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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毒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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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未明,祠堂内一方香案,上面供奉的是竹林帮历代帮主的灵牌。烛火熠熠,跪在香案下的白衣女人身材瘦弱,脸和手一样苍白,微闭着双眼,口中吟诵着佛经,手上的小叶紫檀珠子手串在烛光下散发着柔和的色泽。
“夫人,小姐回来了。”黑斗篷掀起了帽子,露出一张刀疤脸,此人正是陆夫人的亲信张猛。
“母亲”沈红叶恭敬地跪在地上,注视着母亲的背影。
林晓柔睁开了双眼,目光落在了沈江的牌位上,落寞又哀伤,她轻启薄唇道:“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回家,是忘了规矩了么?”
沈红叶低声回道,“有事耽搁了,看见咱们帮的人和慕容王子动手,所以回来迟了。”
“母亲,今日若不是月重楼阁主突然出手,我们帮的那三个兄弟就只有送死的份儿。我早就说过,您不该相信穆王爷。”
林晓柔缓缓又道,“如今我才是竹林帮掌事人,这些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沈红叶冷冷道:“竹林帮是沈家的,不姓林。”
林晓柔微微一笑,从容地站了起来,点燃了三炷香,虔诚的供上,缓缓又问道,“如今我看你是翅膀硬了,说话越来越放肆了。那让你办的事,你办的怎么样?”
沈红叶的手紧紧地攥住了袖口,额头的也冒出细汗,思量片刻才道,“没杀的了。”
“啪”只听得一声脆响,原来林晓柔竟一手将佛珠狠狠地摔在了沈红叶的头上,紫檀珠子散落了一地,鲜血沿着额头滴了下来,圆滚滚的珠子滚了一身的血。
林小柔厉声道,“你想来教训你老娘,就要先亮亮你的本事。这十几年来,我苦心经营着竹林帮,又送你去学功夫,只愿你能杀了那女罗刹,为你那可怜的父亲报了血仇。既然没杀了她,就应该死在她的手里,苟且偷生,果真无能!”
眼瞧着珠串飞了过来,身形敏捷的沈红叶竟未未闪躲,连眼睛都未眨一下,只有鲜血染红了的睫毛如蝶翼般在微微颤动,“红叶自愿领罚,还请母亲息怒。”
林晓柔咬牙切齿地吼道,“息怒?你让我怎么息怒?”
她回过身,“张猛,去取我的藤条来。”
“是!”
沈红叶已经习惯了,她脱下了外袍,冷笑了一声,嘲讽似的说道,“母亲,这么多年过去了,您真是一点也没变。您还是跟以前一样冷漠自私。”
祠堂大门紧闭,除了藤条鞭打的声音,再无任何声响。祠堂外跪着穿了一身褐色半臂短襦的丫鬟,哭的很是伤心,却也不敢言语半分。因为她知道,只要有一句求饶的话,里面的人只会打得更狠。
天终究是亮了,血红的日浸染了半边天的霞光,沈家的下人陆陆续续走了出来,清扫着院子内的枯叶,烹煮饭食,备好清茶,浆洗衣物,井井有条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藤条已满是血迹,一滴,两滴,三滴,落在地上,汇聚成片。林晓柔终于停了手,看着地上的人狠狠啐了一口将藤条扔在了地上,“如果我知道你这般无能,倒不如让你死在他人手里。”
“砰”祠堂大门打开了,林晓柔走了出来,她望着半边霞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苍白的脸也似乎渐渐舒缓的心有了一丝血色,但她的眉头依旧紧锁,因为她从未因此感觉到快乐,毕竟宫月那个贱人还活着。她转过头,张猛早已候在身侧,自从沈江走后,这么多年来,唯有张猛如影随形,不离不弃,这让她很安心。
张猛低头道,“夫人无需介怀,自古以来,本该如此。”
没错,她不会愧疚,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们欠她的。既然有了债就必须有人还。林晓柔定了定神,那双眸子又有了精神,“我的佛珠断了,一会儿还要为夫君诵经还要用的,去我房间把另一串取来。”
“是”
祠堂外的那个丫鬟顺心依旧在哭,不断的鞭打声,让她不寒而栗,身子一个劲儿的发抖,双眼红肿地像两颗桃子,哭声也变得沙哑。林晓柔冷哼一声,“吃里爬外的东西,果真和那丫头一样下贱。我整日供你吃穿,也没见你为我多尽心几分。”理了理鬓发并未理会,迈着碎步子离开了。不错,自古以来,本该如此,无需愧疚。
看到林晓柔消失在视线之外,顺心这才爬起来,她的膝盖早就跪的又疼又麻,但也顾不得,一瘸一拐的跑进了祠堂。
可祠堂的那一幕的确让顺心惊呆了,她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叫出来,只见沈红叶趴在地上,头发散乱,本应穿在身上的紫色圆领袍子被踢到了一边,白色的中衣,被打得一道道裂口,露出里面的血肉伤口,鲜血浸染了整套衣裤。
“如果我知道你这般无能,倒不如让你死在他人手里。”
林晓柔已经离开,但这句话却依旧回荡在沈红叶的耳边。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以为自己会很悲伤,结果只有空白。是了,她只是林晓柔手里的一把刀罢了。从她接到林晓柔第一个任务开始,被人追杀已经成为了她的宿命。林晓柔说这只是为了磨练她的意志罢了,可殊不知这么多年来,刀光剑影的日子里,沈红叶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又或许林晓柔是知道的,只不过不在意罢了。
“小姐,小姐”顺心颤抖的声音呼唤着地上的人,可是地上的人却未有回答,头上的汗渍浸湿了头发,紧贴在额头上,苍白的唇早就被自己的牙齿咬出了血。
顺心艰难的跪在地上,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放在了沈红叶的鼻子下方。
沈红叶疲惫地睁开了眼睛,她望着眼前的顺心,原来自己还活着。
“小姐,你……你还好吗?”顺心顿时喜极而泣,“我这就带你回房间。”
“夫人真是狠心,从小到大,小姐对也是错,错也是错,凭白无故不知挨了多少打。哪有这样狠心的母亲!不过小姐也是太倔强了,从不服软,难怪被打的这么狠。”顺心包扎着伤口,看着沈红叶要紧的牙,额头上的细汗,刚刚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你若是疼,就说出来,要不就骂我几声也好。”
沈红叶因为伤口的疼痛一直皱着眉头,见顺心伤心,勉强勾勒出一副笑脸,“我骂你做什么?娘打的是我,我还没哭,你竟哭的梨花带雨,瞧瞧,那双杏眼竟肿的跟桃儿一般。”
顺心见自己哭的伤心,床上的人竟还笑自己。扭过脸,掐着腰,气呼呼的哼着,可哭声还没停,反而一个劲儿的抽嗒,那声哼也变得断断续续,着实有点可爱好笑。
见顺心真的生了气,这才低声道,“母亲最不喜大权旁落今日我问了帮中事,又加上办事不利,所以母亲才会生气。我在外闯荡多年,这点伤,不算什么。”
其实沈红叶对于这个母亲也没多少印象,自八岁被师父看中,去了大荒山,只有母亲寿辰的时候才允许回来。从小到大母亲从未抱过自己,也从未对自己笑过。唯有求她做杀人的事情的时候,才会寄给她一封书信。她也不在乎到底杀的是谁,对于这个母亲,沈红叶近乎于讨好乞求,只要母亲让做的她一定会去做,但却从来没有得到过母亲一个好脸色。因此母女二人的矛盾越来越大。在这宅院内,只有殷妈妈,待自己最好,可惜殷妈妈也去世了。殷妈妈原是父亲沈江的侍女,她会记得沈红叶的生辰,会哄年幼的她和顺心睡觉,会在被母亲责罚后心疼地搂着沈红叶,抚摸她的头。
“叶儿,笛子,这把笛子你一定要藏好,万万不能让你母亲发现。总有一天,有一个人会认出这知笛子,助你脱离这苦海的。”
这是殷妈妈临终之前对红叶说的话一直萦绕在红叶的脑海里,可红叶一直不明白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这玉笛又有什么蹊跷。
顺心回过头见她发愣,便道,“小姐,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沈红叶从殷妈妈临死前的回忆中回来过神来。
顺心撅着嘴道,“不怪小姐多心,我是没见过,那个亲娘能这么狠心,将自己的女儿打成这个样子!”
沈红叶心中一震,拿着笛子看了又看。
顺心抓着沈红叶的手,认真地说道,“小姐索性逃走吧,管他个劳什子干嘛,反正小姐有功夫在身,夫人找不到你。”
沈红叶摇了摇头,母亲虽待她苛刻,可她走了顺心怎么办?竹林帮毕竟是她的家,她不能放着他们不管。
“张猛深得母亲信任,而张猛又是穆王爷的人。我绝不能让父亲的基业葬送在他人手中,竹林帮的掌门人只能姓沈。”
顺心道,“要我说,就应该往水井里下药,毒死这群昏了脑子的人。这竹林帮的帮主之位本来就应该是小姐的。”
沈红叶看着顺心,噗嗤笑出了声,“我对帮主之位不感兴趣,可是作为爹的女儿,我却又不得不为帮中事务考虑,就算挨了母亲的打,该做的事情也一定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