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错师弟之后》斯梨平

3、第 3 章

　　云淮敲开一家客栈，拿着仅剩的几个铜板换来了一间通铺。躺在硬床板上，枕着手臂翘着腿，盯着房梁发呆。
　　不知道那个小姑娘安全到家没有，虽然是那姑娘想的办法叫这群土匪此后再不能作乱，但面对一地断胳膊的时候到底还是吓着了，脸色苍白，神色凝重。

　　又胆大又胆小，真是个奇怪的姑娘，只可惜最后忘了问她名字。

　　想着想着，云淮又想到了此次下山的任务。
　　师父告诉她，有一个云淮还没见过的师弟，家在玉都，身份贵重，是大梁镇北侯的儿子，前几日来信说京中局势坎坷，仕途不顺，想起师父教导，甚至怀念。

　　云淮问：“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观海道人跳起来给她一个爆栗，“怎么跟你没关系，你可是大师姐！师父怎么教你的？要爱护师门！”
　　“师弟信里写的是想师父，又不是想师姐……”云淮暗暗腹诽。
　　观海道人一边灌着酒一边嚷道：“师父怎么教你的？要尊师重道！你替师父去看看，顺便也认识认识师弟，在山上待了二十年，我都替你闷得慌，你也下山见识见识世面。”

　　说到最后一句云淮才算心动，倒不是在山上待腻了，是照顾师弟师妹照顾烦了。

　　云淮都怀疑师弟师妹们真把她当成妈了，日日因为屁大点事开始吵架，吵着吵着就要她来断案，实在缠人得紧。
　　为了躲他们，云淮的脚上功夫才越练越好。不过下山那日，几人哭哭啼啼的场面让云淮又好笑又无语，简直像被迫离开母鸡的鸡崽。

　　迟潇潇是观海道人带回来的第一个师妹，和云淮感情也最深，抱着云淮的大腿不撒手。
　　“师姐，你别去，我给你算过了，此行有大劫，别去！”
　　云淮好奇问道：“什么劫？”
　　迟潇潇看着手中铜钱和龟甲，神情十分严肃，“桃花劫，凶得很！师姐你还是别下山了。”
　　没等云淮说话，一旁的师弟童骁立刻张口反驳：“瞎说，我昨夜看到的是荧惑守心，天狼明亮，虽大凶，但紫气充盈斗牛，师姐星盘上同样将星大盛，师姐的盘上明明是救世之相。你的卦到底行不行？”

　　迟潇潇最听不得别人质疑自己的卦相，反唇相讥，“你自己学艺不精还来说我？肯定是你算的不准！”
　　“是你不准！”
　　“你才不准！”

　　两人一言不合再次开吵，云淮赶紧绕开战场悄悄下山。

　　师门位于琼州，离玉都有一千三百多里。而观海道人只给了云淮一袋碎银和铜板，连匹像样的马都买不起。
　　云淮无奈，只好先赚些路费再做打算。在琼、荆两州官道上的茶馆里听说了松阳县悬榜剿匪之事，成事后能得一百两。
　　这才让她转道荆州，赶来了松阳。

　　一想到明天就能拿着一百两，云淮心中激动，终于不用担心她得靠一双腿走去玉都了。

　　辰时一到，云淮就精神奕奕地站在了县衙门前。

　　昨夜的衙差见到她立刻迎了上来，不说别的，就是能带着人头从萧山一路走来县里，就不能把她当普通女子看待。

　　“女侠快请进，我们县丞大人正坐在里面等着你呢！”
　　云淮点点头，跟着衙差走了进去。县衙不大，内里构造看着破败老旧，断垣残壁也无人修葺，属实不像官府衙门。
　　云淮步入正堂时特意抬头看了一眼，那贼头没有骗她，匾额果然歪了半截。

　　魏德一老早就到了官署，就是想看看这李沛从哪变出一百两银子来，就算真是家中钱财那他也有说头，既然有钱就该掏出来修缮公堂。
　　李沛还没到，于是魏德先招待了云淮坐下，叫人上了茶。

　　魏德细目一转，忽对云淮道：“魏某先给女侠道个歉，女侠前日揭榜时某还不信，没想到姑娘看着年轻瘦弱，竟真能剿灭匪寇，江湖上果然能人辈出啊。”
　　云淮低调表示过奖过奖。
　　魏德话音突变，“女侠救了松阳县一命，某感激不尽。只是您也见了，县衙都破成这样，女侠觉着像署里是有一百两白银的模样吗？”

　　“昨夜你们县丞不是说会给钱吗？”云淮有些疑惑。
　　“啊、对，县丞他…自是不会食言。”魏德没深说，反而向云淮介绍起了李沛，“我们县丞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年刚十七，家中是玉都的侯门贵胄，有钱得很！不知道怎么就被派到了松阳这个小地方来了。嗨，贵族人家的子弟，说不定过了好奇的瘾后没两天就回去了。”

　　云淮摸不准这位主簿话中深意，这是让自己趁机多要点赏金的意思？

　　“不知小李大人走后，下一位县丞何时能来，又能不能撑起松阳县。”魏德长叹一声，脸上褶皱也跟着夸张抖动，“女侠勿怪，松阳这几年太苦了，某也是心痛不已，一时说了胡话。”

　　云淮喝着茶看了魏德一眼，挑唇一笑没有搭话。
　　懂了，多要点赏金，最好把县里开支也一起要出来。
　　“你们县丞叫什么名字？”看这主簿迫不及待想敲县丞一笔的样子，云淮也不免好奇起来。

　　魏德刚要回答，余光瞥见堂后走来一道青影，连忙起身行礼。
　　“小李大人，剿匪的那位女侠已经到了。”

　　“嗯。”

　　云淮饶有兴趣地回过头，这位李县丞个头倒是不矮，身穿浅青官袍，腰配银带，衬得肤白腰细，如翠竹般清雅俊秀。
　　确实年轻。

　　云淮再一抬头看他长相，笑意凝住，像反应不过来一般缓慢地眨眨眼。长得不赖，可以说是漂亮，不过这张脸？
　　这不是昨夜的姑娘吗？
　　“你……”

　　看着对面的云淮满脸诧异，李沛抿了抿唇，忽然有一种扳回一城的胜利之感。
　　他从容不迫地拱起手，“昨夜情势混乱，不好向云姑娘第一时间表明身份，望姑娘见谅。”

　　“无妨、无妨。”云淮回过神，没有拆穿对方昨夜男扮女装之事。
　　魏德听出不对劲来，“难道女侠与小李大人……昨夜见过？”
　　云淮侧目，李沛仍是波澜不惊，于是忍笑回答：“确实见过，这位小李大人有勇有谋，独闯匪寨，实在让人佩服。”

　　“可你昨夜还说没……”
　　“昨夜是我看错了。”云淮说这话时，眼睛看着李沛，“小李大人，对不住。”

　　李沛颔首，听出了云淮将他一直错认女子的歉意。
　　两人的眉眼官司让魏德摸不着头脑。

　　佩服李沛的能屈能伸是一方面，拿钱是另一方面。云淮又一次掏出了那张悬赏榜，“李大人昨夜在场，自然是能证明我所言非虚，不知这一百两银子何时能给我？”
　　李沛低头看了一眼，没接，淡然答道：“县衙无钱。”

　　云淮和魏德齐齐睁大眼睛。
　　魏德：他就知道！
　　不想给钱竟然也能说得这么光明正大？云淮思索之时，听见李沛再次说道。

　　“不过县衙缺人，云姑娘若肯留下，我愿每月给你十两俸禄，包吃包住，十个月后结清这一百两赏金，如何？”李沛静静地看着她。
　　云淮一愣，师父只给了五两银子就把她打发下山了，每月十两确实不算少，可她有任务在身，十个月未免太长了。

　　所以她摇头拒绝了李沛的提议，“李大人，我有要事需前往玉都，在贵地待不了那么久。”

　　“那可惜了。”李沛点点头，没有再劝。
　　松阳虽贫瘠，但位置特殊，位于琼、荆、云三州之间，是交通要道。若不是青龙寨劫道作恶多年，名声在外，这个小县城不至于落魄成现在这样。
　　但土匪之流如同野草，常常春风吹又生，今天青龙寨倒，明天说不定就会冒出个白龙寨、赤龙寨。松阳县又无囤兵，若再来一伙匪徒，难道只能等上好几年，盼着再来一个云淮这般的高手出手相救才行吗。
　　所以，他绝不能放走云淮。

　　李沛按下心思，继续平静道：“这一百两在下实在拿不出来，就算云姑娘真把我翻过来抖一抖，我也拿不出。”
　　云淮犯了愁，只好砍价：“你能拿出多少，先说好，不能低于二十两。”
　　“二十两也没有。不过这样如何？”李沛提议，“云姑娘在松阳先歇脚几日，我写信回家，让家里人拿一百两过来。”
　　“好。”想来也只能这样了，云淮随口问道，“你家中钱够吗？”

　　李沛淡然浅笑：“镇北侯府虽不似宗亲侯爵那般显赫，但是一百两还是拿得出来的。在下李沛，愿以县丞身份为姑娘作保。”
　　只见云淮表情呆愣，像被镇北侯之名吓住。李沛还觉着是不是显得太倨傲了，正想再圆一句时，就听云淮忽然发问。

　　“你叫李沛？”
　　“正是。姑娘若不信我，尽可找人查证。”
　　云淮打断了他，再问道：“你是镇北侯李渊之子？”
　　这回换李沛愣住，“……不错，云姑娘怎知？”
　　“你是不是有一块洛水玉？”云淮再次打断。

　　李沛神情一凛，目光透出审视之意，仔细打量了一番云淮。
　　洛水玉虽闻名天下，但无人知道此玉在镇北侯府，她是怎么知道的？

　　云淮从他神色里知道了答案，粲然一笑，显得心情极好，“还是按李大人之前说的办好了，每月十两，十个月结清。既然包吃包住，那么我该住哪？”

　　李沛错愕至极，还没从上一个疑问中得到答案，他原本想着让送信的人在来回路上拖上一拖，尽量多留云淮一阵。但云淮忽然间就变了卦，同意在松阳县落脚，一时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所以，她为何突然改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