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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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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柠月阁换下一身衣裳,顾芮初看了看时间,又一个人往玉竹院走去。
这几日她都会来给谢知洵喂药,本来那日之后,方楮便说了再也不让那登徒子有机会靠近她身边,只是到了晚间的时候,又一脸菜色地来寻她。
“我实在是没了办法,什么招数都用了,就是撬不开那厮的嘴,愣是一口药也灌不进去。”
也真是邪了门了,白日里丛丛喂的时候很是轻松,怎么轮到他这,事情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不管是掰着嘴往里灌,还是用银针刺激穴位,那小子的意志力突然就无比强悍,就是不张嘴。
“怎么说也是废了大力气救的人,好丛丛,你便帮帮方大哥,若是他还敢对你动手动脚,我一定把他扎成残废!”
顾芮初也有些讶然,她不记得谢知洵什么时候有这样奇怪的毛病,以往受了伤或是生了病,就算人不清醒也极为配合,从未有过这等喂不进药的情形。
但她也没再推辞,况且就算不想再有什么纠葛,她也不希望他有什么意外。
只是有了前车之鉴,为了避免自己的衣服再遭受无妄之灾,她学得聪明了一些,坐得离他的手远远的。
一碗药喂完,顾芮初收起药碗起身离开,只是才刚迈开步子,就感觉衣角又被抓住了,顺着看过去,正对上一双漆黑沉静的眼眸。
再对上这双眼睛,顾芮初有种说不出的感慨。
他的眼里大部分时间都如无波古井一般平静,似是没有什么可以击起涟漪一般冷毅,就算是被她扯着衣袖撒娇,也难见到一丝破裂。
许是刚刚苏醒的原因,她竟自他的眼神里看出些惊愕的意味。
谢知洵在恍惚间好像看到了那个娟好静秀的姑娘,一时心急抬手抓住了她的衣角。
他定定地望着她,真实的触感让冰冷许久的心房慢慢注入温润的生气。
“你醒啦?可还有哪里难受?”
少年并未开口回话,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突然被他少有的热烈眼神瞧着,顾芮初不免有些不自在,紧忙喊了方楮过来。
方楮认认真真把了脉,又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势,收回手刚想说话,就看见少年还在直勾勾地盯着小姑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啧,你眼珠子往哪看呢?再盯着丛丛看信不信我直接废了你眼睛!”
谢知洵垂下眼,静默不语。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用的都是顶好的药,伤口愈合得很快,再休养些时日就可大好了,你自己可还有什么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姑娘可认识我?”
没等得到小姑娘的回复,反而是方楮先炸了毛:“你小子这套路也未免太老套了些,我们丛丛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哪里会认识你这样的登徒子?”
顾芮初也觉得有些莫名,按理说这是他们两个头一次见面,谢知洵对她的态度该是极为寡淡才对,于是答道:“不认识的。”
得到否定地答复后,谢知洵心头感觉有些空落。
“在下也记不得自己姓名和来处。”
“啧,怎么脑子堵了。”方楮表情带着些嫌弃地说道。
顾芮初知道,他和上一世一般失忆了,想了想便开口:“公子伤得有些重,如今行动多有不便,不若先在府中住下,待日后身体痊愈,或是恢复记忆,再做其他安排也不迟。”
就这样吧,等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想离开便离开。
这一世,她不会再胡搅蛮缠闹着要嫁给他了,只盼若真的有东窗事发那日,他能念着顾家的薄恩,伸手扶上一把。
顾芮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少年眼里有一瞬的暗淡,又重新归于稳静。
“多谢姑娘。”
回到柠月阁,顾芮初找来纸笔写了封信,让人送往京都将军府,务必亲手交与顾时淮,又唤出青阳,谴他去宋知府那边盯梢。
青阳是顾时淮放在她身边的护卫,主要任务就是保护她的安全,倒还是头一回接到这样的指示。
“姑娘是觉得宋知府这人有问题?大公子倒是让属下查过一些,宋译此人是穷苦人家科举考出来的,身家没什么问题,唯一有些唏嘘的是,听说他此前有个情投意合的童养媳,后来却娶了萦州的范氏女为正妻,只纳了那童养媳做妾室。”
顾芮初不禁有些感叹,但也未做他想,左右不过就是穷苦书生发达后抛弃了青梅竹马,转而娶了富家女的话本故事。
“现在还不好说,总归你盯仔细些,看他平日里有没有与什么人见面或是传信。”
“是,属下领命。”
她也是刚想到这事,仔细回忆起来,宋家上一世搬去京都的时间有些太过凑巧,也不怪她要多计划一些。
她绝对不能再让任何可能威胁到顾家的因素存在了。
*
夜晚,临州府衙内院。
“宋昕萝,你能耐了,混账东西你是想气死我!”宋知府站在厅中指着地上的人大声斥责。
宋昕萝跪在一边,低着头抽噎,显得十分可怜,一句话也不敢顶嘴。
“老爷,您消消气,昕萝已经知道错了,再说那顾姑娘不是也没事,反而是昕萝身上烫得不轻,还被泼了一头脏污。”
“她活该!若不是她先动了歪心思,何至于自作自受?你就惯着她,惯得不成样子,她早晚有一天要惹出大麻烦来!”
范氏的嗓音陡然拔高:“老爷这话是从何而来?我们昕萝平日里虽淘气了些,但惯来是懂分寸的,想来今日也并非故意为之,倒是那顾家,小孩子间的玩闹罢了,何至于这般斤斤计较?”
“懂分寸?她在外面惹了多少麻烦不是我这个当爹的亲自去给她收拾烂摊子?如今竟是越发出息了,敢惹到顾家头上去了,你们母女二人是嫌我这个知府当得太久了不成,你不要忘了我如今的位置来得多不容易!”
范氏胸腔里的愤意猝然一噎,忙上前用柔荑轻轻抚拍他的后背:“老爷莫气,妾身定会好好管教昕萝,不会再教她如此莽撞了,回头妾身再让人挑些东西,送去顾家赔个礼。”
“最好是这样!宋昕萝,从今日起,你给我闭门思过一个月,没我的许可,不准出你的院子半步,再抄上一百遍府规,给我好好涨涨记性!”
宋译说完便拂袖离开了。
走至院门口,正碰见从外面回来的宋昕宁,刚稍微压下去的火气“腾”一下又冒上来。
宋译与范氏育有一对龙凤胎,宋昕宁便是他唯一的儿子,便难免对其寄予厚望。
但奈何这也是个不争气的,学问学问不怎么样,倒是学得纨绔子弟一般,整日里花天酒地,不务正业。
“哼!逆子!”
宋昕宁看他爹面色不好,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却还是顺从地低头行礼,直到宋译的身影在转角处消失,他才直起身子往屋内走去。
“宋昕萝,是不是你又干了什么混蛋事惹父亲生气了?害得我莫名遭受无妄之灾。”
宋昕萝翻了个白眼,根本懒得理他。
哪里用得着她连累?他平日里干的那些腌臜事,随便拎出来两件,就够他在父亲的鞭子底下喝一壶了。
范氏见儿子回来,保养极好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意,紧忙一通嘘寒问暖,看得旁边早已起身坐在圈椅上的宋昕萝直撇嘴。
真是搞不懂她母亲,就这么一个酒囊饭袋,只有她和父亲当个宝贝似的捧在手里,科举考了好几次,连个秀才都没考到手,还能指望他光耀门楣不成?
一无是处的废物罢了。
正在心里嘀咕着,突然听得那边宋昕宁蓦然拔高的声音:“什么?宋昕萝你居然差点毁了顾家姑娘的脸?你是不是疯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竟然为着那小贱蹄子这般跟我说话?”
“那张芙蓉面若是毁在你手里,我才是要跟你拼命!更何况她那父亲和二哥,一个赛一个的能打,一拳都能把我打出五丈远,你能活着回来真是个奇迹。”
“那又如何,我可是知府的女儿,他还敢杀了我不成?”
“你是知府女儿又如何,他父亲哪里是我们惹得的?”
“惹不得?若是成了一家人,我看惹不惹得。”范氏突然出声打断姐弟二人的争执。
宋昕宁听到这里,眼睛蓦地发亮,心思又活泛了起来。
顾家姑娘他惦记许久了,此前在自家筵席上见过一次,就放在心上了,只是她平日里甚少出门,寻常聚宴也不参加,故而后来他也只在街上偶然远远望见过几次,一直不曾有机会近距离说上话。
他想起女孩那娇嫩白皙的脸蛋,纤细的腰身,虽然带着几分病气,却更添了些弱柳扶风的娇态。
若是成了自己的人,便可日日抱在怀里疼爱,想想就觉得心里发痒。
“这事还得好生计划一番,管她什么小姐,只要嫁过来就是我宋家的媳妇,还不是任我们搓扁捏圆。”
听完范氏的话,姐弟二人心思各异,都有各自的计量,与范氏又话了会儿家常,便陆续起身离开。
宋昕萝从屋内出来,收起脸上的笑意,把手搭上旁边丫鬟的胳膊,在冬日的夜色里呼出一口白气。
“走,随本小姐去看看二姑娘。”
小丫鬟的身体一僵,随即扶着她向外走去。
宋府东侧一个偏僻的院子里,只剩下微弱的烛光隐隐跳动,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地往屋里跑去。
“姑娘!不好了!大小姐奔着咱们这边来了!”
屋内的温度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火盆里的碳少得可怜,只够维持勉强的取暖,令人不至于被冻僵。
宋昕妍原本已经洗漱好准备就寝,听到丫鬟的话,猛地从床上坐起,忍不住缩紧身子浑身发抖,嘴唇泛白,眼睛里满是惊恐之色。
宋府只有一位夫人,育有一儿一女,正是宋昕宁和宋昕萝,而宋昕妍,是宋译唯一一个妾室所生。
多年来,她与母亲一直生活在这处最为偏僻的院子里,吃穿用度从未有过官家女眷该有的样子,甚至母亲被范氏折磨致死,而她自己,也未能逃掉宋昕萝的折腾。
尤其是宋昕萝在别处受了委屈,便一定会来她这边耍一通嫡女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