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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大人、大人,”小五子自门外火速冲了进来,边跑边高声喊道,“有人敲鼓了!”

      当众斩首匪徒的举动,让县衙里的所有人都振奋多日,松阳县终于要有了新面貌。被云淮调/教过的衙差也一改往日懒散模样,站在县衙门口翘首以待,盼着有人登门。
      可几日过去,县衙门前只路过了一群鹅,众人不免泄了气。今日听见敲鼓声时还有些不信,小五子站门口一看,竟是真的,于是喜笑颜开地进来报信。

      终于可以升堂了!

      李沛换好官服步入公堂,堂下站立着一群瑟缩不安的村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唯一相同之处就是所有人都披着丧袍,一身惨白粗布。

      其中有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看见李沛出现,便领着身后村众向其跪拜。
      “溪首村里正万嵘携村民张氏一家,叩见县丞大人。”

      李沛见状快走两步,伸手扶住了那颤巍巍的老丈的跪地举动。
      “万里正不必多礼。”李沛叫人拿来一张圈椅,将万嵘按坐在椅上。

      万嵘来前还心中惴惴,这县丞看着气度不凡,不像是该管些村县小事的人,但想起那日李沛说的话,又想起村里怪事,这才狠下心带人来了县衙。

      官府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敲响鸣冤鼓者,无论大小事都要先挨一顿板子才行。李沛没来前,众人在堂中提心吊胆地等待时,里正甚至不敢去看衙差手里的水火棍,余光瞥见都像火燎了般赶紧转头。
      可李沛并无县丞的派头,又是扶他起身又是给他赐座,让万嵘一时有些回不过神,也松了口气。

      李沛坐在案牍后,神情专注严肃,但语气依旧温和:“堂下敲鼓,所为何事?”
      万嵘正要起身,被李沛止住,“万里正,坐着说就好。”

      万嵘只好继续忐忑地坐着,但总算是开了口,“县丞大人,若无要紧事,我们是万万不敢敲鼓劳烦大人的,实在是因为村中出了怪事,让人没了办法,希望能请县丞大人断断案。”

      万嵘佝偻着腰,深叹了一口气,“村上一户张家的老大,叫张朋兴,以前是屠户,一年前染了病半瘫在了家里。就在前几日,张大郎起夜饮水,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没叫人帮忙反而自己撑着残腿去井边打水,等家里人发现的时候,人在井里已经……”

      堂下响起一阵啜泣声,张家人面容凄苦,张大郎的小儿不满五岁,靠在亲娘怀里瘪着嘴,泪珠挂在脸上,也不敢大声哭。

      李沛问:“所以里正怀疑张大郎是遭人谋害?”
      “不不不!”万嵘连忙摆手,“张大郎的死,他们家里人无甚异议。问题是出在后面,张家人收敛好尸体装棺之后,在家中停灵了五日。”

      “今日准备下葬的时候,抬棺的汉子觉出了不对,棺材太轻了,虽说张大郎因病瘦了不少,但棺材也不该如此轻。”

      “于是张家人开了棺,发现张大郎的尸体竟然不见了。”

      里正说完后,张家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公堂内弥漫着诡异的寂静。

      李沛眉间微蹙,“这五日里可有什么变故?”

      万嵘:“没有哇!县丞大人,怪就怪在了这里,那张大郎过去当屠户时手艺好,割的肉分量足,人也爱说爱笑,生病之后虽然变了个人,但也不曾与人交恶。停灵的五天,每天都有人来吊唁,张家人也日夜守着,可这尸首就是这么不明不白地没有了!”

      事情蹊跷,况且也不是端坐公堂就能审出来的案子,于是在里正带领下,几人赶到了溪首村的张家。
      张家院落不大,四角都挂着白布灵幡,灵堂也未拆,半开的棺材就放在院内正中间。

      李沛去看棺椁,云淮环视小院。四面是篱笆编制的简陋围墙,无半点被毁坏的痕迹,房屋边角处也无杂乱脚步,房后是宽江,房前是大路,两边是村邻院舍,且家家养狗。
      总之无论白天黑夜,在这么一个人烟稠密的地方偷走一具尸体,难度属实不小。

      若是轻功卓绝者来偷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那种高手何必和一普通人过不去。云淮苦思半晌没有头绪,手指摩挲着剑柄,走至李沛身旁。

      李沛将棺椁里里外外看了一圈,同样没有任何发现,只是一口普通薄棺,内外都没有半点机关暗窍。

      不是江洋大盗,那就只能是家贼了,李沛抬眼扫过围观诸人。

      停灵五日,进出张家院者太多,若将人全带回县衙里未免太过大张旗鼓。于是李沛便在张家的灵堂内升起了堂,安排里正将这几日来过的外人一一请来。
      人齐之前,李沛先从张家人开始审问。

      死者张氏之妇,枯瘦蜡黄身材矮小,连日哭灵使得面容浮肿,整个人十分憔悴。

      “县丞大人,您一定要为我郎君做主啊!”张氏妇头上簪着一朵巨大的白菊,菊瓣萎靡,压得她整个人摇摇欲坠,“他的命怎么这么苦,生前不好过,死后竟也不得安宁。我郎君什么错事都没做过,为何要有此一劫!”

      张氏妇哭得肝肠寸断,李沛踌躇半晌不知该如何开口,云淮看出了他的为难,主动上前将那妇人扶到一旁喂水,示意李沛先审别人。

      李沛轻轻颔首,松了一口气,叫了下一个人进来。进来的是个细长高瘦的中年男子,眼窝凹陷,颧骨凸出,额头坑坑洼洼,兼之纹路极重,仿佛瘦猴一般。

      “瘦猴”主动开口:“县丞大人安好,小人张朋安。”

      “你与张大郎是什么关系?”

      “那是我亲大哥,不过我俩早三年前就分家了,小的住在清安县,是大嫂让人捎信说大哥出了事,人没了,小人这才赶来帮忙。”

      张朋安见着县丞也不像其他村人一样惶恐,言谈举止有条有理。

      李沛接着问:“这几日你都在?”

      “正是,小人一直在。”张朋安点头,“侄子太小,嫂子又太伤心,几乎大半事都是小人操办的。”

      “张大郎下棺那日可有不对?”

      “回大人话,当日一切正常,停灵几天,几人扶灵几人烧盆,还有坐坟何处,这些都是找人算过的,嫂子当日也在场,也都是嫂子点头之后小人才着手办的。”

      李沛又问了几句,张朋安也一一答了。里正也带了人过来,李沛问过之后依旧一无所获,白日吊唁夜间守灵皆有人在,说明尸体确实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翼而飞。

      他从不信鬼神之说,但若是人为,还能安排得如此天衣无缝……目的何在?
      云淮也从内堂走了出来,与李沛对视一眼,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线索不足,李沛只能先接下案子,叫人先在村中走访一遍,虽然无异于大海捞针,但也好过什么也不做。

      几日过去仍是一无所获,张家人渐渐也都丧了气,张氏妇再次来到县衙,而这次却是为了销案。

      “县衙里的大人们连日奔波,民妇都看在眼里,妇先在此谢过县丞大人的用心。”妇人屈膝福身行礼,后又低声道,“但民妇已经不想再找了,家中虽没了顶梁柱,但日子还要继续过,我儿还年幼,民妇找了些打扫浆洗的活计才勉强撑起了这个家。夫君的尸身,找不到也不必找了,况且,找着了又能如何呢。”

      妇人走了,只给李沛留下一张似笑似哭的侧脸,和一句“多谢大人愿为我郎君劳神,民妇替他记着。”

      李沛很是颓靡了几日,某种意义上这才是他经手的第一桩案件,没想到最后却是这般惨淡收场。

      张氏妇最后看他的那一眼,如同一口古钟猝然敲响,让他心神巨震,同时也像一记响亮耳光,狠狠打碎了他的骄傲与尊严。

      李沛十六岁登科,是少年英杰,明明侯门出身却特意外放,是卓尔不群。
      多年来旁人的相比让他已经习惯,也只习惯自己比李霈差,但没想到原来是谁也比不过,他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

      现在想来当初竟敢放话,要改变松阳县多年贫困无人治理之相,真是自以为是。

      “砰”地一声门响,云淮踹开李沛紧闭多日的房门,打断了他的自怨自艾。

      “李沛,起来。”
      云淮很少冷脸,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若发现师姐不笑了,最好在她动手之前赶紧跑路,虽然大多是跑不脱的,但早一刻总比晚一刻多些机会。
      因为一旦被她抓到了,不让人脱层皮她是绝不会罢手。

      李沛半躺在榻上,掀起眼皮乜她一眼,没动。

      云淮想着对方总归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师妹们,所以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在心里默数了三个数。数完之后见他还不动,立刻上手抓住李沛的衣领,单手就把人从床上拖了下来。

      “你放手!”李沛终于对云淮的力气有了清晰的认知,代价是被她抓着在地上拖行,后腰狠狠撞在桌腿,痛得他一激灵。

      “放手、放手!”李沛心头火起,也没有了世家公子的矜贵,在云淮手里像野猪一样乱拱,甚至歪着身子伸腿踹她。
      云淮的细剑在他乱伸的腿上狠狠一敲,李沛又是一激灵。

      “放开我!云淮,放开我!”李沛连师姐也不叫了,横眉怒目,任谁被这样粗暴对待都不会再露出好脸。

      云淮淡定从容,将人从屋内拖到屋外,一脸平静地开口:“不吃不喝,又日日窝在房里一动不动,怎么?是准备冬蛰了?”
      “男女授受不亲,放手!”李沛又是一声冷喝。
      云淮一声嗤笑:“在我眼里,你只是师弟。”

      “谁是你师弟?我根本就不是那疯道士的徒弟,你少来管我!”李沛面色涨红,羞愤欲死。

      他从小到大都没这么丢脸过。
      县衙里已经有人被这处的动静引了出来,看清云淮手里拖着的是谁后大惊失色,赶紧闪身离开,但不久后又会探出脑袋悄悄看。

      奇景啊,人这一生有几次机会能看见县丞被差头拖着走。

      云淮不理会李沛的乱叫,把人拖到庖厨,按坐在木凳上,将著筷塞他手里,言简意赅地命令道:“吃。”

      李沛已是灰头土脸,衣衫的腰部之下被拖出一道黑色泥印。他目光不善地盯着云淮,冷呵一声,扔了筷子转身就走。

      “偷尸案,有些眉目了。”

      李沛顿住。
      云淮看着李沛僵硬地转过身,淡定地扫了一眼桌上面碗,和地上的筷子,下巴一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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