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纸》砚丞书

26、神人

　　春节那几日，孟惊倪基本没什么事可做，除了因为她脚伤还没好不能乱走以外，她在这世上也没其他亲人了，真正的好友就梁伽然一个。
　　所以逢年过节，走进访友这种事在她这里基本都省了。

　　这几天她抽空去过梁伽然家里拜访了一会。

　　梁家她熟，梁父梁母都是心宽的好人，看见她的时候还是很高兴，当年由于孟兆的那桩案子，许多和孟家有来往的所谓世交都选择明哲保身。
　　反而是梁家这种和孟家不管是明面还是私下都毫无牵扯的明白人，愿意接纳孟惊倪。

　　当然，也不排除梁家是因为本来就和孟家没什么关系，所以也不用刻意去撇清。

　　当年外界很多人以为，孟兆垮了，她这个整天只知道弹琵琶的孟家大小姐指不定怎么落魄呢。
　　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孟家这种高门大户，怎么可能真把下一代养成废人，除非是孟淮让那种怨天尤人自己不知进取的废物。

　　孟惊倪名下有两笔基金。
　　一支是孟兆为她准备的嫁妆之一，包括她现在所居住的位于烟桥湾的这栋小洋楼在内，一支是她母亲留给她的18岁成人礼物。
　　当年她18岁生日宴，律师拿着文件过来，进行了转赠仪式。

　　18岁生日过后，孟兆提出要孟惊倪试着接触孟氏产业的各大项目，孟惊倪找了个借口拒绝了，就是为了防止有一天孟兆获罪入狱，会牵扯到自己。
　　好在孟兆也没逼她，毕竟他还有个不争气的儿子要操心，要努力培养他当接班人。

　　孟惊倪在梁家待得差不多，准备告辞。
　　梁母忽然握着她的手，笑眯眯地问：“阿弥，有男朋友么？”

　　一旁的梁伽然现在只要听见“对象，男朋友，相亲，下午茶，聚会”等字眼，就浑身跟蚂蚁爬过似的，别扭不舒服，脑子立刻亮起红灯。

　　孟惊倪没经历过这种长辈的特殊关怀，但是她时常听梁伽然在耳边唠叨，所以心里也有了一丝警觉，她谨慎回答：“有的。”
　　其实梁母并不是要探知她的私事，这么问旨在敲打自己女儿，“那就好那就好。”她拍拍孟惊倪的手背，接着说：“可惜啊，某人还体会不到这种好处。”

　　喝茶的某人就像被一根拉紧的细弦冷不丁绷弹了一下，浑身一抽，很是无奈。

　　孟惊倪看看时间，这回真的起身告辞。
　　梁伽然立刻放下茶杯。
　　“我送送她……”
　　梁母心知她的鬼主意，这一送她还能回来？于是赶紧到门口把人逮住，说：“上哪去啊？今晚你还得陪我出席宴会，很重要，可别想着偷溜。”

　　梁伽然满口保证，“知道了，我把阿弥送到家，天黑之前一定回来。她脚还没好，我得照顾一下她。”
　　当着客人的面，母女俩拉拉扯扯也不像话。
　　梁母这才犹犹豫豫地松手，“最好别是敷衍我，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两人上了车，司机就往小洋楼开。
　　梁伽然浑身懒怠地靠着座椅，歇了一会儿问：“你和蔚寅先终于和好了？”
　　孟惊倪静默片刻，说道：“为什么这么问？我和他没吵架。”
　　在她的心里，她和蔚寅先顶多算是暂时意见无法达成统一，没到吵架这个地步。

　　梁伽然忽然都有点心疼蔚寅先了，面对孟惊倪的闯入和离开，他总是如临大敌心惊胆战，而孟惊倪本人永远平静而决绝，他活成了困兽，而她无论面对何种境况，都再也无意去挣扎。

　　梁伽然笑着打趣，“他是没舍得跟你吵架吧，所以才给你一种你们没有闹不和的错觉。连吵个架他都要先顾着你的心情，咱们蔚警官简直付出太多。”
　　孟惊倪轻声应道：“是么？”

　　梁伽然看着她，“阿弥，你从来没有戒掉他，不管你走多远，有多自由，然而一旦回到他身边，对他给你的特殊照顾依然习惯得无知无觉。”
　　孟惊倪无可无不可地笑笑，“也许吧。但我的想法不会因此改变。”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孟惊倪的手机来了短信。
　　蔚寅先发来的。
　　——在梁家这么久，还不回来？

　　孟惊倪想起那天两人不欢而散，他离开之前甚至被她气得还冷言冷语地吓唬她，结果转头一联系，他又好声好气。
　　她走了会儿神才想起来要回复。
　　——在回的路上。
　　——找我有事？

　　等了几分钟，那边好像没动静了。

　　这几天蔚寅先也不常在家，孟惊倪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那天的不愉快，他才回来得少，今天听裴姨说，是因为警局那边在除夕那日逮到一群涉黄买卖的嫌疑犯，现在正在抓紧审讯。
　　他们背地里已经盯紧了这条黑色产业链的上下游，打算一窝端。

　　孟惊倪又回了一条。
　　——你忙完了？

　　等了五分钟，那边依然没动静。

　　就在她以为蔚寅先不会搭理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回复了一条信息。
　　——知道这回我逮到谁了么？

　　孟惊倪：……
　　孟惊倪：我怎么知道。

　　蔚寅先：回来我告诉你。

　　卖什么关子，本来她也没兴趣知道。
　　这次换孟惊倪没理他。

　　白色卡宴开到小洋楼门前，孟惊倪被梁伽然扶着进屋，下意识寻找蔚寅先的身影。
　　刚才和他发短信，还以为他在家呢。
　　坐下来后，裴姨把果盘端出来，泡茶时她说：“刚才阿先回来了一趟，还找你呢。”
　　梁伽然吃着草莓，实在忍不住要说两句，“哎哟，才一会儿没见就挂念上了？”

　　她想了想，又说：“这么多年他这毛病一点都没变啊，生怕你被人拐跑，当年喊你出去喝杯奶茶都要被他监督，他是怕我下毒还是怎么的？那时候起我压力就来了，你在他身边这么久，难为你还能习惯。”

　　梁伽然对蔚寅先的感受一向是矛盾而统一，对他感情际遇的于心不忍是真心实意的，对他人格的偏见也是句句发自肺腑。
　　刚刚在车里还替他说话，一转脸又能发表长篇意见。

　　裴姨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越听越觉得好笑，“这才好呢，阿先不知道替我操心了多少事。”
　　梁伽然总结了一下，“蔚寅先是千年一遇的神人，又当妈又当爹，又能主外又能主内，到头来还能当男朋友使，功能齐全。我从来不知道贤惠和冷酷这两种特性还能在一个人身上进行有机结合。”

　　孟惊倪：“…………”

　　裴姨听了很乐观地哈哈大笑。

　　孟惊倪问：“裴姨，你说他回来了，那现在人呢？”
　　裴姨收了笑声，说：“哦，他没待多久就又回警局了，匆匆忙忙的。”

　　梁伽然没待多久也走了。
　　今晚她还得陪梁母出席贵妇们的宴会。

　　孟惊倪吃完晚饭，扶着沙发在客厅单脚散步，伤筋动骨一百天，她左脚的跟腱扭伤到现在一个多月，说疼也不疼，就是没好全，不敢施力。
　　不过这么久她也单脚习惯了，已经能做到行动灵便。

　　蔚寅先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在厨房外面的小吧台下的高脚凳坐着，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暗红色的酒液被她抿入口中。
　　她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看见是他，又转回去。

　　蔚寅先脱下大衣随手扔在沙发，然后走小吧台边上，看着她的脸颊被酒气熏染得粉嫩晕红，问：“喝了很多？”
　　孟惊倪摇头，“下午你给我发短信，说要告诉我什么？你抓到谁了？”

　　他甚至能闻到她散发过来又涩又甜的幽幽酒香。
　　他说：“孟淮让。”

　　孟惊倪露出讶异的神色，“他？涉黄？和……孙严方一起？”
　　她把前段时间的案子联系起来，“那些失踪后又出现的女孩，和这个案子有关系？”
　　蔚寅先说：“你还记不记得，你和孟淮让碰见的那一天？也就是你扭伤脚那次，你们起冲突然后去了派出所，当时他身边跟着个女伴。”

　　孟惊倪对他提到的女伴没有印象，但她隐约记得当时孟淮让身边确实跟着个女孩，“她怎么了？”
　　蔚寅先说：“那是失踪女孩的其中一个。”
　　孟惊倪失语了半晌，开口仍是断断续续说不完整，“那她……她们……”
　　蔚寅先打断道：“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觉得你对孟淮让的情况应该感兴趣，其他的就不要多想了，案子还没结。”

　　他上楼洗澡时，孟惊倪还处于一种茫然又无措的状态。
　　无端失踪的清白女孩。
　　涉黄……

　　……

　　孟惊倪怔愣了许久，手机突兀地响起来，把她拉回神。
　　她看着来电显示，接起来。

　　手机里一道清朗的男声传过来，“回国这么久，居然一次都没联系过我，你也太没良心了吧？”
　　孟惊倪这才迟迟补了一句，“新年快乐。”
　　那边酸溜溜回一句，“假仁假义，回国见到蔚寅先乐不思蜀，已经把我忘了吧？”

　　孟惊倪微微一笑，“你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是怕我把你忘了？”
　　他终于正经说道：“我要回国了。”
　　孟惊倪语调淡淡，“什么时候？”
　　他说：“下个月。”

　　“那还早。”
　　“早点提醒你，到时候航班信息发给你，记得来接机。”那边停一下，问：“你现在干嘛呢？蔚寅先在你旁边？”

　　“没有啊，他洗澡——”孟惊倪说着一回头，对上潜伏在身后的沉冷视线，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名不虚传的煞神……
　　煞神冷冰冰地问：“你怕把谁忘了？”
　　“没有。”孟惊倪下意识否认。
　　煞神步步逼近，又问：“跟谁打电话？”

　　这时手机那边的人喊道：“蔚寅先？我听到他声音了，把手机给他！”
　　蔚寅先也听见手机里的挑衅，那把嗓子烧成灰他都认得，蔚寅先把手机拿过来，对那边不客气道：“陆州延，你还没滚远？”
　　陆州延很故意，“滚远过，又滚回来了，多谢这段时间你替我照顾阿弥。”

　　蔚寅先的脸一瞬间闪过暴戾的神色，“你还是那么喜欢找死。”
　　说完也不等那边说话，直接掐断通话。
　　他问眼前的人，“你在国外一直和他在一起？”

　　孟惊倪感觉脖颈发凉，四肢发紧，“什么叫和他在一起，我们就是……”
　　“你们？”
　　蔚寅先苛刻地挑剔她的语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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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