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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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位于东京郊区的二十四小时无人便利店，全靠咒术高专的生源支撑着才免于面临倒闭。
千岁蹲在零食货架前，满脸不耐地研究一包烤鱼片的配料表。距离她大概一米处，五条悟叼着一盒酸奶倚靠在自助收银台前，白炽灯打在他蓬松如蒲公英的发丝上，照出朦朦一片虚化光圈。
包装袋上用米粒大的印刷体写着“鱼片的热量是每一百克一千三百千焦”，千岁许久不入人世，已经沦为半个文盲，根本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她怏怏地把烤鱼片丢回货架上，抬头看向五条，语气有些危险：“你该不是就打算请我吃这个吧？”
五条悟把喝空的酸奶盒放下，又拆了包巧克力棒，青年纤长睫毛在灯光下扑闪扑闪，排除他一米九的个头，这副情态说是女子高中生也毫无违和感：“怎么，不行吗？我学生不是刚款待过你？”
千岁眼皮一跳，用目光将他上下凌迟了一遍。
“你这小鬼果然是菅原家的后代，讨人厌的程度真是一脉相承。”
从她口中听到自家祖辈的名字，五条悟看着倒不怎么意外，他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哇哦，真不愧是千岁姬。”
这似乎是句夸奖，但千岁怎么听都不太得劲。她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狐疑地瞥他一眼：“你找我……应该不是想打听我跟你家祖先的那点破事吧？”
五条没说话，他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站起来，长腿一迈，轻轻松松的钻到她所在的这排货架。
千岁仗着自己看人还算准，并不觉得这个前相好的后代会把自己怎样，也就没太过提防，然而，正是这轻敌的想法，让她忽略了五条悟的动向。
她平静地转过头，开始研究另一袋零食上印的字符，就在这时，背上突然一沉，由于重心不稳，她被坠得往后一倒，狠狠一头磕向五条悟的前胸。
如果这是少女漫片场，此刻背景应该缀满了盛开的鲜花，飘飞的气泡，然后男女主角执手相看泪眼，但很可惜，这并不是。
失格女主角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此刻她的脑袋和屁股都很痛，痛得她泪眼朦胧，十分怀疑五条悟此人乃是混凝土成的精。
“你……算了，你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千岁捂着头往后挪了两步，坚决抵制对面那尊人形杀器的靠近。
可五条悟是什么人，他要是能乖乖听话，夜蛾做梦都会笑醒。
只见他在她警惕的目光中慢慢贴近，故作深情地挑起她颊边的一缕发丝，情绪饱满地开口：“真伤人啊……凭什么棘做得的事我做不得？我哪里比不上他了？”
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千岁无言地凝视着他，他坦然地承接过她的视线，嘴角勾着个浅浅的弧度。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笑意都不及眼底，充其量只是在脸上作为一种活跃气氛的装饰。
她撇撇嘴，冷淡地推开那张刻意凑近的俊脸：“你又不会爱我爱到愿意为我去死，我从来不强迫人。”
五条悟脸上的笑意扩大了，这次显得真情实感了很多。
他坦然道：“你这点倒是意外的有原则啊，说真的，我现在有点喜欢你了。”
这听起来就委实有点可怕了，千岁呼吸一窒，如同见鬼一般接连退后了几步：“不行，你超龄了，男人超过二十岁就只有老的可能，没有美的可能，我对老男人可没有兴趣。”
五条悟：？
【八】
最终五条悟还是没有用便利店食品招待千岁，用她的话说：“我的胃又不是垃圾桶，不可能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里塞。”
五条悟作为知名挑食大王，对这番言论深以为然，于是两人经过一番友好交流，携手出校，风尘仆仆地赶往京都。
鸭川某知名料理亭内，一男一女于贵宾席位坐定。
男的穿一身纯黑制服，女的着一席纯黑色无地，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俩出现在葬礼灵堂或者火并现场的合理性，都比待在一座难求的高档餐厅要大，但五条悟手中的黑卡可以将一切不合理变得合理。
服务员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他眼观鼻鼻观心地呈上本店菜单。五条悟两手一摊，表示他不负责点菜，千岁白他一眼，把菜单接过来，随手勾了几道她看着还算眼熟的料理，权当作追忆青春。
服务员长舒一口气，原来这两人真的是来吃饭不是来砸场子的。他恭敬地带着菜单悄然离去。片刻后，一道本店招牌烤香鱼被端了上来。
千岁取了筷子，她下手狠厉却毫无章法，好端端一条整鱼，生生祸害成一摊惨不忍睹的马赛克。
五条悟放任她这种暴殄天物的行为，反正他自己也不爱吃和食。
白发青年两手揣在兜里，悠闲地打量窗外的风景，待到千岁把整条鱼骨用筷子徒手碾成粉末后，他收回视线，终于开始进入谈话正题。
他的第一句话是。
“对了，千岁算是你的名字还是姓氏？”
千岁动作顿了顿。
“问这个干嘛？替你学生问的？话说在前头，他就算知道我的全名，也没可能反过来操纵我。”
五条悟摆摆手，说我哪有那么关爱学生，这个问题纯属个人兴趣。
千岁闻言更加纳闷，她将剥鱼的筷子往上一立一斜，比出一个坚决的叉：“我说过我跟你之间没可能吧？”
“……你就这么讨厌我？”
短时间内接连被拒绝两次，他心里说不郁闷是不可能的。五条支着下巴俯视了千岁一会儿，小声嘟囔道：“居然过了二十岁就不考虑，你这癖好简直比恋童还过分吧？”
“你管我。”千岁没好气地回他。
五条悟迅速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说：“你放心，我对千岁老人也没有那种兴趣，只是说到千岁”他在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方才接口道：“作为姓氏而言，千岁的读音应该是[ちとせ ]，但在写法上，千岁也可以是[せんさい]——”
千岁看他俨然一副不刨根究底就誓不罢休的架势，头痛地放下了筷子。
她意识到了，有些人的竹杠是不能敲的，她之前真是天真得可以，居然敢小看能叫清凉殿落雷的那人的后代。
“……好吧，告诉你也无妨，在跟狗卷家签订契约之前，我曾经叫做神代千岁，千岁确实是一千岁的那个[せんさい]。”
属于神代千岁的故事非常简短，她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在她出生时，云游路过的道摩法师推门而入，对她的父亲说：“你的女儿命格特殊，寿数足有千年之久。”父亲闻之喜不自胜，立刻决定给她取名为千岁。
五条悟听故事听得起劲，转头就把服务员又叫了上来，点名说自己要喝可乐。
服务员僵着脸看他：“不好意思，本店没有这种饮品提供呢。”
千岁对服务员摆摆手，让他别管这个问题青年，她转过脸：“你还要不要继续往下听了？”
五条悟难得的表现出识趣，摆手表示自己不会再胡搅蛮缠，于是她接着往下讲。
千岁的名字由来，在当时流传甚广——平安朝一向将异象作为风雅的象征，不如说正是因为她从道摩法师口中得到了如此批命，反而将神代家原本平平的名声往上抬了一个等级。
而问题恰好也就出在这里。
千岁平心静气地说：“平安京中没有秘密可言，我十二岁那年，宫中派大纳言前来问我，是否有意入宫。”
五条悟若有所思：“你因为名字的缘故，天然和道摩法师挂钩，而道摩法师同晴明公不合，晴明公又是藤原道长派系的人……所以，你因此得罪了藤原道长？”
她耸耸肩：“对啊，但其实我根本不可能成为中宫，无论家世还是才情，我都跟藤原家的女儿差太远了，要我说，藤原道长这个人实在有些小心眼。
总之后来藤原家买通了我家的下人，在我出行时把我连同车架一起推下了山涧——但意外的是，我并没有死在那里。”
“千岁姬乘巨蛇而出，平安京暴雨七日。”五条悟接过了她的话，他挑挑眉，“所以真的是八岐大蛇救了你？”
千岁睨他一眼：“小八只是小八。”
五条悟一耸肩，不欲同她争辩。千岁舀了一勺汤豆腐，一面细细吹凉，一面继续讲自己的故事。
“我的命是被小八救回来的，作为报答，回到家中后，我便把小八养在了别院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发觉小八它……它同一般的野蛇不一样，它拥有一半妖的血脉，能使用一些术法，而它最擅长的就是幻术。
你作为咒言师的老师，应该也能察觉到什么吧？
——所谓“言出必真”其实也不过是幻术的把戏罢了。”
五条悟没有否认她的说辞，他垂着眼摩挲手中的茶碗，忽然问：“当初道摩法师对你的预言，其实指的是你捡到蛇以后的事吧？”
千岁的表情晦暗不明的扭曲了一瞬：“你倒真算是个聪明人，但也只能说你猜对了一半。”
“多亏了小八的幻术，千岁这个名字才算是真正在平安京宣扬开来。当然了，这时候藤原道长倒是不再怀疑我会取代他女儿的中宫之位了，他疑心病已经越来越严重，转头又开始担心我会报复他——于是他特意派人传出我被八岐附身的谣言，又大张旗鼓的组织阴阳师前来讨伐我。
……但那些阴阳师水准都不怎么样，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陷在幻觉里无法脱身，只有一个例外，你应该也猜到了，就是狗卷家的先祖。
那个男人对幻术抗性很高，小八没有骗过他，所以他成功来到了我面前。说来也是好笑，幻觉里倾国倾城的美人都没能打动那家伙，我还以为是个多难搞的角色，谁知道他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就像突发恶疾一样，对我一见钟情了。”
千岁用事不关己的语气讲述这段往事，反正唯一的听众是个比她更不解风情的恋爱绝缘体，她并不觉得有必要重新调整态度。
这家汤豆腐的味道好像有点咸了，她舔着汤匙想到，而就在下一秒，她又为自己已经这把年纪，味蕾居然还没死光，而产生了一点莫名其妙的骄傲。
想到这里，她整理了一下思路，重新开口：
“唉，实在不知道那人到底喜欢我什么，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门拜访，叫我很是烦恼，所以我干脆就请小八把力量借给我，亲自对他施加了一次幻术。
在那个幻境里，我耐着性子陪他度过了一千年的时光，好不容易挨到千年结束那日，我重新把他叫到面前说’我的命数已经到头了，现在就让我们一同死去吧’，结果呢，你猜那个男人对我说了什么？
他说'不，你不会死的，千岁，如果你原本的名字是指一千岁的寿命的话，我们就不要那个名字了，ちとせ，请让我这么叫你吧，ちとせ，你要长长久久的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啊！'”
说着，千岁嗤笑一声，面带讥讽地转头，直直望向五条悟的双眼：
“当初只是为了彻底骗过他，我才会把小八的力量分出一些，用在那人身上。结果呢，就因为他傻乎乎的一句话，我被迫跟他那一家人全都扯上了联系！
那个人用自己的血脉诅咒了我……只要狗卷这一支的传承不断，我的生命就不再由我自己掌控，无论如何都只能咬着牙活下去。
你说，哪有这样的道理，明明是我的人生，却从头到尾都被两个男人取的名字所摆布，凭什么我就不能顺从自己的意愿，走向我想要的结局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