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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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棺定论无可救
天下乌鸦一般黑
简游信面色涨红：“你信口雌黄，我打谁也不会打她！”
衡清醉用左手食指绕弄着自己的一缕长发，柔顺妩媚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这么说，你承认醉后打人咯？”
“狗拿耗子。”简游信不屑地乜斜她一眼，丢下两锭银子，对陆小凤和花满楼抱拳道，“寨中事务繁杂，恕愚兄款待不周，咱们改日再聚。”
简游信起身匆匆离去，险些撞到一旁的衡清醉。衡清醉及时闪避，她拍了拍自己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嫌弃地嘀咕：“真晦气。”
社交恐怖分子陆小凤好似忘了方才被衡清醉气得说不出话：“听你的语气，莫非你认识简夫人？”
衡清醉不假思索地否认：“我可不认识什么简夫人。”
陆小凤才想起来还没做过自我介绍，起身抱拳一礼，道：“在下……”
衡清醉又没让他说完：“四条胡子的陆小凤？”
“四条眉毛。”陆小凤纠正道。
花满楼补充道：“很快会变成三条眉毛或者两条眉毛。”
最好的朋友，就是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往你心上捅一刀，这一刀明明很痛，却又恰到好处地舒服。
陆小凤就舒服得笑出了声：“谢谢你啊花满楼，至少没让我把四条眉毛全剃了。”
衡清醉道：“你是眉毛成的精吗？”
她吐完槽刚要走，又被陆姓坏狗挡住了去路：“请衡大夫赐教，从脉象上能摸出孕妇曾小产吗？”
提及专业知识，衡清醉还是很靠谱的：“如果流产时间较短，可以通过切脉看出来；一个月以上就难说了。”
陆小凤陷入沉思，十一月初一到腊月初一刚好一个月，会不会正如衡清醉推测，简夫人因故小产，不敢告知简游信，才编了个故事掩盖。
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个推测，总不可能初一刚诊出喜脉，第二天简夫人就小产了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明简夫人是否小产，小产的具体时间是哪天。至于那个荒谬的怪谈，也需要去核实一下真实性。
只剩下两条眉毛的陆小凤调查陷入第一次僵局。在去小楼找花满楼商量时，他遇到了一个理论上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人。
“你不是不治男人吗？怎么会在这里？”
衡清醉也像是刚到，正站在桌边磨蹭着慢吞吞地打开药箱准备医具，嘴上仍是不饶人：“腿长在我身上，我师父都不管我去哪儿，你管得着吗？”
花满楼坐在窗边，安然浅笑的公子披洒了一层金光织就的薄纱，略有空洞的眼瞳充溢着对生活的热爱，他解释道：“衡大夫不是来治我的。”
“是我请衡大夫来的。”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携着花老爷走进来，“紫菀刚一通禀我就过来了。没想到你竟真的……此事是我强人所难，还望衡大夫别放在心上。”
“伯母太客气了。”衡清醉道，“我还担心您嫌弃我粗野无礼呢。”谁会忍心拒绝一位因爱子心切而郁结于心的母亲三番五次的哀求？至少衡清醉不忍心。
花满楼忽地起身道：“母亲、父亲，你们怎么来了。”
花夫人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我们不该来？”
花满楼无奈坐下：“天寒风紧，你们出门多添两件衣裳。”
“你怎么比你爹还啰嗦。”花夫人视线一转看向陆小凤，“你就是陆小凤？总听七童说起你，谢谢你一直照顾他。”
“伯母太客气了。”陆小凤笑道，“我还担心您嫌弃我粗野无礼呢。”
“……你没有自己的嘴吗？”衡清醉盯着陆小凤冷声道，“男人真是讨厌啊。”竟然学她说话，幼不幼稚。
花老爷撇过头嘀咕：“又搞性别歧视……”
衡清醉内功深厚，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花老爷的窃窃私语，她双手捂着耳朵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花老爷面色涨红，又不便和一介小辈理论，只能重重地“哼”一声。花夫人一手以袖遮面偷笑，另一只手拉着花老爷在他耳边悄声说着什么。
“无意冒犯，”衡清醉见花满楼的笑意似有几分勉强，道，“我并没有说你是王八蛋的意思。”
衡清醉这种女人竟然会主动对男人出言安慰？陆小凤坐在好友旁边心中讶异，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好友，对花满楼附耳道：“花满楼，你又招蜂引蝶了。”
然后他就看见背对窗逆着光的衡清醉阴暗的脸色，以及那只纤纤素手中握着的一把锋芒光锐的尖针，陆小凤当即闭紧了嘴。
吓住了陆小凤，衡清醉把长针插回百草卷，用一根食指将狍子形的脉枕推到花满楼近前：“手。”
花满楼以腕搭脉。衡清醉用一块薄如蝉翼的轻纱盖住他的手腕，气沉丹田调息了两次，像是即将踏入刑场的死囚一般，毅然决然将轻颤的手指放到了花满楼的脉搏上。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衡清醉收手起身，右手抬起花满楼的下颌，脸向着他逐渐凑近……陆小凤不自觉屏住呼吸，花父花母也下意识地往角落里挪动两步。
失去视觉的花满楼对其他知觉尤为敏感，他察觉到一团暖意伴着清淡的苦香缓缓袭来，勾着下颌的手指反而霜雪般沁凉，两道视线专注地钉在他脸上，他甚至还感受到了一道轻弱的呼吸——花满楼这才意识到衡清醉离他太近了。
衡清醉在距花满楼一指宽的地方停住，她凝神查看了一会儿，忽然把花满楼的脸侧向窗户的方向：“有什么感觉？”
不知是否由于阳光太过充足，花满楼面色有几分绯红：“很温暖。”
“没了？”听语气，衡清醉对他的回答不甚满意。
“……有些热。”他总不能说心跳的速度变快了，那对不喜接近男性的衡清醉来说实在唐突。
衡清醉松开花满楼，把脉枕和百草卷收回，又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瓷瓶打开，将里面的液体涂在手上，阵阵醇香传入陆小凤的鼻端，资深酒鬼立马辨认出那是一瓶三十年的“史国公”。
花夫人按住焦急的花老爷，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
衡清醉用轻纱仔细地擦着手：“七岁到二十二岁，已经过去十五年了。”
花夫人叹道：“不错，已经十五年了。”
“刚失明的那段时间，令郎应该还有光感吧。”虽然是疑问的句式，衡清醉的语气却是笃定的。
“是的，”花满楼道，“到十二岁之前都是。”
换言之，十二岁之后就没有光感了。花夫人说过，那正好也是花满楼告诉父母不想再治眼睛的一年。衡清醉瞥了花满楼一眼，这个人的气质、性格、经历都和师父有些像，可惜性别不像。
陆小凤问：“没有光感，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可大了去了。衡清醉道：“你们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衡清醉把用完的瓷瓶放回药箱，连半个正眼也没分给陆小凤，漫不经心地道：“没救啦。”
“怎么可能？！”花老爷急得想扑过去，被花夫人及时拉住。
陆小凤无语：“你可以说得委婉一点。”
衡清醉很不能理解为什么不可以直说，但还是看在花夫人的面子上道：“扁鹊看了也叹气，华佗见了都摇头。”
这个结果在花满楼意料之中，他早在一次次的失望中、在一声声的叹息中、在名医们不约而同的欲言又止中推测出了那个没有言明的残忍事实。永久失明对他而言并非不能接受，可显然他的父母和朋友不太能接受。
“在视觉器官正常的情况下，后天造成的失明一般是可以治愈的。”衡清醉秉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耐心解释，“眼睛失去光感后会逐渐出现废用性萎缩，这种失明以我目前的医学认知来看，是没有办法治愈的。花公子的眼睛很漂亮，看上去和常人无异，可是在我看来……”
“我们以前也想过这个可能，只是一直不愿接受。”花夫人拍了拍捂着脸默默猛男落泪的丈夫，苦笑着道，“衡大夫都这么说了，我们也该认命了。很抱歉这段时间给你带来的困扰，谢谢你愿意破例成全我的私心。”
“您言重了。”衡清醉显然不会应付温柔的人，连连摆手，“没能帮上忙是我能力不足，我说的也未必是对的。大观在上，说不定会有奇人相助让令郎复明。当然这两句是安慰患者的常规假话，不过……”她又瞥了一眼波澜不惊的花满楼，或许这位公子对现状乐在其中呢。
啊这，会有正常人说完假话还告诉别人自己说了假话吗？如果把陆小凤画成漫画，此刻他的脸上一定画满了十字路口。
“你还在调查那个家庭暴力事件啊？”本欲跟随花夫人花老爷一同离开的衡清醉听说陆小凤要留下来和花满楼一起商议案情，也兴致勃勃地留了下来。
“还不能定性为家庭暴力。”陆小凤道，“我去简家拜访过简夫人，她和简游信感情非常好，不可能主动堕胎。”
“哈？”衡清醉打量陆小凤，像在看什么稀有生物，“你又不是他俩的儿子，怎么看出他们感情好的？”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
“家丑不可外扬，你还是简游信的朋友，人家凭什么告诉你真心话啊？”衡清醉盯着陆小凤的脸，道，“凭你是两倍一条半眉毛的陆小凤？”
陆小凤要赔给花满楼一条眉毛。手心手背都是肉，左右两条胡子他哪条也舍不得。虽然花满楼本来不同意，但在陆小凤软磨硬泡之下还是松了口，于是陆小凤两条眉毛一样的小胡子左右各剃掉了一半。虽然看上去神似一个贼眉鼠眼的东瀛商贩，但总比只剃一边好看些。
衡清醉言之有理，陆小凤只能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你刚才涂在手上的酒……”
“不卖。”衡清醉一眼看出陆小凤打的什么鬼主意。
陆小凤问：“因为我是男人？”
“不错。”
“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
“不能。”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男人？”
“你猜。”
陆小凤的好奇心像被小猫的四只爪子齐齐抓挠，奈何衡清醉多一个字都不愿解释。陆小凤无奈道：“有些男人确实讨人厌，但并不是所有男人都讨人厌。”
衡清醉冷哼一声，背好百草卷拎起药箱大步流星地走出小楼。
走到门口，她突然转过身大喊一句：“天下乌鸦一般黑！”而后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