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纸》砚丞书

32、骑士

　　孟惊倪没有出声，那种她自以为的焦虑感又上来了，但是后来她分析了一下，那应该不能单叫焦虑，而是肾上腺素分泌的一种反应，这种复杂的情愫应该还掺夹着所谓的“害羞”和“心动”……

　　孟惊倪原本是靠坐在床头，然后慢慢滑入被子里，闷着声说：“我又不是只画你一个，我练笔的时候还有其他模特。”
　　“既然已经有了现成的模特，”
　　蔚寅先说话不疾不徐，低低的语腔里自有一尾轻盈，“为什么还画我？”

　　孟惊倪就像是被追赶到了悬崖边，虽然这么形容有些夸张，但她现在确实有一种临崖的晕眩和无措，“你别想太多，那时候我不过是画够了眼前的东西，想画点新鲜的，我随便画的，想到什么画什么。”
　　他说：“你随便一想，就是我没穿衣服的样子？”
　　“……”
　　虽然孟惊倪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电话里明显听出了他的愉悦和调侃。

　　蔚寅先的声音又从手机里传出，“你那本画册——”
　　她慌起来口不择言，“你放心，我那本画册里，没穿衣服的不只你一个。”

　　这话一说完，彼此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默。

　　孟惊倪心头又慌又凉，有一种自己把自己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荒唐滑稽之感，她干巴巴地解释：“我并不是只画裸|体……”
　　然而蔚寅先的重点不在这，他问：“你的画册里，还有我？”
　　他以为，她就画了掉下来的那一张，以为自己没资格入她的画册。

　　孟惊倪一愣，说：“当然，整整四年，不可能只想那一次——”
　　话音戛然而止，她猛地清醒过来，又是一阵静默。
　　她觉得今晚喝多了的人可能是自己。

　　果然，蔚寅先闻言，缓缓问一句：“你说什么？”
　　语气带笑。
　　心存故意。
　　毫不掩饰。

　　孟惊倪赶紧说：“不是，我的意思是……呃，回忆……”
　　他问：“回忆了多少？画了多少？”
　　她故作镇定，“没多少。”
　　他问：“你不让我看，是怕我发现？你觉得我会在里面发现什么？”
　　她声音发紧，“就几张正常的画，能发现什么？”
　　他问：“那你慌什么？”
　　“我慌什么？”
　　她被逼到没有退路，解释不下去，干脆不当回事，“很晚了，你早点睡。”

　　孟惊倪把手机塞入枕头底下重重压着，又把自己深深埋入棉被里。

　　怕他发现什么？
　　怕他发现，其实这四年，她一直很想他。

　　孟惊倪又失眠了，在床上闭着眼躺了大半天，干脆下床，到小阳台待了一会儿，然后被一股寒冷的夜风吹回屋子里。
　　她把枕头底下的那本画册拿出来，转手塞进抽屉。

　　第二天，孟惊倪在卧室刻意等到蔚寅先平时出门的时间才下楼。
　　结果下楼梯一拐弯，就看见在单人沙发上坐着看报纸的蔚寅先，单人沙发和楼梯口之间隔着走廊又竖着一道雕花隔断墙，所以她看不见那里坐着个人。

　　屋里开了地暖，蔚寅先穿得清薄，黑外衣黑裤，外衣下摆隐约露出白色里衬的边缘。
　　他忽然抬头望过来，孟惊倪和他对一眼，
　　两人都没说话。

　　孟惊倪道茶几倒了杯温水喝，故作轻松问道：“你还没出门，不赶时间？”
　　蔚寅先翻着报纸，一边回答：“从春节忙到现在，铁打的身体都得歇一歇，再说案子差不多结了，怎么也得放我两天假。”

　　孟惊倪捏着杯子，又问：“法院已经下判决书了？”
　　她没听到一点消息。
　　“没，但也快了。”
　　“不会有意外么？”不是她泼冷水，实在是孙严方的背景不容小觑。
　　他说：“孙严方的律师确实竭尽全力在为他争取减轻量刑，他逼良为娼，一拐二诱三威胁，以暴力胁迫，如今证据确凿，辨无可辩，再争取也轻不到哪里去。”

　　孟惊倪听得满心唏嘘，“那些女孩……”
　　他看过去，“都回家了。”
　　她沉默良久，只说一句：“那就好。”

　　孟惊倪今天得去周家授课，她吃完早餐，上楼换了身衣服正准备出门，就看见蔚寅先拿着件轻薄的风衣跟上来。
　　他穿上风衣说：“我今天有时间，正好陪陪你。”

　　孟惊倪被他理所当然的态度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就好像是跳过了某个必要情节，直接进入某个发展阶段，“你有时间但我没空，我又不是出门逛街，要你陪我干什么？”
　　蔚寅先闲适地倚着门，“以前我也整天陪你。”
　　她说：“可现在我不需要你整天陪我了。”
　　他垂眼看她，“我知道，这不是赶上我闲么？”

　　孟惊倪心想你是挺闲的。

　　上了卡宴的副驾，她又问：“你放假，就没别的事情干了？”
　　蔚寅先把车倒出出库，看着后视镜说：“有，领导说要给我介绍对象。”
　　孟惊倪选择闭嘴。

　　车倒出来，开了出去，他继续，“同事找我出去喝酒，但我答应过你不碰烟酒。”提到喝酒就想起昨晚，他解释道：“昨晚我没喝酒，说喝了是骗你的。”
　　孟惊倪听到昨晚，就想起那通电话，她默默转开了脸，留个后脑勺给他，“你不用遵守这种约定，有必要的话，可以喝一点。”

　　蔚寅先说：“好，那就喝一点。”
　　孟惊倪立马转过来，“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别听我的。”
　　他直视前方，应道：“你管我听不听。”
　　孟惊倪再次无话可说。

　　孟惊倪给周家小小姐周为乐上课的时候，蔚寅先就在边上的沙发坐着等。孟惊倪自己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因为以前她读书的时候去上琵琶课，蔚寅先也在一旁等她。

　　但是周为乐却不习惯，她生性羞涩内向，熟悉的环境里出现个陌生人，她一样紧张，所以轮指的时候老是出错，注意力也不集中，总是带着好奇往蔚寅先那里看去。

　　孟惊倪发现了周为乐的异样，干脆让她休息一下，然后过去和蔚寅先说：“你别待在这里了，影响我的学生听课。”
　　蔚寅先小声说：“你的学生上课不积极，这是我的问题？”
　　孟惊倪没好气，“你别耍赖好不好？快出去。”
　　蔚寅先依然坐着，“我能去哪？”
　　“去哪都行，开着车到外面兜一圈。”说完她又补一句，“反正你闲。”
　　“啧。”他嘴角不自觉勾起个小弧度。

　　“那个……”周为乐打断两人你来我往过招一样的对话，“隔壁是间书房，蔚先生要是没事做，可以去那里看会儿书。”她也想安安静静弹会儿琵琶，被人盯着的话，实在没法集中精神。

　　这大概是蔚寅先头一回被女孩子嫌弃。
　　感受嘛，挺新鲜。
　　孟惊倪催他，“还不快去。”

　　蔚寅先只好离开屋子，到隔壁书房看书消磨时间。

　　尽管蔚寅先读书的时候一直是学霸，但奈何他偏科，尤其语文是弱项，那时候一篇800字的小作文，都是靠孟惊倪辅导的。
　　他平时也不怎么看书，毕业后文学素养一度停留在高中语文课本的程度，到现在十几年过去，充其量给你玩个成语接龙，或者看词造个通顺的句子。

　　所以他在书房里转悠了两圈，找到一本孟惊倪平时在看的书，《十日谈》，然后坐着看了半天，只悟出一件不痛不痒的事。
　　这部作品，小|黄|片段写得不错。

　　中午吃完午饭，周为乐回自己卧室午休去了。
　　孟惊倪去了书房，她平时这个时间也会在这里打发时间，但今天她有点累，因为昨晚和蔚寅先的那通电话让她失眠。

　　她靠在沙发昏昏欲睡，隐约听见旁边蔚寅先说：“睡一会儿，到时间我叫你。”于是她两只眼皮一阖，意识就混沌了，身子往哪倒的都不知道。

　　直到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周为乐的脑袋从门缝里冒出来，她看见沙发上，孟惊倪靠在蔚寅先怀里睡得很沉，雷打不动。
　　蔚寅先看过去，神情温和地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周为乐抿嘴笑一笑，关好门，悄悄退出去。

　　就这么安静待了一会儿，蔚寅先见她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低声叫了她好几声，“阿弥。”
　　孟惊倪烦躁地把耳朵往他脖子里塞，仍然不肯醒。
　　蔚寅先搂着她的腰，抬起她的下巴，就这么亲了下去。

　　这一亲，果然把人弄醒。

　　孟惊倪迷迷糊糊坐起来，愣着神看了他半晌，语言系统有点混乱。
　　蔚寅先一脸温色的似笑非笑，“白雪公主就是这么让王子给吻醒的吧？”
　　孟惊倪忍不住挤兑他一句，“你是王子么？”
　　他语调松懒，“没有王子，骑士倒是有一个，你要不要？”

　　他最近笑容变多了，虽然只是不多不少勾着嘴角。

　　孟惊倪站起来，轻声说：“在别人家，你少跟我腻歪。”
　　蔚寅先忽然捉住她的手腕，跟着站起来说：“最后一个问题。”
　　孟惊倪等着他的下文。
　　他淡着一张酷脸，问：“在你的画册里，我穿衣服么？”
　　“……”
　　孟惊倪一口气倏地呛住了，就像原本已经远去的敌人又杀了个回马枪，猝不及防，然后她的唇缝慢慢挤出两个字，“穿了。”

　　他皱着眉峰，严肃得像在思索案情，又问：“真的，都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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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先整个人克制地散发着恋爱的酸臭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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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空了，下一章再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