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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节 妖姬 ...

  •   帝都 天色宫
      平日只疏疏落落点几盏长生灯的般若殿,今晚一反寻常的冷清,庙堂里阵阵笙歌笑语,杯光酒觞。
      这是为天后舍脂的幼女舍迦罗公主及笄举行的盛大晚宴,连向来难得在这种场合露面的帝释也破例入了席。
      舍迦罗头戴金珠饰冠,身着五彩描金龙牙花样的宫服,喜气洋洋地坐在神澈的右手边,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带着少女特有的天真,也许还掺了些任性,肆意地打量殿中诸人。
      他们的母后舍脂坐在神澈的左侧,周身笼在宫灯的余晕里,她有着如海妖般令人迷眩的美丽脸庞,一头墨黑的长发高高绾起,几缕发丝有意无意地散落颈间,髻上斜插了一朵殷红的龙牙花,象黑夜里一处溅开的血迹,透出一股深深的妖异邪恶的诱惑来。

      殿中的人群突然有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舍迦罗兴奋地扯了扯神澈的衣袖,贴在他耳边,轻声催促道,“哥哥,快看,快看,她就是母后特地为我请来的天界第一的舞者。”
      神澈抬头向前看去,见大殿的正中早已平放了一面巨鼓,一个红衣女子正轻盈地一跃,上了鼓面,一足轻点,一臂屈伸,中指和拇指相扣结诀,头微微向上仰起,摆了一个起舞式,大殿里顿时肃静了下来。
      只听她足踝上系的铃铛一声脆响,配着纤足踏出的鼓点,流云水袖击出的鼓韵,就开始舞起来。
      初时舞得极缓,举手投足间自有种无法言说的慵懒缱绻,却绝不滞重,好像熟睡中被人唤醒,女子眉间的睡意未褪,脸上似嗔非嗔,眼角唇梢还余了些残梦。
      渐渐地,鼓点踩得越来越密,铃声一波急过一波,裹在红衫里的身形也舞得越来越快,似情人眼里簇动不息的火苗,执著疯狂地燃烧着,连带着周围的一切都仿佛要投入这熊熊的火光中。
      在场的诸人都不禁看得呆了,觉得宛若置身一场不期而遇的绮梦中,那般的浓浓烈烈。
      神澈深深注目着这舞动的红色身影,开口道,“这人是谁?”
      舍迦罗转过头来,朝他挤了挤眼,道,“怎么样,哥哥,她很棒吧。听说她是劳哀族族长的养女,叫苏奴叱野,不过,大家都叫她苏苏。”
      “哦?劳哀族的。” 神澈在心里回味了一遍,那不是母亲的氏族吗。他向左侧微瞥去,却见舍脂神色间恍若不闻,脸上挂着种让人看了不禁颤栗的微笑,也正死死盯着那舞者。
      说话间,她已舞到了极致处,原本忽上忽下翻飞舞动的红袖,被她倏地收到怀里,足下不停,鼓点击得越来越密,象落下的一阵急雨,在这雨势将息之时,她猛地收住急旋的身子,柳腰一弯,长发散开如花,仰头向后一倒,仿佛从中间断掉一般,终于寂归不动。
      一曲终了,大殿之上,却久久地什么声息都没有,只有苏苏踝上的铃铛还悠悠地响着。
      众人似乎仍留在这场回天舞姿带来的震惊里,象一朵拍散了的浪花,一蓬开尽了的烟花,跌落,化作灰烬,散入这庙殿高堂之中,美得无迹可循,却又让人心神俱醉。
      良久,直到舍迦罗带头叫起好来,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般,爆出如雷的掌声。
      苏苏立在鼓上,缓缓地直起腰来,双手合什向众人答谢致意。她人已有些轻喘,额头也微见了些汗,两颊显出一层淡淡的酡红,当真有一种小垂手处柳无力的媚。
      舍迦罗心中艳羡,侧过头,对着神澈夸道,“她舞跳得好,人又漂亮,我太喜欢了。”
      神澈也不由地微笑道,“那,你要赏她什么?”
      舍迦罗想也不想地脱口道,“我要认她做姐姐。”
      “胡闹!” 一直没有作声的舍脂突然插嘴斥道,语气不知为何还有着一丝颤抖,看着苏苏的眼中厉色更深。
      舍迦罗小嘴一扁,正待撒娇,却听神澈笑道,“认姐姐,我看就算了,也不知人家愿不愿意,倒不如留她在宫里住些日子,你也好和她亲近亲近,如何?”
      舍迦罗偏着头,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倒也不错,到时亦可瞒着哥哥和母亲,和她私下结交,于是便点头道,“恩,好吧,听你的便是了。”
      神澈转首看向舍脂,见母亲似乎也没有什么异议,便作势让传令官把苏苏带到三人近前。

      苏苏缓缓上前,随着莲步摇曳细长的眼中春丝荡漾如波,衬着瓷般细致白皙的肌肤,虽不能说是绝代佳人,却也有种别样的酥柔。
      她神情恭谨地跪拜到地,口道,“劳哀族苏奴叱野,拜见帝释,天后,舍迦罗公主。”
      “哦,起来吧。” 神澈微一摆手,道 ,“ 你这一曲舞得还不错,可有名字吗?”
      “这曲子未曾命名,不过倒是有出处的,是从金族祭祀的残曲中发现的段子,因年代久远,上头的文字早已模糊不清,只剩了些图式,我便依样舞了出来。” 看她说话间神色丝毫不乱,对答有条有理,模样气势不比那些宫娥,很是见过些市面的样子。
      舍迦罗耐不住性子,嚷嚷道,“哥哥,你快些说正题呀。恩,还是我来说吧,苏奴叱野你的舞蹈跳得真好,我欢喜的很,便想让你在宫里住些日子,你说好不好?”
      苏苏神色间微谔,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常态,笑道,“能蒙公主垂青,自然是我的荣幸,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对了,父亲特地叫我带了件小东西,送于公主做及笄之礼。”
      说着,她从旁一人的手中接过一个卷轴,倏地一抖手,显出一幅半人高的刺绣,几乎同时地,众人觉得有股森冷之气慢慢顺着打开的绣画溢了出来,象是积压了千年的怨念终于借着这一刻挣脱了束缚逃遁而出,悠悠地游戈此间,众人的心头均没来由地感到了一种不祥。
      细看去,这副画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刺成的,色彩竟异常的艳丽,甚至还泛着妖魑的磷光。画中浊云沉沉,一片猩红的水波中赫然开着一株幽蓝的莲花,花心巨大若盆,它的深处一个女子酣睡的脸若隐若现,花枝微微倾斜,不断的有血珠从花瓣上徐徐滚落,注入血池中,池中还隐约可见白骨皑皑,和零星的一些断臂残肢。
      大殿里死般的寂静,众人凝视那画,都觉有异,下意识地想要别开眼,却半分也动弹不得,不仅是眼光,连魂魄竟仿佛也一丝一丝地被吸入这画中,恍惚中好像看到了自己的身体也在血池中一起一伏,有股浓重的腥臭扑鼻而来,头顶上方罩着的黑云也向着众人劈头盖脸地压下来,池中森森的白骨和那些残肢更仿佛活了起来,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要将他们生生地拉进这血腥的修罗场中,众人心中的恐惧越来越甚,涌上的尖叫卡在喉咙口,咯咯作响,可偏偏却喊不出声来。
      苏苏看着众人因惧怕而扭曲的脸孔,眼底掠过一抹不待掩饰地嘲讽。
      她的神色落入神澈眼中,也不见他抬手作势,只听“啪” 的一声,那幅刺绣已被摄入神澈的掌中,他仔细地将之叠起收入袖中,众人俱觉自己的心头顿时一松,神志也清明了许多,回想方才虽生犹死般的情景,只觉头皮仍隐隐发麻,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神澈神色间喜怒不辨,只对着苏苏淡声道,“你的贺礼,我代公主多谢你了,只是不知你怎么会拿这等妖异惑人的东西做贺礼。”
      苏苏心中恼恨,神情间却佯作无事,诧道,“哦?这是不吉之物吗?我倒不知。父亲给我时,我也打开看过,上头绣的是九歌天女庆贺大神生辰的歌舞场面,并无不妥啊。”
      “呵呵,歌舞场面吗?” 神澈轻笑了一声,道,“既然你不知,便算了。”
      又听苏苏接着道,“父亲还托我,若能见到天后,便替他问候一声,并代他传句话给天后。”
      舍脂极力压制住心头的惊恐,狠很盯住苏苏,道,“什么话?”
      苏苏逼住她投来的视线,半分不让,沉声道,“父亲说,他昨夜听见莲花开的声音了。”
      神澈听到身旁的母亲发出一声急喘,脸上亦有种近乎发了狂的神情,不由地暗自惊疑。
      就见舍脂“腾”地一声站起来,指着苏苏,用一种尖锐的嗓音,叫道,“他这话什么意思,你说,是什么意思?”
      苏苏冷冷地看她,不发一言。
      半晌,舍脂神情萎了下来,颓然跌回王座,道,“哦,莲花开了,真的开了。”
      神澈见母亲的脸色一片灰败,眼中不复往日的嚣张,只空空洞洞地看着远方,口中喃喃自语地念着,便低喝了一声,“母后!”
      舍脂回过意来,止了叨念,脸上又恢复了惯有的漠然。
      神澈对着有些坐立不安的舍迦罗吩咐道,,“你也累了一天了,陪母后先回宫去歇着吧。” 声音里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见母亲和妹妹都退了席,神澈才转向苏苏,目光如炬,停在她的面上,隔了好一会儿,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神澈什么都没有问,只道,“你也辛苦了,就在这般若殿里住下吧,过两日,再召你觐见好了。” 又对众人道,“夜深了,大家也都散了吧。”
      苏苏被他这样看着,心头不觉猛跳,再听他这样平淡不经的口气,更是添了一份担忧,心想,怕是一切都已经遮瞒不住,统统被他看穿了,罢了,且走且看吧。于是,她喏了一声,行了一礼,随着众人退了出去。
      殿门外,散去的人群如潮,殿门内,孑立的身影映在苏苏的眼里,竟也替他觉得落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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