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宫花容慢》一日不见

9、第 9 章 不请自来客

　　只一半的天被初露头的太阳染上柔和的颜色，挽顷向来少眠，虽没有起来却已经醒了很久，见窗外已经略微透了一点亮光进来，便起了身下床。

　　天气虽已渐渐转暖，然而潮湿的早晨还是略显清寒。挽顷只开了门的一角，就有薄凉的风从缝中侵入。停了半刻，还是返回床榻拿了一件薄披风披上，即使是不受宠的皇后病了，也还是会受人关注。对于任何事都能牵扯出是非的皇宫，做不了超然世外，至少要少些牵入。

　　“皇后，昨晚睡的迟，怎么也不多睡一会？”刚到院子就见挽顷从卧室出来了，慕儿迈着急促的步子走向挽顷，略有些担心的看着她，皇后自从进宫睡得越来越少了，这肯定不会是好现象。

　　“早就醒了，还是起来好。”不等慕儿走过来，挽顷已经踏下台阶。

　　“再过不久，皇后起得要比慕儿还早了。到时我是该起得更早，还是索性就让您等着我起床？”伸手整了整挽顷身上的披风，慕儿虽抱怨着，语气却是满满的不安。若是长此下去，对原就身子弱的挽顷有害无益。

　　“知道了，明日一定睡迟一些。”挽顷哪里不知道慕儿的心思，若自己多睡一会能让她放心一些，顺了她的意也无妨。

　　“说好了，那慕儿先去准备早饭。”慕儿听到挽顷的回答，就朝着另一边走去，好似慢走一步，挽顷就会否认之前的话。

　　挽顷就一直站在原地，半边天的柔亮渐渐转成清白，早晨的凉意也慢慢散去。脱下身上的披风，挽顷挪步走进藤架，随手将披风搁在卧榻上。

　　在矮茶几旁坐下，点了火，将盛满的水壶放在火炉上加热。火苗攒动传递着温度，没多久，水开始沸腾在空气中氤氲着浓密的水汽。

　　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浅浅的啜一口。自从进宫，早晨起来饮茶已经成了习惯。虽然慕儿劝了很多次，只是习惯形成了就很难去改变，何况似乎只有那一盏茶才能沉淀了身在皇宫的无意与无奈。

　　“皇后，先吃些粥再饮茶吧。胃本来就不好，这样折腾它怎么吃得消。”慕儿端了早饭过来，见挽顷又在饮茶，虽然知道劝了也没多大的效果，却还是又一次忍不住说。

　　挽顷听了话，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走到方桌边，才坐下，就听到后面急促的跑步声。

　　“小顷。”没等挽顷向后面转身，夕渃已经跑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慕儿一直是对着挽顷站着，因此，在夕渃进来就认出她就是前几日来找挽顷的那位女子。暗自揣测她的身份，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戒备。

　　“夕渃怎么来了？”看清了对面的人，挽顷有些意外，印象中夕渃是那种能睡到日上三竿就不愿提前一秒起床的人。现在虽然不早，却也不是非起床不可的时间。

　　“我是来看看你，昨天晚上，那个……我一时忘记了。皇上他没有刁难你吧？”昨晚溜得太急，回去了才想起挽顷。

　　“没有。”挽顷放下筷子，递了帕子给夕渃。又拿过一个空碗，盛了清粥放在夕渃的面前。转身对慕儿说：“慕儿，去弄些小菜和糕点来。”

　　慕儿听着她们的对话，虽然是疑惑不解，却也看出夕渃没有恶意，因此，也就放心离开了。

　　“那就好。”接过帕子，夕渃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擦掉由于走的太急而出的汗。右手支着下巴，一双大眼直直地看着挽顷。

　　之前饮了茶，只吃了半碗粥就足够了。把碗筷移到一边，挽顷终于抬头看向仍旧看着自己的夕渃，温温一笑：“怎么了？”

　　“想起第一次见你也是这样的情景。”一如初见时的她静静地坐着，但又与十年前的不同，她的眉宇间始终如山水清明，天地间的只是平静，任何事物都不能扰动她的心。

　　“当初也不知道夕渃竟然就是公主，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面了。”夕渃的再次出现，挽顷多少是有些开心的，曾今一个多月的相处，早已当她是妹妹了。

　　“如今可好了，算起来我也是你姑姑了。”摸着手腕处自带上就不曾摘下的镯子，夕渃笑着说。“以后多的是机会见面。”

　　姑姑？难道是先帝最疼爱的大长公主？慕儿端着托盘远远就听见了夕渃的声音，心思百转千回脚下的步子也不自觉缓下来。

　　“皇后，都弄好了。”慕儿放下手中的盘子，站在一边侍候着，一双眼睛始终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夕渃，也越来越觉得似曾相识。

　　夕渃一大早起床又急着赶过来，实在有些饿了。因此拿起糕点就送进嘴里。

　　慕儿看着夕渃的动作第一个反应就是否定之前的猜测，大长公主不至于这样率性而为不顾形象。
　　挽顷走回茶几，斟了一盏茶递给夕渃：“粥也冷了，还是喝茶吧。”

　　“这是什么茶？很好喝。”夕渃正有些渴了，端过来轻轻吹了几下，浅浅啜了一口。入口涩味极重，化开了却又透着隐约的清甜，也正去除了糕点的甜腻。

　　“普通的茶罢了。”挽顷淡淡的说道。

　　夕渃听着只静静喝茶，挽顷对茶道有研究她是知道的，即使是普通的茶经了她的手也能化腐朽为神奇。

　　许是前一天晚上还有其他人，夕渃与挽顷的交谈并不多，如今算上在场的慕儿也只有三人，一时间夕渃也没了顾忌敞开了话茬，多半说的是近两年在宫外的新鲜事。挽顷默默听着，偶尔回应一声夕渃声情并茂的讲述。

　　“奴婢参见皇后、大长公主。”一个眉目清秀的婢女进了院子行了礼恭敬地立在一边，然而神情中难掩急迫焦虑。

　　“荀云，怎么了？”夕渃见来人荀云，向来沉稳的她脸上竟是难得的慌乱。

　　“回大长公主，奴婢原想去伺候颜芊姑娘起床，却发现怎么也唤不醒她，似乎还有些发热。奴婢不敢擅作主张，只能来请您了。”荀云解释道。

　　“小顷，我先回去看看情况。”夕渃听说也有些急了，毕竟颜芊是为救自己才中毒的，若是真有什么事肯定是不能安心的，说着便急急离开了院子。

　　看着夕渃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挽顷回转身，看见慕儿上前一步，犹犹豫豫了很久还是问出了口：
　　“皇后怎么会认识大长公主？”

　　“慕儿还没认出来，当初爹带她来府里住了一个多月。”挽顷也不做隐瞒。

　　“是她？夕渃小姐？”听挽顷提起，慕儿似乎也有了印象。那位在府上住过一阵，唯一一位与小姐来往过的外人。

　　挽顷微微点头示意。然后自顾走到书案前坐下，静静看起书来。慕儿见挽顷的心思入了书中，不再出声打扰，轻声收拾了桌上的碗碟离开。

　　独处的安宁似乎也加速了时间的流逝，也不知看了多久，久到双眼有些酸疼。挽顷伸手轻拨了一下垂落在书案上的藤叶，霎时强烈的青光也随着来回晃动。轻轻阖上双眼，缓和着去适应。

　　“皇后，宁妃求见，要见吗？”慕儿离开不多久，又返回了院子。

　　宁妃？挽顷虽只见过她一次，脑海里清楚的存着她的样貌，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尤其眉目间的那份意气傲慢。

　　“那就见吧。”放下手中的书，挽顷慢慢站起。

　　挽顷刚走到大厅门口，林绮宁已经迎了上去行礼，然而，只有恰一低头的阴郁，再抬眸时，唇边扬着一抹谦逊却不减眸中的傲慢：“绮宁给皇后娘娘请安，打扰了您还请皇后不要怪罪。”

　　“免礼吧，宁妃来找本宫有何事？”一声“本宫”足以划清了界限，对于林绮宁，挽顷无意与她结交来往。虽同处后宫，若不是她登门来访，或许这辈子可能也不会与她有交集。

　　“臣妾刚从皇上那儿回来，路过锦思宫，自然该来给您请安的。”林绮宁缓缓端起手边的茶杯，优雅的饮了一口。

　　“宁妃有心了。”挽顷只漫漫淡淡的回着，目光未曾在林绮宁的身上停留片刻。

　　“皇后许久没见温国公了吧？”林绮宁轻笑一声，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爹？自从上一次，已经有一个多月不曾见了。他是朝廷重臣，在朝堂上已是有许多人觊觎他的权势，若是牵入了后宫之事难免会有有心人做文章，少些见面也能避免了很多事情。宁妃突然提及显然是有用意的。

　　“是有些时间没见了，宁妃有什么就直说吧。”压下心中隐约的不安，浅浅饮了一口清茶，挽顷稳了稳气息，气定神闲的说。

　　“臣妾昨日听家父提起的，温国公称病在家已有许多日没上早朝了。同僚去探访也都打发了不见。”林绮宁原先敛着的双眸紧紧盯着挽顷，眉目间已然漫上了一抹意味明显的笑意。上次的陷害没有拖垮她，不过是因为皇上还忌惮温国公的势力，如今温国公也自顾不暇了，她尹文挽顷凭什么坐稳皇后之位。

　　端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为人子女如自己，无奈父亲病了竟然毫不知情。

　　双睫微微垂下敛去眸中所有的情绪，挽顷慢慢把茶杯放下，再看向宁妃时眼神已然又是一片清明，从容淡定而不失凤仪的说道：“有劳宁妃费心，本宫知道了，改天若是见了令尊也替本宫问声好。”

　　“臣妾先替家父谢谢皇后，皇上答应臣妾来辉宁宫用午膳，臣妾也该回去了。”若不是言语中炫耀的意味太过明显，林绮宁说的也算谦恭，眉目间的傲气已是丝毫不加掩饰。

　　挽顷自然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只是对于她口中所示的帝宠不是自己追求的，目光微微一动，摆了手示意。

　　“皇后，老爷他……要不慕儿今晚趁夜出宫，回府看看老爷的情况？”见林绮宁走远，慕儿迫不及待的问道。她十分清楚挽顷淡泊的性子，若世上能让她牵挂的，也只有老爷了。

　　“不用了，我想亲自出宫去一趟。”敛下眼帘，挽顷否定了慕儿的建议，慕儿虽然武功不俗，但皇宫内最不缺的就是高手。

　　“可是……皇后怎么出去？”慕儿不解挽顷的意思。

　　“那城上的宫门，只有皇上首肯了才能自由出入。”这也是唯一的方法了，高居后位，有多少人在等着自己犯错。

　　“皇上会同意您出宫吗？”如今的境况慕儿也清楚，挽顷是失宠皇后，皇上对她没有半丝情分，又岂会轻易答应。

　　“先试试再说，若是不行再想办法。”即使知道成功的机会不大，还是要试一试。

　　慕儿见挽顷执意也就不再反对。皇后自小博览群书，智慧超群，考虑的至少比自己周到，又或者能劝服皇上同意也未尝不是不可能。毕竟连佛国寺的慧清大师也曾称赞她心细如尘、观人於微非常人之能，而当时挽顷也不过七岁。皇后只是习惯了淡泊，不与人争。否则便是与城府谋略极高最终夺得帝位的容墨，也不一定能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