声的呼唤,往后什么也听不见。觉得自己有些飘忽,仿佛身上笼了一层雾,那雾将自己和四周分隔开来。渐渐又觉得自己有些沉重,因那雾逾渐浓厚,层层包裹,甩也甩不掉地压在身上,若要将自己从这里拉出去。
出去……从这里出去,会去到哪里?
“这次还没有结束,回去。”
听到一名男子的声音,那声音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在哪里?
在一条长长的廊道里,四周很光亮,连脚底下的影子也被亮光抹淡。在廊道的尽头有一团黑暗,完全不受亮光的影响,浓郁的黑暗,然后那个男子的声音就从里面传来。
猛然感觉背后有人重重地推了自己一把,身子一踉跄,手上柳梦璃的温暖再度清晰,下意识地抓住那温暖,身上的雾散了,睁开双眼看到木屋的屋顶。
“我……睡着了?”
韩菱纱张口不可思议地问,声音没有想象中的沙哑,很轻松地就能发出。守在床边的柳梦璃忙靠了过来,拍了拍她的手。
“菱纱你突然就倒下去了,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噢……”
虽然这么应着,却完全没有失去意识前的印象。茫然地看看四周,猜测自己大概身处在清风涧两间木屋的其中一间,但是没看到重光和青阳,也没看见云天河和慕容紫英。
“菱纱,觉得不舒服吗?”
韩菱纱抬起被柳梦璃握住的手,轻轻靠到脸上:“梦璃,你觉得我冷吗?”
柳梦璃不知道韩菱纱这么问是何意,只是摇摇头。
“我不觉得难受,也不觉得冷……应该不要紧吧?”
没错,完全没有成为望舒宿主的不适,重光和青阳也没有说我气色不佳,所以应该是不要紧的,没事的。
深吸一口气,很有精神地坐起来,很夸张地打个哈欠,装出睡饱的样子伸个懒腰,然后很严肃地问仍然担心不已的柳梦璃:“长老到底有没有说寒器的所在?”
柳梦璃眨眨眼,放开韩菱纱的手,捋着鬓发:“这……”
“说嘛,好梦璃。”
“若说说了,也是说了。若说没说,确也没说。”
“……什么意思?”
“重光长老说,就算不告诉我们寒器所在,紫英师叔也定会凭一己之力固执地去寻。”
韩菱纱点头。
“后重光长老便问云公子,若直言不要帮玄霄,云公子是否还要一心一意帮下去。”
“怎么问这种问题?”韩菱纱摸不着头脑,着急知道答案,“那天河怎么答?”
“云公子道,他要帮的是紫英师叔,不是掌门。若果师叔要寻,自己定会一帮到底。”柳梦璃言到此处,抿唇轻笑,“虽然掌门的行事举止还是在我心中有隐隐难言的怪异之处,让我总是不安,总想着寻寒器于他是否是对的,是否会引发不好的事情,但是这些都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我也如云公子一般,想帮的是紫英师叔。既然如此,掌门意欲如何又有何干系?”
想不明白,想不通。
即使知道玄霄的目的,知道最后的结果,那也是曾经的。
对于“现在”的情况完全无法理解,所以烦恼,所以寸步难行。但是自己竟然忘记了,无法预测以后的事应该是很正常的,只是因为自己有过“上一次”的经历,所以才会拿“上一次”来比较“现在”,一旦不同就陷入混乱。
没有什么是相同的,也没有什么会重复,自己想要的不正是“改变”吗?
竟然困惑了那么久。
韩菱纱自嘲着,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更清醒。
“嗯,难得野人说对了。我们都是想帮小紫英而已。那么……梦璃你说什么……‘说了也是说了’,重光长老到底说了什么?”
“重光长老说了一个寒器的地点——巢湖。”
“巢湖?那不就是鲲鳞……”
柳梦璃用些许惊异的目光打量韩菱纱,韩菱纱机警,慌忙打住话头,柳梦璃默了片刻,缓缓点头:“对,正是鲲鳞所在。”
“玄霄不是已经得到鲲鳞了吗?”
难怪“说了也是说了,不过是白说”。
“重光长老……有他的用意吧。他说,待我们去过巢湖之下的居巢国,再来清风涧。”
居巢国?重光竟然知道居巢国?或者他早就知道,只是上次未说?
忍不住又习惯拿了上次比较,韩菱纱慌忙拍拍脑袋。
“所以云公子和师叔便去了巢湖。”
这下不用拍脑子也不会乱想了,赶紧地蹦下床,全神贯注追人要紧。
“菱纱别忙。”柳梦璃站起身,拿起放在床边架子上的箜篌,“师叔吩咐我们去月牙村恢复水源,居巢国便让他和云公子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