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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 章 却道是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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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重宫门两方天地,马车出了红色宫墙。揭开帘幕,挽顷看着远处渐渐模糊的那一片朱红色,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无奈。
静谧的街上,悬挂在车檐四角的铜铃晃动,马蹄踩着青石的声响回荡在空中。
倚着窗沿的身子感到一顿,微开双眼,挽顷从卷着帘子的窗子望出去,朱红漆的大门紧紧闭着,往日守在门口的侍卫也没了踪影,眉心微蹙,心中生出一丝不安。
挽顷由慕儿扶着缓步下了马车,沉默了顿片刻踱步到门前。
挽顷先一步握住门上铜制的衔环,轻击辅首,发出清脆的声音。片刻后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门后的铁闩转动响了一下,两扇门开了浅浅的一条缝。
“小……奴才参见皇后。”福伯从门缝里看到门外的竟是挽顷,急急忙忙出来,毕恭毕敬地对她行了礼。
“福伯,带我去见我爹。”已经记心了一夜,如今只想快些见他。
“这……皇后,老爷吩咐了什么人也不见,连您也不例外。”福伯犹豫了良久,虽不知其中之意,还是按老爷吩咐的说了出口。
不见?挽顷一怔,心神忐忑。意识之间也感到了异样,然而习惯了顺从让爹安心,这一次也不例外的妥协了。敛下眸子,挽顷斟酌了一会儿:“那我就在房外看看爹。”
“奴才该死。”福伯扑通一声跪下挡在挽顷前面,颤颤巍巍的说道:“老爷说,您若还当他是爹,便不要再踏进国公府的大门了。”
颤动模糊的声音传进耳朵,却听得分外清晰。这无异于断绝来往的决绝,其中有多少隐情不得而知。从容淡泊的眸子里一片静滞,低下头去,百转思绪恍恍沉寂了空气。
“皇后……”两道细眉不悦的蹙起,慕儿欲言又止。心中不免也抱怨起来,老爷一句不见,全然把皇后为出宫花的心思浪费了。
“好好照顾爹。慕儿,回宫去吧。”踌躇了一下,挽顷说的很平静,却终是掩不住眸光深处藏匿的黯然。
视线停留在半阖的朱门,依稀能看见里面的景色。本是春意盎然的季节,却有说不出应情的清冷。撇开眼去,缓身离开。此一次回去那座九重宫阙,若守着誓言,终其一生也没机会踏进这里了。
回到锦思宫时,容墨竟已经在殿内等候她很久了。端着茶杯浅狎了一口,丝毫没有等待的不耐,薄凉的唇角浮上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皇后回来了。”
“臣妾叩见皇上。”挽顷走过去欠身行礼,沉默着站在一边等容墨开口。再无心揣测圣意也不会认为他此刻出现在这里是无意而为。
是要开始行动了。
将她褪了血色而苍白的脸色看在眼里,满意的笑自容墨的嘴角扬起,虽心中已经有了猜测,还是轻笑一声问道:“皇后见到温国公了?”
听着他似话家常般的随意相问,挽顷兴许永远也不会知道,此刻他心中的计算。复杂的心思她不会多揣测,何况她也无自信能够猜中一个阴晴不定、不显山露水帝王的想法。
“臣妾到的时候,家父正在休息。生病时最重要的也不过是好好休息,臣妾也就没进门去打扰了。也不差这一刻,来日方长,也还是会见到的。”无争不等于无知,该说与不该说的她自是知道,选择隐瞒了一部分,在与他说的同时,挽顷似乎有种不安沉淀,那一句来日方长更像是自我安慰。
为出宫不惜打破了之前的低调行事,因为如此可笑的原因就不见?漏洞百出,容墨一听便捕捉了一丝端倪。昨日才见识了她过目不忘的奇才,竟然说了如此蹩脚的谎话。唇边难得一见的浮上一抹谑笑,却不准备点破。
只手支着身子,另一只端着茶杯,睨着狭长的双眸细细端详背面上的花纹。“是吗?朕以为温国公见到了皇后,病情会好的更快。”
“也许是臣妾想错了,白白浪费了皇上给臣妾的机会。”心上衍出一抹无奈,没有余地的选择,又如何是自己想的对错能改变的。
“对错与否不重要,关键是皇后似乎没有机会了。”脸上忽然绽放了一抹邪魅的笑容,眼底却瞬间染了几许冷冽。手上的银质扳指似极轻地拂过茶杯,忽然那青花瓷杯沿着划过的痕迹断裂开来,两声不同时碎裂的锐响,茶水撒落一地。
殷红的血顺着手掌流下之前,挽顷分明看见了他用裂开的碎杯片狠狠地划在手上。来不及思考他话中隐含的深意,更顾不得他的行为用意,便听见容墨低沉的声音:“朕的手在锦思宫受伤了,皇后是不是应该负起责任替朕包扎伤口?”
走近他身前,挽顷俯身看着他还在流血的掌心,极深急长的一道口子,要很大的力才能够有这样的效果。垂下眸去,修长的细指从左袖处抽出一条新素帕,习惯了多带一条以备不时之需,如今竟然真用上了。轻轻缠在伤口上先止了血,目前偌大的厅子再没有其它人,也只能亲自去取药了,“臣妾去拿药替皇上擦伤。”
容墨寂言默许了,视线穿过开敞的厅门能看见外面的天景,薄凉的唇角浮上一个诡魅的冷笑,深邃魅然的褐色眸子多了一重狂傲残忍。至始至终,你,尹文挽顷就没有不被牵入的机会。
取药的路上不自觉的起了猜测。那样故意的自残是为何,那么明显的刻意让自己看清了碎片划破掌心的一幕。看不透也猜不透,不如不看不猜。加紧了步子,很快拿了药箱返回大厅。
在容墨身边坐下,翻开整齐列满各式各样瓷瓶的药箱。拉过他的手,缠着伤口的帕子上已染了殷红的斑驳血迹。缓缓解去帕子,掀开沾了血污的袖子,慢慢擦拭去手上残留的血痕。
手腕处一枚椭圆形的透明体吸引了她的目光,似融入了骨髓的和谐,说不出的材质,比起琉璃更细致更柔和,上面刻着一个墨字,十分特别的字体。
隐藏着的记忆,如此真实的就出现在眼前了。挽顷怔怔的看着,移不开双眸,仿佛下一刻便会幻化成泡影消失而去。下意识地把指尖轻轻覆上去,还是舒服的温热与印象中无异。
“皇后似乎忘了该给朕上药的。”她的失态看在容墨的眼中多了分诧异,却故作自定,用了未受伤的手从药箱里取过药瓶,递到她面前。
容墨的话打断了她游离的思绪,慌忙收回抚在刻着墨字的异物上的手。清澹从容的双眸添了几许犹豫迟疑,重重的咬紧了唇角,最终什么也说不出口。就算确定了是他又如何,他已然再不是十年前温润如玉的少年了。
收回心思,挽顷接过药瓶,专心替他手上的伤口擦药,然后极轻极轻地在涂了药处裹上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纱布。
“有劳皇后了。”看了一眼裹了厚厚纱布的手,容墨站起身。
挽顷低着头静静收拾着手上的纱布,一折再折整理好,放回药箱里。随后也站了起来,怔怔看着背影的他一步一步踏出锦思宫。几步远近的距离,却仿佛是在尽头处,梦萦十年,道是故人,我知,君不知。
不论是早上,还是现在,转折都来的太快,快到来不及去适应。心中一滞,似失了气力一般,手重重用力才勉强撑着身子。
“皇后。”慕儿端着药进来就见了满地的碎片,把药碗就近放下,急匆匆过去她身边,看到她的青色的外衫有几处血迹,“您的手受伤了。”
“没有,刚才替皇上包扎的时候不小心沾到了。”缓了缓神,挽顷拿过盛药的碗,不带一丝犹豫的喝尽,苦涩在口中散开,却也正好沉淀了那份多余的情绪。那个在竹林中温温笑着的白衣少年,不如留在记忆中更好。
慕儿端起她的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一处伤口,才放下心来。也不能怪慕儿多想,刚踏入门口就看到她脸色苍白的骇人。对慕儿来说,只要挽顷平安,其它都是无关紧要的,即使受伤的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