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皎月》小满芒种

7、第七章

　　墨绿色的窗帘垂帘到地上，将外面的光遮挡得严严实实。
　　昏暗的房间内，床上的人正以某种怪异的姿势睡着觉。
　　姜九阳是被一阵清脆的电话吵醒的。
　　从床上爬起来后，她仍有些发懵。
　　晚上七点，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圆润白皙的脚趾触碰到地面后，她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
　　夜幕降临，整个城市笼罩万家灯火、霓虹闪烁当中。
　　电话仍不依不饶地响着，姜九阳拿起手机。
　　陌生号码？
　　最近的陌生号码是真多。
　　姜九阳斜靠着窗户，接起电话来。
　　“喂，你好？”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怎么不说话？
　　姜九阳看了眼手机，确认没有断线，随后再次问道，“喂，你好？”
　　难道是什么人在恶作剧？
　　她刚想要挂断电话，电话那头终于有人说话，“你好，请问是九阳姐吗？”
　　很青涩少年的声音。
　　九阳姐？
　　额，她何时冒出来这么个弟弟？
　　思索片刻，她实在想不出来是谁，问道：“你是？”
　　“我叫卫铭易。”
　　卫铭易？
　　她认识吗？
　　姜九阳一头雾水。
　　“黎城。机场。”
　　黎城。机场。
　　黎城？机场？
　　脑海中似乎有个什么回忆幻化成形。
　　是那个少年？
　　几天前，她递给了一个少年名片。
　　姜九阳扶额。
　　当时候，她只是为了解围，没想到他还真给她打电话。
　　姜九阳有些无奈。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话给说清楚。
　　“原来是你啊。是这样的，我当时纯粹是为了给你解围，才把电话号码给你的，没有其他的意思。看你应该高中还没毕业吧，听姐姐一句劝，好好学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与学习无关的事情上。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了，而且，我没骗你，我真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再见。”
　　姜九阳觉得话已经说明白了，尽管有些伤人，但她还是残忍地挂断电话。
　　只是，没一会儿，电话又响了起来。
　　还是那个电话号码，姜九阳狠心挂断。
　　就在姜九阳要将号码拉黑时，一条短信进来了。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姐姐。你能当我姐姐吗？”
　　姐姐？
　　思绪飘远，那些久远的往事涌上心头。
　　姜九阳将自己重重抛在床上，瞳孔涣散。
　　悲伤往事就像泥潭沼泽，一旦坠入其中，只会越陷越深。
　　就这般失神恍惚了片刻后，姜九阳使劲晃了晃脑袋，不愿沉浸在那些负面情绪中。
　　她开了灯。
　　刹那间房间里亮如白昼，明晃晃的灯光有些刺目。
　　地上的行李箱还没打开，姜九阳准备收拾下东西，去外面吃点东西。
　　刚打开行李箱，一阵敲门声响起。
　　这么晚了，是谁？
　　“姜小姐，在吗？我是徐舟。”
　　徐先生？
　　姜九阳起身，往门口走去，透过猫眼，徐舟正半低着头。
　　她打开门，“徐先生，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徐舟举起一个四层保温饭盒，推了鼻梁上的眼镜，笑着说道：“姜小姐，想着你应该还没吃饭，给你带了点。”
　　如若不是徐舟一副公事公办的眼神和态度，她都要怀疑徐舟是不是对她有爱慕之心了。
　　徐舟不愧是徐舟，自然是看破了姜九阳的想法，他指了指对门，解释道：“我老板住隔壁，我给他来送饭，想着姜小姐应该还没吃，所以也带了一份。”
　　这下，姜九阳着实有些惊讶。
　　徐舟的老板住隔壁？
　　她倒是没想到。
　　徐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解释道：“是的，我们老板在汀兰小区有两套房子，近期云城有些工作，所以来这边出差，姜小姐若是遇到什么事情，可以找我老板帮忙。”
　　姜九阳扫了眼对面紧闭的门，尽管直觉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巧合，但她笑着说道：“谢谢徐先生了。”
　　“姜小姐，要是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了，工作上还有点事情。”
　　姜九阳接过了饭盒，感激地道谢：“谢谢。”
　　“客气了。”
　　姜九阳关上门，透过猫眼，看向门外。
　　果然，徐舟敲了敲对面的门，进了对面的门。
　　姜九阳拎着饭盒来到了餐桌上，缓缓落座。
　　她一层一层将饭盒打开。
　　第一层糖醋排骨。
　　第二层酸辣白菜。
　　第三层三文鱼。
　　第四层，罗宋汤。
　　竟然……都是她喜欢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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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壁房间。
　　浓厚的烟雾弥漫开来，烟味刺鼻呛人。
　　徐舟进了屋子后，房间里漆黑一片。
　　窗外月光倾泻下来，勾勒出男人英俊的侧脸。
　　徐舟缓缓上前，“苏总。”
　　“送了？”
　　“是的。”
　　对于苏启月突然而至的沉默，徐舟已渐渐习以为常了。
　　“秦晓快到了？”
　　“是的。”
　　“我这边没什么事。去接秦晓，让她明天八点来报道。”
　　“好。”
　　徐舟微微颔首，转身出门。
　　“徐舟。”
　　“苏总。”
　　“如若她问起我的名字——我姓卫，单名岑。”
　　徐舟一愣，点点头，“是。”
　　在关门的一刹那，徐舟还是多嘴说了一句，“苏总，记得吃饭。”
　　徐舟离开后，苏启月仍旧保持着吸烟的姿势。
　　他凤眸低垂，双腿叠坐，姿势优雅而矜贵。
　　漂亮的薄唇吐出一口烟来，刹那间烟雾缭绕升腾。
　　男人英俊的脸庞掩映在黑暗处，愈发显得高深莫测。
　　从很早以前，他就喜欢黑夜。
　　小时候，虽年少，但他并不像其他同龄孩子一般乖张叛逆，大多时候，他喜欢独处，尤其爱在深夜思考一些费解的深奥问题，父亲母亲常常取笑他，说他少年老成，直到……一切都变了，黑夜成了他的保护色。
　　以为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一辈子，却没想到，会遇到那人。
　　那天，在食堂里，当她的马尾扫到他的脸庞时，回眸的那一刻，她的鲜活、明媚、张扬、肆意映入眼底。
　　可他是苏启月，拥有着傲人的冷静和自持，几乎是没有一丝犹豫，他就判定，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本以为就这般不了了之，却没想到她硬生生地闯入了他的世界。
　　之后的一切一切，她的身影无处不在。
　　然而……她终究错付了。
　　他是苏启月，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早已失去了站在阳光下的资格，灰暗和黑夜才是他的归宿。
　　他在一场大雨中结束了和她的一切。
　　女孩儿泪眼朦胧，在雨中失声痛哭。
　　他红着眼，眼睁睁地看着女孩儿跌跌撞撞地离开。
　　大雨滂沱，泪水浇灌在他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自嘲，自己竟如此地残忍而凉薄，生生地将一个女孩儿最真挚最炽热的感情摔在地上。
　　心里空荡荡的，心脏处生出绵密针扎般的痛楚。
　　一刹那，天大地大，他竟觉得无处可归。
　　彼时，苏氏集团陷入了亏空，股市疯狂下跌，李叔与股东们谋划股权转让之事暴露，拉拢过来的股东纷纷倒戈，整个苏氏集团陷入内忧外患当中。留在国内，他的计划和身份迟早会暴露，更甚者，会殃及李叔的安危。
　　痛定思痛，他终究狠下心来，远赴美国。
　　在美国的那两年，时间都是以秒来计算，他不眠不休，全身心都扑在学业和工作上，同宿舍的美国舍友取笑他：清心寡欲，大好青春时光都被他白白浪费了。只有他知晓，他的心早已经凋零了。
　　他曾经以为距离和时间是思念最好的解药。
　　事实，并非如此。
　　距离非但没有消解思念，反而令思念疯狂生长，外加上他弟在国外水土不服，想回去的念头愈发强烈。也是在那时，他患上了失眠的症状，凌晨三四点钟，都清醒得过分，渐渐地，这份思念衍变成一种病态，常常会令他头痛欲裂。
　　无数个不眠之夜，他总是会想起姜九阳，想起那个曾经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女孩儿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还……记不记得他。
　　这个世界上，除却弟弟，自己最牵挂的人也只剩她了。
　　他许自己两年的时间。
　　两年，他一定要将背叛父母的人送进监狱来祭奠他们的亡灵。
　　五年前，他的报复计划终于实现了，蛰伏多年的等待和隐忍，终于有了结果。
　　只是……
　　苏启月猛吸了一口烟。
　　五年前那晚，当从那人口中，亲耳听到“我不爱你了”，他竟然失去了出现在她面前的勇气，而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