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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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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对很多人来说都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但至少表面上来看,这点只针对于珠光宝气楼的头牌玉生烟。
玉姑娘一舞倾国,由西安府的何少爷出价三千两黄金抱得美人归。
他是西安府知府何文建的内侄,凉州知州之下有三位知府,属何文建最是春风得意,无他,盖因何家有个漂亮的在后宫做贵妃的女儿,连带着何家也算半个皇亲国戚。此时何府的人出面买人,谁敢和他对上?且在凉州这样苦寒的边塞,三千两黄金已经能买下嵇城所有百姓五年的吃穿,这般财力,令人咋舌。
就连那位一直垂眸静坐雅间喝茶的公子,闻言都睁开了眼睛。
他那双眼睛生得极其漂亮,眼尾很长,总含着春风一般的笑意,帝都里称权宦谢序为“笑修罗”,盖因这谢贼一笑便要杀人,引人人自危。
而此时,这位大太监正笑得和煦,他对身边侍从道:“姚肃,你瞧,何公子三千两黄金买个美人春风一度,真是风流出少年。”
姚肃闻言便知督主这是打算动手了,他一拱手道:“督主放心,我们的人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将何府拿下。”
谢序却摇摇头,端起茶盏呡了一口,慢悠悠道:“嗯,且看着他今日如何收场。”
原来他们说话间,底下又一次横生变故。
那何少爷不知喝多了还是怎的,竟不止要玉生烟的一夜快活,扬言这三千两黄金是替她赎身,将她纳做妾室。
边上鸨母赔笑劝道:“何少爷,这并非是银钱不够,若是银钱,便是分文不取,只要您开口老奴也二话没有将烟儿送了给您。可这烟儿是官妓,实在是不能离了花楼,不如您再挑挑别的姑娘,一样有妩媚动人的。”
官妓,大多是罪臣流放的家眷,等同于是最低贱的奴隶,一辈子不可赎身,一辈子要呆在花楼中受尽折辱。
可那醉了酒的纨绔子弟哪里管得这些,只嚷嚷着要玉生烟,一时间“烟儿”“姨娘”颠倒着说个不停。
见鸨母仍是推脱,便着了几个家丁侍从直接上前抢人,这下可真是彻底乱了套,鸨母连忙拦着:“少爷,何少爷,这真的使不得,若被人发现私放了官妓,那可是要掉脑袋的重罪呀!这可是王法!”
何少爷酒意上头,粗着嗓子喊:“王法?我告诉你,在凉州,我何家就是王法!”
推搡间,他怀中掉出一物,半个巴掌大小,像个银色的银牌,上以篆体刻着“雷霆雨露皆君恩”几字,雕刻精美细致,看着不似凡品。
在场众人有见识多些的见得这物,倒吸了一口凉气,喊了一声:“君恩令!这是君恩令!”
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敢动弹。
君恩令,乃是本朝□□为表对近臣亲信的恩赏而铸,到今上这代则已形成一个等级秩序,非五品以上官员不可得,以木牌为第一等,依次按铜,银,金递增,但若金牌,更是非皇室中人不可得,普通臣子能得一块银牌,已经是非常超然的地位,能和帝都中内阁大臣比肩,位极人臣了。
而这何少爷,怀中就有一块。
整个珠光宝气楼都安静了一瞬。
谢序的眸光微顿,召内侍青峰近前问道:“怎么?上个月何贵妃向陛下求了个君恩令,原是用在这儿了?”
青峰不似锦衣卫姚肃那般魁梧,他面白无须,乃是东厂的提督,低声回复:“督主,何贵妃娘家就这么一个子侄,想来也不奇怪,只我们在贵妃那边的人竟没第一时间知道,您看……”
他没说下去,但谢序自然懂他的意思,他的脸上又恢复了笑意:“看来本督来一趟凉州,有人便等不及了,无妨,清凉殿暂时不要动,既然陛下想做些事儿,咱们做臣子的,还能拦着不成?一切都等回了京,再慢慢细说吧。”
谢序说话一向和缓,可这话中的深意却连青峰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不由得想,不知这位陛下的皇位,还能再坐几天?
姚肃走上前问道:“督主,这何家若有君恩令,恐怕属下破门便不太合适,您看……”
君恩令毕竟是御赐之物,他们此行并无圣旨,若是这种情况下强行抄家,来日免不了再和御史扯皮。
谢序放下手中茶盏,陶瓷底部和实木的桌子碰撞发出轻轻一声响。
他说:“不急,便是抄家,本督若没见到君恩令,到底有还是没有,且要两说,陛下圣明,想来也不会怪罪于本督。”
姚肃明白他的意思,应声退了回去。
却说大厅里众人见了君恩令,一时间都不敢再阻拦,只那醉了酒的何少爷仍大声嚷嚷着:“本少爷不日就要启程回京,若是聪明,便该这就收拾东西跟了走,岂不比这凉州强上千百倍!”
这话明显是对着玉生烟说的,大家便都看向了玉生烟。
却见她抬起头,走上前几步问:“你说你会带我回帝都,可是真的?”
今日玉生烟盛妆打扮,眉间一朵花钿愈发衬得她容色无双,离得近了,能闻到她身上隐约浮动的淡淡香气。
何少爷只觉得眼睛都直了,当下大着舌头回答:“这是,自……自然,只要烟儿姑娘愿入了我的后院,自然要随我去帝都。”
“我愿。”玉生烟毫不犹豫道:“公子说话算话,奴愿今夜就入了公子的府门。”
她的眼睛很亮,盯着对面的少爷一字一句道:“只要你带我回帝都,我什么都愿。”
众人见她答应得如此干脆,都道是这妓子贪图帝都荣华方才这般,便都哄笑起来,期间不乏有人骂道:“瞧这婊 子,当她如何高贵,不过是为了飞上枝头,当真下 贱!”
自然引来一阵附和。
玉生烟对这骂声充耳不闻,只道:“这便走吧。”
显出几分急不可待,又是引来一阵嬉笑怒骂。
楼上雅阁里,谢序也笑起来:“你们瞧瞧,这岂不是睡觉递了枕头,何府今夜有喜事,姚肃,你且去喝杯喜酒吧。”
姚肃领命而去,只退下时脚步迟疑一瞬,似有话要说。
谢序自然是注意到了,对他说:“有什么话便说。”
姚肃犹豫道:“督主,今夜行事可否饶了那官妓一命?方才在外头,属下受了些伤行动不便,是那女子帮了属下一把……”
“怎么了姚千户,莫非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瞧着这明珠美人,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么?”谢序笑道,也不知他这笑是真心还是假意。
姚肃心头一凛,忙低声道:“属下家中早已娶妻,并无这般想法,是属下僭越,请督主恕罪。”
谢序没说话,只盯着楼下玉生烟那张脸看了一会儿,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姚肃只觉得额头都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过了半晌,方才听见谢序有些恹恹的声音:“罢了,你且去吧。”
这是准了的意思。
姚肃心中一喜,连忙谢过督主后快步退了出去,他已将凉州大半锦衣卫调集,加上从帝都带来的精锐,拿下何府不费吹灰之力。
将事情都吩咐下去之后,谢序的眉眼间也露出一抹倦色,青峰瞧见了,忙问道:“督主可是头疾又发作了?不如就在此处稍作休息,也可等着姚千户的消息。”
谢序有头疾这事并非秘密,据说是他少时在宫中被磋磨后留下的症状,且周遭声音越大这头疾便越容易发作,司礼监和东厂近身伺候的几个内侍都有些轻功在身上,平日行走脚下几乎不出声,平日偶有官员宴请也是绝不敢奏丝竹管弦的,生怕引得他头痛。
毕竟这位心气儿不顺了,是要杀人的。
青楼里原本是不够清静的,但今夜珠光宝气楼的热闹也快散了,勉强能让谢序留在这儿歇一歇。
雅阁里头没有床榻,青峰便请他去楼上暂留,谢序一开门,就便遇上了收拾好东西正要下楼的玉生烟。
而玉生烟抬眼看了他一瞬,嘴唇颤抖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最后她什么都没说便又垂下了眼眸,匆匆地走了。
谢序看着她纤瘦的背影,眯了眯狭长的眼眸。
他叫过青峰:“她认识本督身上这块君恩令,既是官妓,自然有奴籍,且去查查这女子来历如何。”
青峰应了声,随即试探着问:“督主的意思是……”
谢序笑起来:“本督答应饶她一命,并没说过放了她。”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缓声道:“既是官妓,想必也是识字的,便剪了舌头,打断十指,保证以后都透露不出今晚的一个字,扔出去吧。”
青峰跟在他身后,低头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