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错师弟之后》斯梨平

2、第 2 章

　　云淮不闪不避，脸上还挂着未收回的笑意，面对来势汹汹的刀锋，只是横起怀中长剑在刀身上轻轻一点，旁人看着如同拿鸡蛋撞石头般可笑。
　　宗晋鹏见状面露讥讽，脑中闪过一句“不过如此”，但刀剑相撞的力道竟然顺着刃尖传至手腕，震得他虎口剧痛，小臂发麻，不由自主地卸了力道，刀势落在了云淮的身侧。

　　宗晋鹏久经沙场，即便为寇多年，对危机依旧敏锐。身前只是一丝微风起，宗晋鹏立刻收刀格挡，再次撞上了云淮的剑鞘。
　　宗晋鹏右脚后撤一步，又立刻稳住身形，再不敢轻敌，黑着脸审视着面前的小娘们。

　　三招试探，他连云淮的油皮都没破不说，自己先丢了脸面，更何况对面那女人竟然耍猴一般戏弄他，直到现在都还没拔剑，只用剑鞘就能将他逼退。

　　夜风吹过，青龙寨众手里的火光开始焦躁晃动，照出了宗晋鹏难看的脸色。
　　宗晋鹏狠啐一口吐沫，目光悍戾，“小娘们，耍老子是不是？拔剑！”

　　站在一旁的李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在京中时也见过演武场练兵，但都是一板一眼的军阵。
　　行军打仗，令行禁止是首要条件，武功高低只是其次，哪怕拳脚平平，也能在排兵布阵之下发挥出巨大优势。
　　便是有身手好的，也大多是刚硬生猛的招数。

　　他从未见过云淮这种江湖路数，四两拨动千斤，鸿毛撼动泰山，是别样的力量之美。

　　适才的过招也让云淮摸清了这匪首的身手，想着本来就是为了盘缠才接下的悬赏，确实没必要再耽搁下去，于是痛快拔了剑，出招前还提醒了一句，“剑来了。”

　　宗晋鹏不敢轻视，提气凝神举刀相抵，他的双刀是精钢打造，重三十六斤，跟了他二十多年饮血无数，依旧削铁如泥，挥砍起来便是刀气也能伤人三分。

　　可面对云淮的剑影时，宝刀竟成了又钝又慢的破柴刀。

　　云淮的每一道攻击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但就是难以招架。一把细剑而已，招数也不过是普通的抖腕和直刺，却精准挡下了他的每一刀，且力道十足，两人只过了十余招就让宗晋鹏两条臂膀酸软无力，灼痛难忍，怕是筋脉已经震断了。
　　宗晋鹏败势明显，被云淮抓住了防守的漏洞，转眼间对方像游鱼一样冲破了他的双刀。

　　云淮蹬腰攀臂，三两步就跨上了宗晋鹏的肩头，细剑从琵琶骨斜着刺入一截，外露的剑身就抵在宗晋鹏脖颈动脉上。
　　“啊！”宗晋鹏凄厉痛呼，单膝跪地。
　　云淮剑不离手，轻巧翻身从宗晋鹏身上跳下，脸不红气不喘，一派轻松写意，好像无事发生。

　　“老大！”
　　青龙帮寨众从没想过宗晋鹏会落败，见此变故皆是大惊失色，脚下一动就要冲上来。

　　“别过来！”宗晋鹏察觉到颈上利刃又深一寸，连忙喝退众人。
　　“强中更有强中手，我宗晋鹏服了，女侠留我一命，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宗晋鹏忍着剧痛赔笑告饶。

　　云淮也很坦诚，“想拿你换赏银。”

　　“女侠，寨中现银有五百两，您悉数拿走便是！”宗晋鹏连忙答道，“松阳是个贫困小县，县衙匾额都掉了半截，不可能拿的出一百两银子，女侠是被骗了！”
　　李沛还沉浸在刚才精彩对决中，闻言立刻冷静下来，没想到这青龙寨的头目竟还有几分急智。
　　他走上前对云淮道：“这山寨做的都是杀人放火的买卖，他们手上的钱不干净。你救了我，就算县里不出，我也一定会报答你。”

　　云淮本就没想拿土匪的钱，见这白衣姑娘这般认真地劝诫她，不由失笑，“放心，我就是把县丞翻过来抖一抖也要拿到我该拿的赏金，无论如何都不会拿姑娘的银子。”

　　“……”李沛刚见识过她的身手，想来那句“翻过来抖一抖”只会是字面意思。

　　见寨主战败，剩下之人大多都是两股战战，早就没了战意，只有少数几人依旧目露凶光。
　　李沛观察一番，发现也只有那几人身上配着同样的铁篦子。
　　若按军营里的处置，这些人一个都不该留，留下活口才是隐患。可现在他们只有两人，就算是武功高强的云淮也不可能趁他们四散之前屠戮殆尽。
　　李沛想了想，随后在云淮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云淮听完有些诧异，对这姑娘越发好奇，她暂时按下心思，点了点头对众人说道。
　　“你们刚才也见到你们的寨主是怎么输在我手里的，想活命者，自断一臂，如若不然……”
　　云淮手上施力，细剑穿喉而过，宗晋鹏未来得及痛呼一声就这样断了气，庞大身躯彻底倒了下去。

　　看见此景，众人更是惊惧。有人躲在最后转身欲跑，被云淮掷来的钢刀贯穿了胸肺，钉在了地上。
　　李沛眉头一挑，又隐晦地看了云淮一眼。

　　夜风吹过，寨旗拦腰倒下。

　　有人求生欲望强烈，真就狠下心斩断一臂，痛叫声响彻云霄，可他摇摇晃晃出寨时，云淮也确实没把他拦下。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一个时辰之后已经是满地断臂残肢。
　　最终没动手了断的，就只有那几个戴着铁篦子的人。

　　云淮甩落剑上血珠，向那五人扔去几捆粗绳，“劳烦诸位自己动手。”
　　五人没想到竟还有活头，对视一阵后纷纷给自己一圈一圈绑上了麻绳。

　　云淮卸了他们的胳膊，又搜来了两匹马，将人捆在马后，带着李沛悠哉悠哉地从青龙寨正门走了出去。

　　这一晚惊险刺激自不必言，没想到青龙寨在松阳作恶多年，只用一晚就能树倒猢散。
　　更没想到江湖高手竟也不是话本故事，李沛眼里云淮已是个绝世高手，只松松站着，便有千军之势。

　　云淮也在思考。她在师门中虽是大师姐，但师门规矩松散，除她之外无人习武，算卦的算卦，占星的占星，甚至有人专心学习庖厨，只精通炒勺之道。

　　师父也只在最开始教她学剑的时候还算有些正形，把云淮教出来之后便沉迷酗酒，偶尔喂上两招就喊累。有时逼急了就跑下山去，带一两个师弟师妹回来，带回来之后也是撒手不管，全交给云淮照顾。

　　她这个大师姐和半个妈也差不了多少。
　　师弟妹自由发展，师父指望不上。云淮一人习剑实在寂寥如雪，也不知自己剑道到底走到了哪一步，下山后初次拔剑，没想到山下之人这般弱。
　　没准也可能是土匪窝本就不成气候，她还没遇上高手。
　　云淮暗暗点头，应该就是这样没错了。

　　两人带着五个土匪回到松阳县的时候天还未亮，敲县衙门敲了数遍，才有衙差睡眼惺忪地前来应门。

　　“他娘的，哪个不长眼的耽误老子睡觉！”
　　衙差语气恶劣，开门一看，一个抱剑女子和五个麻绳绑住的大汉。

　　云淮掏出悬赏榜，“人捉来了，给钱。”说着又拿出一个黑布包袱扔进衙差怀里。

　　“什么人？什么钱？你谁啊？啊啊啊—！”衙差不明所以，打开包袱一看，睡虫全都吓跑了，白着脸跌坐在地。
　　宗晋鹏死不瞑目的脸也骨碌碌滚落在地。

　　“你！你！”衙差牙齿打颤说不出话，忍着怕又看了几眼，终于看出了这是青龙寨的土匪头子！

　　云淮又道：“这还有几个，可能你们县丞想审一审，该关在哪你们自己决定。”
　　“你等等、等等！”衙差抹了一把冷汗，急急说道，“先别走！我先去问过上峰！”

　　衙差忙不迭地跑进去找主簿了，主簿姓魏，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头，被衙差晃醒又听他颠三倒四地说完后，第一反应先是不信。
　　“睡糊涂了吧你！”
　　一个女人挑了一个土匪寨，话本才这么写呢。

　　“魏主簿，小的怎么敢骗您，那女的就在门口等着呢，还问咱们要赏银！”
　　魏德思忖片刻，“看看再说。”

　　两人来到门前，果然看着云淮倚柱子等着，地上有一黑布，旁边站着五个萎靡的壮汉。
　　魏德挑开黑布，也被吓了一跳，“这这这！真是你一人做的？”
　　云淮点头微笑，想起那个不见踪影的县丞，说道：“对了，你们说的那个独闯匪窝的县丞，我找了一圈也未看到。”

　　听她提到李沛，魏德也想起了这位新上任的县丞，自上任县丞被杀后，他便是这松阳县最大的官了，虽然地方小百姓穷，无甚可以捞钱之处，但抖抖官威也是过瘾。
　　没想到上头竟然又派下来一个县丞，听说还是高官子孙。高官之子怎么可能被派到荆州松阳——整个大梁最穷的地方，反正他是不信。

　　人到了之后魏德打眼一看，这新县丞还是个毛头娃娃，细皮嫩肉的，倒确实像富贵人家养出来的。
　　想来是一时兴起的公子哥，吃不了两天苦就回去了，但没想到这公子哥竟说要剿匪。

　　真是可笑，松阳县才多大？会耍些把式的那就更没有了，连衙差散值之后都得回家种地呢。
　　魏德劝了两句没能劝动索性就不再管。

　　没想到还真让这毛头小子捞着了，魏德打量云淮两眼，捻须答道，“女侠稍等，老夫先去看看，说不定县丞回来了呢。”
　　其实他想说的是，说不定根本没去呢。

　　但魏德一转身，就见门里站了一个人，夜里黑没看清脸，但观身形就是李沛没错了。

　　果然是没去，魏德闻见李沛身上脂香味，心底一嗤，面上做出恭敬模样，“小李大人，门外有个江湖侠客，揭了您的悬赏榜，现在来要银子来了。”

　　“我知道。”李沛低声答，他与云淮就分别在街对面的路口，从后门进了县衙还没来得及洗去脸上脂粉，此时只能站在阴影里。

　　李沛：“你去跟她说，让她辰时再来，那五个匪徒也先扔进牢房里去。”

　　“小李大人，咱们县衙账上可没钱给她啊，连俸禄都发不出来，哪里拿的出一百两？”
　　魏德耷拉着脸皮，心中暗骂，公子哥只会花天酒地，哪里知道柴米油盐贵，张口就是一百两，整个县衙拆了都没一百两！

　　“没事，我来给。”李沛看出他脸上鄙夷，也没有多说什么。
　　魏德木着脸向外面的云淮转达了李沛的话，反正是那小子答应的，到时候拿不出来也不关他的事。

　　云淮也不做纠缠：“好，那我先找个地方住一晚。”
　　说罢，瞥了一眼县衙半开的门缝，未做多想，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