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离之后》笔墨为锋

3、第三章

　　外面下了雪，虽说快出了冬，寒气却也刺骨，宋管家今年快五十了，这会儿站在外面一直等着，旁边的小厮担心他的身体，也免不了多说几句。

　　“宋管家，老爷夫人谈事情，少爷刚回来免不了絮叨，短时间内怕是出不来了，不如您先回去，小人在这里守着。”

　　宋惜端着身子，冷淡的解释道：“今日少爷回来，实乃喜事，吃穿用度皆要操劳，我若是走了，若是出了事情，难不成老爷还会拿你发难？”

　　“小人人微言轻……”小厮话说到这里，便明白了宋惜的意思，若是这府里哪些事情没做好，问责的是宋惜，这会儿站在风雪里，总比到时候被赶出府里点好。

　　以往，老爷也不是没赶过。

　　说话间，屋里得了苏墨吩咐的小厮走了出来，简单行了礼，便道：“见过宋管家，老爷吩咐，少爷一路风尘仆仆，这会儿天色不早，该备晚餐了。”

　　宋惜攥着右手，右手的大拇指在关节处来回摩挲着，明是听到了老爷的吩咐，却没有丝毫要动弹的意思，反倒是沉默了好一会儿。

　　刚刚的小厮又想找补些什么，忙道：“宋管家，要不小人先过去吩咐厨房，多备些吃的，抓紧端过来，免得老爷久等。”

　　宋惜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侧头看着待在自己身边的小厮道：“你叫什么名字？当差多久了？”

　　“小人无名，他们都叫我石头，年前来的，刚两个月，”石头的脑袋垂的更低了，嘴角却有了一丝笑意，能在宋管家的耳朵里留下自己的名字，在这府里便是莫大的幸事了。

　　“石头？”宋惜听了这话，半是好笑半是嘲讽：“倒是很符合你的性子。”不会变通。

　　这林府，可不是老爷说的算。

　　宋管家没动，石头看不透，不明白当差为何不听老爷家的话，倒是这时候，屋内的小厮又道一句：“少夫人也吩咐了，今日想喝银耳粥。”

　　“银耳粥？”宋惜捏着胡子，眯着眼睛，叫人看不清神情，宛如老狐狸般点了头：“既然如此，便做吧，石头，你去知会厨房一声，少夫人想喝银耳粥，少爷的话，边境苦寒，糠咽菜吃久了，暂时消化不了太精细的食物，简单做些就行。”

　　石头先是一怔，又俯身道：“是。”

　　晚餐还得准备一会儿，屋内的气氛还是那般凝重，苏墨心疼的望着玉娆，看向林宪的眼神不带半分情意，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林宪自认为在战场上拼杀，想的都是立下军功，得陛下赏赐，这林府的日子才会好过，都是为了这个家考虑，而自己不过再娶一个女子，苏墨竟然敢与他顶撞，半点不心疼他在外闯荡。

　　果然，还是柔儿更为贴心。

　　这般想着，牵着秦柔的手免不了又揉了揉，给予一个安慰的眼神，小声道：“你莫担心，我非你不娶。”

　　“嗯，”秦柔感动的眼泪汪汪。

　　若不是二老在场，两人只怕是早抱到了一起，诉说情愫，恨不得此生此世永不分开，尤其是秦柔，大抵没有任何男人可以抵抗那温柔媚眼。

　　苏墨瞥了秦柔一眼，又瞧见了林宪眼中的责备和厌恶，不多回应，只是淡淡的转过身，轻声安抚着玉娆。

　　“小姐……”玉娆委屈巴巴。

　　苏墨无奈的笑着：“你看看你，这般又讨不了什么好处，何必如此。”

　　“我就是气不过！”玉娆还算是长记性，虽然很生气，但也学会了避开林宪，压着声音生气道：“少爷他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这么对你。”

　　这个家若是没有苏墨，这满府几十口下人的月钱都没着落，老爷和夫人又哪来的钱穿金戴银，活得那么潇洒，小姐明明那么努力，到头来竟嫌弃，真是恬不知耻。

　　“气不过也没法子啊，”苏墨更加无奈了：“早说你没有心计，你也好好想一想，说了那番话，又挨了林宪一巴掌，到头来落得什么好处？”

　　“我就是……出气……”

　　玉娆说话没了底气，倒不是无话可说，只是又瞧了瞧那对苟合璧人，忽而明白了什么，猛然望着苏墨：“我……”

　　“明白了吧，”苏墨轻叹一声。

　　玉娆作为陪嫁丫鬟，她的态度代表说就是苏墨的态度，无论苏墨心里想的究竟如何，旁人只会觉得她是得了苏墨指示，刚刚那件事，便是把苏墨推到了更不利的地位。

　　“小姐对不起，”玉娆转瞬便落了泪。

　　被少爷打没什么，被旁人误会也没什么，只是她从来都不想让小姐受到伤害，可到头来，是自己的一些行为落人话柄，受伤的反而是小姐。

　　“别哭了，傻丫头，”苏墨擦着玉娆说眼泪，故意避着林宪几人的视线，小声又娇俏的咬耳朵：“你做的也不错，毕竟我也想骂他们几句。”

　　不过可惜，她早已经不会发脾气了。

　　她也曾是个只会哭的小女孩，可到头来什么也守不住，所以她学会了把那些事情记在心里，然后一点一点，悄无声息的讨回来。

　　“苏墨，”林老爷忽然喊了苏墨一声。

　　“嗯，”苏墨转身淡淡道：“有事？”

　　说话的语气和姿态早已经没了平时的低眉顺目，反倒多了几分不耐。

　　林老爷被噎了话茬，一瞬间忘了自己想要说的话，伸手指着苏墨，略带愤怒道：“你就是这么和长辈说话的？这些年学的教养都忘了？”

　　苏墨出身商贾，林老爷自然瞧不起，刚进门的时候便差人叫她规矩，好在她也未曾忘记，索性学了些，这些年她尽心操持家里，也是端着架子端着规矩的。

　　只是，以后没必要端着了。

　　苏墨懒懒的起身行礼，虽说是行了礼，可一眼看过去只能看出她的敷衍，林老爷被落了面子，拍着椅子扶手便起了身，冷声呵斥着。

　　“苏墨，你真是越发没规矩了，若是以往便也罢了，如今宪儿是小将军，深的圣宠，前途无量，你这般姿态，难登大雅之堂，就该让宪儿休……”

　　“父亲，还请您息怒，”林宪及时起身堵回了林老爷的话，俯身道：“无论如何，儿子此时都不会休妻的。”

　　说罢，眼神示意林夫人，林夫人扶上了林老爷的手，安抚道：“你且听宪儿的，苏墨到底在我们家住了那么长时间，总该有些感情，哪能那么轻易舍掉呢。”

　　苏墨想，她可不是舍不得的人。

　　林宪先是握着秦柔的手，安抚她几句，秦柔虽说面上不喜，又撒着娇，但还是点着头，一脸怯懦的望向苏墨，那可怜兮兮的表情，又让林宪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安慰着。

　　苏墨就看着两人互诉衷肠，只觉得无比讽刺，好在那两人腻了一会儿，林宪便在苏墨身边的位置坐下了，自然而然的示意玉娆倒水。

　　玉娆不情不愿的倒了。

　　林宪喝口水，放下茶杯，以往还算俊俏的那张脸，此事显得有些坚毅，倒是比以前好看了，不过那双眼睛还是一样，一样的薄情，一样的自私。

　　“我不会休你，”林宪轻声道。

　　若说他对苏墨没有感情，那肯定不可能，七年的时间都过来了，若是不喜欢，也不可能那么长时间相敬如宾，他也不会那么长时间没有纳妾。

　　“是心里还有着一点所谓的感情，还是怕自己休妻，让人抓了把柄？”苏墨眼神一凛，望向林宪满是不屑和怜悯。

　　被戳穿了心事，林宪很想发火，但到底是忍住了：“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没有事先通知你，不过我是真心喜欢柔儿，你若有什么怨气朝我撒便是，不要找他的麻烦。”

　　男人好像特别喜欢被争抢，好像被女人争抢会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比如现在的林宪，前脚刚安慰完秦柔，后脚就能耐着性子哄他。

　　怡红院的头牌小倌都没他忙。

　　“有什么事情，等到了房里，你与我说便是，何必让玉娆大庭广众下说出来，”林宪斜眼瞥了一眼玉娆，又道：“我也不是有意训她，只是一个下人，不能爬到主子头上来。”

　　苏墨没有理会，林宪见她这般，也觉得没脸，伸手摸了摸鼻子，只当自己自讨没趣，又转身坐回了秦柔身边。

　　“将军切莫和姐姐生气，”秦柔轻声细语：“姐姐只是一心牵挂着你，是我不该出现，让你二人生了嫌隙……”

　　“无妨……”

　　这段小插曲刚过，宋惜便领着下人求见：“老爷夫人，晚饭已经备好了，还请移步。”

　　几人起身离开，只剩下苏墨站在坐在原位，宋惜抬眼望着她，轻轻点了头，继而跟在林老爷的身后离开了。

　　“玉娆。”

　　“小姐，玉娆在。”

　　苏墨眯着眼睛，眼中一片凉薄，伸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心里有些不舍，但最终，还是轻声吩咐着。

　　“去请济世堂的许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