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离之后》笔墨为锋

2、第二章

　　林老夫人率先看到了进门的苏墨，轻轻咳嗽两声，原本气氛较为凝重的前厅里安静了下来。

　　林宪率先安抚了秦柔，继而转身望着门外一身风雪的苏墨，从椅子上起来，欲要前往搀扶。

　　苏墨没看他。

　　林宪心中有些怨气，索性又坐了回去。

　　苏墨的娘家是个有些家底的商贾，但苏墨身上却有种大家闺秀的端庄，林家早些年也曾是官宦世家，只是后来没落成了小门小户，所以最后和商贾结了亲家。

　　林家其实很不喜欢苏墨的娘家。

　　但苏墨是个很懂事的人，自从她嫁到林家，原本稍显落魄的家里便显得整洁不少，她带来的商贾理念也让林家的日子过得很有规划，林宪才能安心考武举。

　　所以林宪对苏墨，不是那么讨厌。

　　林宪的眼里的挣扎全然落到了苏墨眼中，她只觉得可笑，尤其是看到一旁局促不安的秦柔时，若有若无的扫过对方的肚子。

　　苏墨沉默的看了众人，继而解下狐裘，上前俯身行礼，林家二老赐了座，苏墨坐下后，伸手拽着玉娆的衣袖，示意她收敛一些。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玉娆这丫头，已经将秦柔瞪死上千回了，不过可惜的是，眼神杀不死人。

　　气氛凝重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林宪先声道：“近来可好？”

　　苏墨只觉得好笑，两人是夫妻，临走时还在床榻上缠绵，怎么如今回来了，问话却显得这般客气。

　　“还好，”苏墨也很客气，不多言。

　　林老夫人见状，请咳两声道：“苏墨，那个……那位是秦柔，军营里秦大夫的女儿，宪儿此去凶险，中了毒箭，还是她给救回来的。”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老套但是有用。

　　“既然如此，便谢过秦小姐了，”苏墨很给面子，俯身行礼。

　　弯着腰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叫她起身，苏墨眉头紧皱，微微抬眼，便见秦柔手足无措，一副不知道如何处理的模样。

　　然而眼中的那抹怨恨和得意洋洋，全然被苏墨看进了眼里。

　　这人，故意晾着她。

　　“林……林将军，我是不是应该先让夫人起身才是？”

　　苏墨弯着腰倒也没什么，以往年幼的时候吃过的苦不比现在少，若是以往，这规矩便是规矩，她受着也就罢了，救命之恩理应行礼。

　　可再想，被救的是林宪，管她何事？

　　“嗯，先起来吧，”林宪虽说对苏墨没有过于强烈的爱意，可到底是陪伴了自己七年之久的女人，就算不是爱人，也算是亲人了，况且苏墨的身子本就不好……

　　想到这里，林宪有些心疼，抽回握着秦柔的手，皱着眉，似乎有些许难办，却在挣扎之后还是决定和苏墨坦白。

　　“为夫此次平安归来，实乃大幸，秦柔医女出身，并不知道规矩，所以没有及时回礼，你作为少夫人，切莫怪罪与她，”说着，便亲手将苏墨扶了起来，半是怪罪半是玩笑的对着秦柔道：“还不过来回礼。”

　　秦柔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却还是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忙不迭的跑到了苏墨身边，扶着她的胳膊：“姐姐莫怪，林将军贵为将军，保护他的安全是我应该做的，算不得什么要紧事。”

　　没等苏墨说些官话，堂上坐着的林老夫人便呵斥道：“怎么不算要紧，往大了说，你救得是镇守战场的将军，往小了说，你救得可是我林府的血脉，就因为这个，我林府也不会亏待你的，”

　　林宪闻言，伸手牵着秦柔的手，十指紧扣。

　　很多事情都是需要对比的，比如在苏墨没来之前，林夫人虽说感谢她救了林宪，可还是咬死不愿意让秦柔有一个平妻的身份，可如今苏墨来了，两相对比之下，反倒觉得苏墨不配当家，由秦柔来当也不错。

　　苏墨只觉得肚子传来一阵刺痛，下意识的捂着，到底是有了身子不能久站，她巡视一圈，不知何时天暗了，烛火映着灯光，照的人脸晦暗不明。

　　苏墨的忽然想看看白雪被滚烫的鲜血染红后会是什么颜色。

　　“咳咳，苏墨，今日叫你来，还有其他事情，”林老爷子捏着翠玉，一只手摸着胡子，大拇指上还带着一块硕大的翠玉扳指，颇有种大家长的威严之感。

　　“父亲所言，可是纳妾一事？”

　　林宪闻言，忙是反驳道：“并非纳妾，我意与平妻之礼娶柔儿进门。”

　　一开始反对的林老夫人此时也不说话了，林老爷装作为难的样子：“宪儿切莫胡说，娶妻纳妾并无不妥，可苏墨无大错，秦柔又是医女出身，抬为平妻不合规矩。”

　　平妻的出现，一般意味着正妻无所出，可糟糠之妻不下堂，若是休妻，又会落人话柄，所以才有所谓的平妻身份的出现。

　　林家未发达之际，吃穿用度皆是苏墨娘家所出，当得起糟糠之妻的身份，而秦柔，若是以前倒也配得上没有功名的林宪，可如今林宪身有军功，受陛下器重，医女出身还当不起平妻的身份。

　　林宪态度强硬：“父亲何时以出身看人，柔儿虽说医女出身，可医术了得，在军营救了许多将士，如今又是儿子的救命恶人，平妻都算是委屈她了。”

　　他说完最后一句，便觉堂内一片寂静，秦柔后知后觉的伸手捂住林宪的嘴：“林将军失言了，小女子身份低微不求名分，陪在将军身边足矣。”

　　“柔儿，我怎可委屈了你……”

　　林宪望着秦柔一脸痴情，连着林老爷子也看不下去了，拍着桌子道：“平妻之礼还委屈了她？难不成你想休了苏墨，另娶她不成？”

　　林宪转身望向了苏墨。

　　苏墨永远都是静静的样子，这几年从未变过，他与她说些朝堂学堂的事情，苏墨永远想着的都是后院那些家长里短的小事，谁被扣了月钱，谁又请辞，需不需要再招些人。

　　他好像和苏墨，永远都不是一个世界的。

　　平心而论，苏墨长相端庄，虽不至于倾国倾城，但称得上美人，眉眼是永远淡漠的样子，偶尔笑起来，便是如雪消融般暖。

　　可苏墨不爱笑，而他也倦了。

　　“父亲，儿子不会休了她，只是儿子已经发了消息出去，那些将士们都知道我要以平妻之礼娶柔儿回家，若是变卦，便是伤了他们的心，日后我在军中，又谈何威望。”

　　“你……”林老爷子到底是无话说了。

　　几人一唱一和，宛如一旁的苏墨是空气，苏墨能忍，玉娆可忍不了了，吼声道：“你个负心汉，你出门三月，夫人为你打理家里，让你免去后顾之忧，大雪天前往灵山寺祈福，你到好，回来后竟然只想着纳妾！你们一唱一和，全然不顾夫人的意思，你们究竟……”

　　“啪！”玉娆的声音止住了。

　　“住口！”林宪一巴掌甩在了玉娆的脸上，漠然的望着跌坐在地上的玉娆：“一个婢子，主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位置。”

　　“小姐……”玉娆望着苏墨，连夫人都忘了喊，她是苏墨待字闺中的婢女，喊声小姐也无不妥。

　　“先起来吧，”苏墨伸手将人扶了起来。

　　林宪冷声道：“苏墨，你房里的人越发逾矩了，连婢女都教不好，还不知道这个家被你管成什么样子！”

　　苏墨挑眉，轻轻抿了一口茶。

　　“虽不知相公在外所受之苦，但今日你回来，想来这三月定是有许多话要说，天色晚了，不如先用膳，什么事情等用过饭再谈，你觉得呢。”

　　林宪皱了眉，却还是应了一声：“好。”

　　林老爷子指挥着身边的小厮：“你出去，告诉宋野备好晚膳，早些送过来。”

　　“是，”小厮领命下去了。

　　走到门口，苏墨叫住了小厮，吩咐道：“如果厨房还有存货，记得告诉宋管家，就说夫人想吃银耳粥。”

　　“是。”

　　吩咐完，苏墨没管众人瞧她的视线，只是略带心疼的望着玉娆，小声道：“疼吗？”又失神嘟囔着片刻：“是我傻了，都肿了，怎会不疼。”

　　“小姐，玉娆不疼，”玉娆眼中噙着泪花，却死死的咬着牙，狠狠的盯着秦柔：“玉娆觉得，小姐应该更疼。”

　　苏墨没有说话。

　　疼？她不疼，只觉得不值罢了。

　　七年的时间，养条狗，狗都知道冲着他摇尾巴，可林家的人，活像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到现在还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

　　也好，不如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