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纸》砚丞书

22、自由

　　天边尚有一丝光亮，体育馆外人来人往，由他身旁经过的女孩都忍不住偷偷回头望。

　　孟惊倪看见蔚寅先的时候才猛然想起来，今天是周五，他每周五下午都会过来接她出去吃饭，她居然把这件事彻底抛诸后脑。
　　她第一反应不是内疚，而是心虚一想完了，又被他逮到一个错处。

　　孟惊倪跑过去，半路忽然想到什么，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有他的短信和未接来电，她走过去努力措词，“刚才体育馆声音太大，我没注意到……”
　　蔚寅先的表情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刚才他一时间找不到人，有些急了，到现在心情都没平复下来。

　　孟惊倪心虚作祟，气势一下子就低迷了，“……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蔚寅先说：“我看这边挺热闹，想你是不是到这来玩得把自己都给忘了。”

　　孟惊倪立马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把自己都给忘了，也就等于把身边的人和事都给忘了。她说：“你想骂就骂，少讽刺我。”
　　蔚寅先满心焦急压根没想过这些，但听她这么一说，忽然就挺想骂人的，“你犯哪次错误的时候我骂过你？”

　　你看你看你看，这一脸训斥人的表情不是骂是什么？孟惊倪默默把唇抿成一副受气包的可怜样。
　　蔚寅先心里却想，骂你？你以为自己受得了这种委屈？

　　不远处，陆州延看了半天，终于问道：“那边的人是谁？她男朋友？”
　　老二端着一副高深莫测的老僧样，语焉不详地说：“还不是。”
　　老三却很直接，“她发小，隔壁公安大的，侦查学，未来的刑警同志，他俩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好着呢。”

　　陆州延兀自揣摩，“还不是”，“感情好着呢”，既然感情这么好了那为什么还不是？要能“是”早就“是”了，到现在还不是，那就等于两人在那方面还差点意思。
　　这么一想，他的信心回来了。

　　蔚寅先在这边注意到了不远处的视线，他抬眼直视过去，和陆州延的眼神在空中交汇。
　　孟惊倪下意识回头，说：“那是我们学校美术专业的同学，他之前帮过我……”
　　蔚寅先说：“认识一下。”
　　孟惊倪简直乐意至极，只要能尽快让她忘记和他的约定这件事迅速翻篇，怎么都行。

　　对于孟惊倪身边所有熟悉和不熟悉的同学，蔚寅先都必须要一一过目，更何况这位美术专业的新朋友，刚才那眼神看起来可不简单。

　　当蔚寅先和陆州延打过照面，在场的除了孟惊倪还有些在状况外，其余两人都闻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比如——
　　陆州延身高一米八五左右，但是他看着对面比自己还要略高几公分的蔚寅先，下意识一再拔直自己的腰和背，甚至偷偷垫起脚，“你好。”

　　蔚寅先则一副从容俯视他人的姿态，“你好，听阿弥说，你之前帮过她？”
　　陆州延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口中的“阿弥”指的是谁，他笑一笑，“哦，也是碰巧，举手之劳，因为这个相识了一场也不算吃亏。”

　　蔚寅先慢慢嚼味着，“既然这么碰巧，那今晚我请吃饭吧，表示感谢。”
　　陆州延原本就属于能动性比较强的进攻型，对面出招他当然得接招，否则显得他退缩了似的，“行啊，原本我们就约好今晚要一起吃饭的，正好。”

　　蔚寅先则更擅长不动声色地放长线捕捉目标，他闻言“哦”了一声，“原来早跟人约好了。”
　　孟惊倪一听，赶紧装死。
　　陆州延继续说：“是啊，她来看我打篮球赛，说好比赛结束一起吃饭的。”
　　蔚寅先又“哦”一声，“原来是在看球赛。”

　　孟惊倪和他认识这么多年，彼此熟悉到他一个眼神她就能读出完整信息，刚才他这个反应，意思等于说：“原来你是为了看新人的篮球赛才忘了和我这个旧人的约定。”
　　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场，她一定会冲他嚷嚷，“不高兴就直说，少跟我阴阳怪气的！”

　　后来孟惊倪回忆起这顿饭，也是激流暗涌。

　　经过一顿饭的功夫，蔚寅先就基本确定陆州延的心思了，而且这人行动力太强，长得不错，性格阳光幽默，他知道孟惊倪很容易受这种性格吸引。
　　当初梁伽然就是凭着她的开朗有趣和自来熟，稍微主动一下就轻易和孟惊倪成为好朋友。

　　蔚寅先平生第一次产生了危机感。
　　他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占了先机和时间优势，才能在她心里有一席地位。

　　吃完饭，蔚寅先送她回宿舍，老二老三很识趣先上了楼。
　　孟惊倪站在他的面前，心里有一种即将面对长辈唠叨的既视感，所以急着想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说什么？”
　　她有许多的小情绪，只有面对蔚寅先的时候才会有，自己都没发现。

　　蔚寅先在谨慎斟酌词句，但对于接下来的话，他觉得不适合拐弯抹角，于是直言道：“阿弥，别和陆州延走得太近。”
　　孟惊倪一愣，没去思考他说这话出于什么原因，而是下意识就抗拒，“为什么？连这个你也要管？”

　　蔚寅先问：“你喜欢他？”
　　孟惊倪一口否定，“当然不是。”
　　蔚寅先说：“那就让他离你远一点。”
　　孟惊倪对他怒目而视，“我跟谁走得近不用你点头！”

　　她说完不等他反应，转身跑进宿舍楼。
　　蔚寅先站在原地看着她，锋利的下颌线紧了又紧。

　　他知道自己和她的相处模式一直都存在问题，这种模式很难让她对他产生男女之情，哪怕真有了男女之情，也很容易被其他情绪所掩盖。
　　因为童年的阴影，孟惊倪对待感情并不是迟钝，而是习惯性回避，甚至厌恶。

　　因为那晚的谈话，孟惊倪起了点叛逆心，比如陆州延找她的时候，她几乎一秒钟不犹豫就出去见他。
　　虽然两人见了面，大多数都是她一边打呵欠一边看路州延打篮球。

　　那天下午在露天篮球场，她直接看睡着了，整个人歪在椅子上打瞌睡。火烧般的夕阳从西边斜过来，给她泼墨般的长发晕上一层瑰丽又淡雅的色彩，美得像一幅工笔长卷。
　　陆州延拿出手机把这一幕拍了下来，然后发了个朋友圈。

　　这条动态正好让蔚寅先刷到了。
　　当时他就站在阳台，远处血红的残阳落入他眼底，如同两片跳跃的冷焰。

　　又是周五，孟惊倪下课走出教学楼，看见陆州延在等她，她走过去说：“你怎么又来了？”
　　陆州延无奈地笑笑，“什么叫又？我也没有总来找你吧？”
　　孟惊倪不喜欢藏着掖着，对他很是直接，“今天我没空看你打球，阿先要来。”
　　陆州延挑挑眉，“你这么怕他？”
　　孟惊倪说：“我不是怕他，我只是……”
　　只是不想和他吵架。

　　陆州延接下去，“怕他知道你和我站在一块，他会不高兴？他为什么总是这么管着你？你很不乐意吧？被管得这么死还不敢反抗？”
　　有些话她能说，但别人不了解情况，所以她不愿意让人随意断定，“阿先对我很好。”
　　陆州延不以为然，“打着为你好的名义，束缚着你呗，跟家里的长辈有什么区别？”
　　孟惊倪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叫阿弥么？”

　　陆州延没想到她转移话题这么突然，愣了一下，说：“为什么？”
　　孟惊倪说：“我也不知道。”
　　陆州延：“……”
　　孟惊倪：“这是以前我母亲给我起的小名，直到她去世了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后来阿先替我找到了解释，他说是因为“阿耳忒弥斯”，希腊神话里的月亮女神，一个自由独立，游荡于林莽和山野间的美丽少女，手持弓箭，有犬鹿伴随。”

　　陆州延破坏气氛地说：“他编来诓你的吧？也就你信得这么认真。”
　　孟惊倪很是无语地看他一眼，“我又不傻，我当然知道。”

　　他一直是希望她能自由快乐的，任何时候都考虑她的感受，事事以她为先，所以怎么可能会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束缚她？

　　陆州延说：“算了算了，我来都来了，送你回宿舍总行了吧？”
　　孟惊倪也觉得不能让人白来一趟，于是点头同意，“麻烦你了，那就走吧。”

　　结果两人到孟惊倪的宿舍楼下，不巧撞见了提前过来蔚寅先。

　　蔚寅先因为陆州延朋友圈里的那张照片，心头已经不知不觉攒了一个星期的暗火，结果一来又撞见两人有说有笑，眼神都阴沉了。
　　他手揣着兜站在那看着，如往常一般喊了声：“阿弥。”

　　孟惊倪猛地一激灵，说话都没底气，“你怎么来这么早……”
　　蔚寅先敛着眸底的情绪慢慢走近，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走，吃饭。”
　　旁边的陆州延却看不过去，“你不觉得自己给她的压力太大了么？她不愿意你没看见么？你一来她都没个笑脸你没发现么？”

　　蔚寅先脚步一顿，回头一字一句地问：“是这样么？阿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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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还有一章回忆，感情的进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