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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思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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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岳山庄内,柳青卓已饮了三杯盈雪亲酿的梅酒。自从建康城归来,他已经很久没有与盈雪这样月下小酌了。
“如今也是时候娶亲了,”他劝慰自己道:“柳岳山庄虽于江湖而立,可从来没有断过与朝堂的联系。树大招风,背后没有可靠的支撑是不足为继的。”
“所以,你也是心甘情愿的,对吗?”盈雪问道。
“并非我心甘情愿,而是不得不如此。”
盈雪讥笑道:“是啊,不得不如此。柳岳山庄日后是全要依靠你的,你自然没办法随心所欲,自然要加上许多计算,最后将自己也算进去。”
她看着无言的柳青卓,不忍心再说出许多讥笑的话,静静地将他杯中的酒又斟满了。
“世人皆如此。”柳青卓言道。“如今朝廷偏安江左,人心惶惶。即便是皇族也要与士族联姻来强固统御,我们江湖之人在这漂萍之上,又有什么选择呢。”
柳盈雪不曾把他说过的这些话放在心上。她很清楚人心的可贵,因为当年娘亲便是如此。阿娘不曾为了家族而联什么姻,只不过她去的太早,而世道又变得太快。于是不论父亲还是哥哥,都将她的选择忘记了。
“对了,你最近,还会去找姨母吗?”柳青卓问道。
盈雪点了点头。
“她最近可还好?”
“她很好。”
“唉,只可惜爹他没有见过姨母,否则......”
“她不会想见爹的,她永远不会见爹的。哥,你可千万要帮我保守这个秘密。一定不能让爹知道我在见她!”她心急起来,放下了那套大家闺秀的做派,摇晃着柳青卓的手臂。
“好了好了。”柳青卓笑道,“真拿你没办法。可有一点你得答应我,千万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惹爹爹生气,知道么。”
盈雪笑道:“我能做什么出格的事呢?天天待在山庄里,便是想做什么也做不了的。”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在干些什么,”柳青卓有些宠溺地说道:“爹他一出门就是数月不归,你又三天两头地往玉清观跑。怎么,难道你是想去那里做姑子去?”
“怎么,做姑子有什么不好么。”
“算了,我吵不过你。不过盈雪,你现在怎么闹都好,可是总有一天,你会像我一样.....”
“我现在不想谈这些。”
刚刚还轻松的氛围突然降了温。柳青卓没有继续说下去,然而不用他说,盈雪心里也明白。柳庄主只有青卓盈雪两个子女,哥哥成亲之后,她便是剩下的那枚棋子。柳青卓作为拉拢尚书李冕的工具迎娶了李府中最小的女儿,那么她呢?她的棋局,又在哪里?
夜已深了,沈廷回到房内,想起老乌身上的荣草枯,确实有些蹊跷。难道,北境已派人过江?若果真如此,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正这样想着,他低头看见了地上的月光。
那一年,也是像这样。弯月当空,将冰冷的月光投入房中,那影子的形状与现在一模一样。寒夫人身怀六甲坐于榻上,为他绣着腰封上的兰花。孕中的女人,身上独有一种母性的味道。他虽在书桌前看着前线的战报,但只要瞥一眼她,心思便沉不下了。
寒夫人虽不抬头,却也能察觉到将军一呼一吸的变化,笑着打趣道。
“将军现在在想什么?”
他赶忙将眼神又盯在战报上:“自然是前线粮草的事。”
“百姓劳苦,将军也劳心了。不过这心思万不可随意摇摆,诺,将军的心都如那烛火一般了”
“我......”他正要说下去,却见寒夫人偷偷笑了起来。他放下战报,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可知,你现在是在扰乱军心。”
“民女不敢。若是军心如此容易扰乱,陛下可如何敢用呢?”
他放下战报,起身走到了寒夫人面前,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
寒夫人妩媚地笑了起来,言道:“将军,您可别忘了大夫说的话,万望忍耐。”
“哼,这话我要对你说才是。”他白了寒夫人一眼,但随即便自她的耳后至脖颈留下了自己的气息。
他笑道:“等这次平定荆州,我便解去这一身军职,陪你回悠幽岛去。”
“当真?”
“本将军一言九鼎。”
夫妻二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儿,听得外头传报宫内召见。虽是夜里,沈廷也急急忙忙地披衣走了。
那是他记忆中最后一次这样与寒夫人说话。后来,他没有等到平定逆贼的皇令,而是被当成逆贼的靶子被各方势力一齐射中。当年跟他一同过江的十万流民兵尽数坑杀,而寒夫人也死于乱箭之中。想到自己当年誓死效忠皇室,即便身有千疮百孔也在所不辞,可到头来,换来的却是那样一个惨烈的下场!
怒火在他的心中熊熊燃起,即便是在这样清冷的夜晚他也如同在地狱炎火中炙烤。清君侧从来只是一个幌子,在当年赤裸裸的围剿下,连洗雪冤名都显得幼稚可笑。
“他不配做这个皇帝,他们全部都该死!”他的拳头越攥越紧,眉头越拧越深。二十年了,在度过一个又一个无眠的夜晚之后,他不再像最初那样只想为沈氏正名。他要做的,远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