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林往事》陈相心

4、亚丁

　　到家收到Tess的邮件，产品册和说明书都翻译好了。
　　师姐效率着实高。她翻了翻，那些精准的用词，编排的语序，确实是她这个半吊子水平不能比的。

　　她给贺云涛发过去，很快贺云涛跟她要银行卡号，说翻译得特别好。

　　徐运好笑，估计贺云涛都没看。恐怕是听她说过师姐的背景，也不会质疑专门搞学术的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有短信进来。
　　徐运盯着短信里那串数字，以为自己花了眼，这确定不是多打了一个0？

　　她立刻拨了电话过去，那头贺云涛很快接起。
　　“贺总，您这给的太多了。”

　　“不要客气。”贺云涛笑了笑，“我要谢谢你，替我省了好多事，收下吧。你师姐翻译得特别好，以后还要麻烦你们。”

　　徐运想了想这价比外面专职的翻译是多了不少，但是凭师姐的水平，也值得拿。心里就不纠结了，又一次谢了他。
　　那头贺云涛又客气地邀请她有时间来北京玩。

　　徐运把钱都给Tess转了过去。果然Tess收到吓了一跳，赶紧来问她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搞错，师姐。客户那边对你大为赞赏，下次还找你。”

　　她不吝啬夸奖：“你这个水平给他翻译是大材小用啦。师姐，你不知道你有多厉害吗？你值得。”

　　挂了电话Tess鼻头泛酸，小师妹对她很好，知道她家里条件不好，一直都帮衬她。之前徐运也说过等她毕业了，如果工作上需要她帮忙的尽管开口。

　　只是现在心里还是存疑，客户那边给的太多了，真没有其他目的吗？

　　转眼到了国庆节，原本三人定好三号出发在成都碰头。没成想张勇的外婆生病去世了，他要回家。
　　闻逸跟她说会来南州接她一起走。

　　徐运心里泛着甜，在慕尼黑回国飞机上的那种感觉又出现了。她总觉得闻逸对她是有好感的，只要她再努力点，肯定能把闻逸拿下。

　　不是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嘛。

　　晚上接到爸爸的电话，得知她国庆不回来要出去旅游，徐清阳也没多话，只叮嘱她注意安全。
　　倒是妈妈抢了电话过来，问她跟谁去，男生还是女生。

　　徐运在妈妈跟前也不避讳，把跟闻逸的相识到现在的状态一五一十都说了。
　　印楠听了只说闻逸不适合她。

　　徐运愣住，心里好笑妈妈想得太多了，怎么扯到了终身，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又好奇妈妈怎么得出的结论，她一时没说话。

　　“妈妈说得严重了点。你没谈过恋爱，碰到这样的男孩子一头扎进去也正常。”听那头不说话，印楠缓了口气。

　　又循循善诱：“你可以接触接触，我要是拦着你按你的个性肯定更要求个明白。但是不要光看他的好，也要留心他跟别人怎么交往，特别是异性。”

　　徐运嘴上答应，心里觉得妈妈真的想多了。

　　闻逸是三号小中午的时候到的，徐运在高铁站接了他，两人一起往机场赶。

　　她偷偷打量他，晒黑了一点，穿着上次那件Zegna的衬衫，徐运想起他身上的温热和好闻的味道，又红了脸。

　　等起飞的时间，闻逸跟她讲上周去看了詹妮佛圭迪的展，色彩质感起伏多变，充满灵性。
　　她不懂，听得痛苦，又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微笑着点头，心里暗暗下决心回家要抽空补补课。

　　晚上闻逸陪她去了国金中心，她想去看那只趴在墙上的熊猫。
　　假日里的春熙路人来人往，徐运没来过成都，看什么都新鲜。

　　前面广场有表演，两人顺着人流走过去看，忽然周围灯光一暗，吵杂声四起，她不知道身在何处，只得跟着拥挤的人潮往前走。

　　她左右张望找不到闻逸，想回头却寸步难行。
　　紧张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她。徐运回头看，闻逸从后面挤了过来。

　　“不要怕。”闻逸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徐运想哭，二十多年都没有感受过这种被喜欢的人关怀的感觉，心里的酸甜要溢出来。
　　她张了张嘴，最终没说话，朝闻逸笑了笑。

　　闻逸牵着她的手走到花坛边，确认她没有受伤才松开。
　　也没有再逛其他地方，两个人回了酒店。他送她回房，叮嘱她早点休息。

　　徐运点点头，她心里存着事，还是两个小人激战，一个想趁着今晚的气氛再表白，一个阻拦，说晚上不吉利，上回就是晚上失败了。

　　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自己跟闻逸相处的画面。
　　她起身出了门，犹犹豫豫，最后还是挪到了闻逸房门口。

　　抬起手又放下，又靠着墙边皱眉哀叹。就这么靠墙，蹲地，转圈，反复折腾了半小时，最终还是回了房。
　　她鄙视自己纠结犹豫，平常工作上的杀伐果断，碰到爱情，无影无踪。

　　也不知道头天晚上怎么睡着的，今天要进高原，好在状态还不错。

　　奔赴美景，几个小时的徒步根本不值一提！
　　两个人体力都不错，没有高反。

　　风景是真得美，十月的川西高原就像一块巨型调色板。随着气温降低，杨树、针叶林从浅黄变成金黄，夹着其他红色的树，还有那四季常绿的松柏，在阳光照耀下层次分明。

　　黄草地、深绿的杉树，还有远处洁白的雪山，入眼就是一幅美不胜收的油画。

　　闻逸还在拍照片。
　　徐运躺在草地上看他，脑子里放电影一样播着跟他在一起的画面。她也问过自己喜欢闻逸什么，帅谈不上特别帅，有钱吗？她只缺爱不缺钱。

　　可能就是那种氛围，只是在恰巧的时候遇上了。

　　“在想什么？哪里不舒服吗？”
　　闻逸也在她身边躺下，掰了一半巧克力给她。
　　徐运送进嘴里，巧克力慢慢融化，一丝苦一丝甜，浓郁又上瘾。

　　“闻逸，如果我再次邀请你做我男朋友，你会答应吗？”她问得小心翼翼，裹着藏不住的期待。
　　良久的沉默让她心里有不祥的预感。

　　终于，闻逸叹了口气：“对不起。”
　　“呵，又是对不起，我不要听对不起。”她心里难受，带着性子冲他开口。
　　“徐运，你先听我说完。”闻逸坐起来看她，“我确实对你有好感，但是我很肯定不是爱。你给我点时间。”

　　她捂着脸哭，泪水细细从指缝流出，闻逸在一旁手足无措，不断向她道歉。

　　渐渐止了泪，她心里不解，说有好感，为什么不试一试？
　　倔脾气上来，也不愿去问。心里自伤，人生第一次朦胧又明确的爱恋现在就是这么个状况，进退不得。

　　她心里苦闷，晚上躲在被窝里跟刘欣瑶说。
　　刘欣瑶确实是个知心大姐姐，真心实意地劝慰。

　　“做姐姐的见过的比你多，他就是个中央空调。”
　　“你别难受了，为他不值得。”
　　“你长得漂亮，学历高，家庭好，真要跟他在一起，我都要惋惜。”

　　“他是家里小儿子，家业都是他哥哥在管，大部分时间都忙着旅游看展游戏人生，他不适合你，你们不会有共同语言。”

　　“傻丫头，你的真命天子绝对不是他。等着啊，肯定有个男人爱你懂你适合你。”
　　刘欣瑶说得直白，徐运也承认，但是放不下。
　　这种初恋单恋的烦恼她正尝着，今天的滋味真的跟黄莲一样。

　　假期结束回了单位，徐运翻了翻日历，年前都不会太忙，下次出差要到明年二月份了。

　　工作不忙就意味着胡思乱想的时间更多。
　　从亚丁回来后，她几乎不在群里说话。张勇还问过她几次，估计被刘欣瑶私下提点过了，后来也没有再多嘴。

　　倒是闻逸，跟没事人一样，仿佛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照样旅游看展，还给徐运寄了特产。

　　她打听了一下刘欣瑶跟张勇也有，就收下了。
　　两个人的交流就像普通朋友。

　　这样也好，徐运想，说不定慢慢地慢慢地再过一段时间，自己就会把他忘了。

　　晚上一个人去电影院看电影，她在南州没有朋友。
　　以前不觉得寂寞，现在会。

　　回家的路上收到贺云涛的邮件，打开是两份产品说明书。
　　贺云涛说又找她帮忙，实在是不好意思。
　　徐运倒是开心，能替师姐再接点活她巴不得。

　　“贺总，这两份翻译您什么时候要？”到了家给贺云涛打电话，“我把我师姐联系方式给你，这样工作上的事你可以及时跟她沟通。”

　　那头贺云涛拒绝了，只说Tess还在读博，万一以后没空接他的活，还要请徐运再帮忙找其他人。徐运做他的中间人他很放心。

　　又说这两份不着急，十一月中旬给他就行。
　　徐运也不推辞，客气了两句，挂了电话，又把文件给Tess发过去。

　　来往了两回，她跟贺云涛就熟悉了起来。
　　贺云涛比她大十四岁，有个女儿在念小学。

　　他见多识广，说话风趣幽默，徐运起的话头他都能接上，倒是没什么代沟。
　　这回照例给了Tess丰厚的报酬。

　　Tess收了钱，数目有点大，她心里不踏实，又去问徐运怎么这次也给这么多，这个贺老板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目的。

　　徐运劝她放心收下，别胡思乱想。
　　贺云涛能有什么目的，Tess给他做翻译，他真是赚大了。这是正当劳动报酬。

　　就这么到了圣诞节，平安夜那天收到了闻逸从槟城寄回来的明信片。
　　徐运拿在手里，明信片背面写着祝她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能有更多收获。

　　“收获？”她腹诽，“我想收获什么你不清楚？寄张明信片过来又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下午就接到了闻逸的视频电话。
　　那头闻逸坐在诗巴丹岛洁白的沙滩上，身旁放着潜水镜。

　　“嗨徐运，”他晒黑了，咧着嘴笑，“圣诞快乐。”
　　徐运也祝他快乐，说收到了他的明信片，谢谢他。

　　闻逸跟她讲这次的见闻，诗巴丹岛太美了，深潜下去，看到了鲨鱼，海龟，漂亮的热带鱼群。

　　他又转了摄像头，徐运看见碧绿的大海像翡翠，海上巴瑶族的孩子们快乐地跳水，自由自在。

　　她心生向往，笑着说：“如果你答应了我，现在我也在诗巴丹了。”
　　闻逸没有回应，只是望着她笑。
　　她心里难过：“就这样吧。”
　　说完挂了电话。

　　她心里难受得厉害，躺在床上又流了泪。
　　又觉得好无趣，虽然自己一厢情愿，但是闻逸为什么不决绝一点。明知道自己喜欢他，还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就这样吊着她。

　　刘欣瑶说得没错，闻逸就是个渣男。

　　眨眼就到元旦，她心情不好，没回江州，上午起得早送南一去上芭蕾舞课，这会儿有点累，在家里补觉。

　　“叮。”有微信进来。
　　徐运摸到手机，打开是贺云涛给她发的元旦祝福。
　　徐运没回，翻了身继续养神。
　　没一会儿又是微信响，贺云涛问她怎么没回，在忙什么？

　　她觉得烦，这个人怎么没有眼力见，还追问。
　　随手回了没什么挺好的，起身拿了《解忧杂货铺》翻看。

　　“叮叮叮。”连着三条信息。
　　她真的要骂人了。
　　“心情不好？”
　　“你是不是失恋了？”
　　“你跟闻逸分手了？”
　　徐运惊愕，贺云涛怎么知道这些事？

　　那头电话打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徐运没跟他打招呼，声音里带着不解。

　　贺云涛笑了笑：“还真被我说中了。在萨尔茨堡，他给你拍照。你一个人走了，他追着你跑，回来的时候两个人都笑眯眯的。”

　　徐运苦笑，叹了口气：“我们没在一起，是我喜欢他，表白了两次都被拒绝了。”

　　那头贺云涛短暂得意外，又安慰她喜欢就再争取。年轻人嘛，今天不爱也许明天就爱了。
　　她谢谢他的开导。挂了电话心情好了点。

　　上次圣诞节不欢而散之后，她跟闻逸一直没有联系。
　　现在又觉得自己那天小气了一点，索性拿了手机给闻逸发了元旦祝福。
　　可惜闻逸一直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