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根》问津此岸

6、舞蹈

　　两国交战，夏战败，向北疆投降，两国停战事宜本来可以各派官员在边境商讨，但这次北疆却要求要在大夏的国都商讨停战条件，这对大夏无疑是天大的羞辱和挑衅。
　　这两天不仅是朝廷官员心情压抑，京城百姓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人家来打你，把你打得皮青脸肿的，你还要赔钱给人家，是个人都会气愤，但百姓对朝廷只是敢怒不敢言。
　　皇帝还要设宴招待北疆使臣，明明是一件耻辱的事，还能设宴奏乐跳舞搞得好像是什么天大的喜事！
　　宴会上，李祁昭坐在龙椅主位上，一脸严肃。
　　北疆人使臣坐在左边，他们张张脸都是得意的笑容，朝中大臣坐在右边，有羞耻心的官员已经面红耳赤神情难堪至极，例如礼部侍郎陆观棋、吏部侍郎李士程等人，没有荣辱心的都在色眯眯地死盯在台上跳舞的舞姬，例如工部尚书陈设。
　　莫兰夫人是女子，当她看到舞姬往上跳跃露出白花花的大腿，当即叫停舞蹈，礼部尚书宋谦便虚心请教她对大夏的舞蹈的看法。
　　莫兰夫人一点情面都不留，直接当场质问李祁昭，“我北疆的舞蹈强大有力，舞者身姿矫健灵活，贵国的舞姿是很优美动人，但能否先让舞者把裤子穿上。”
　　莫兰夫人欣赏不来这种舞蹈，脸色不佳，李祁昭和朝中大臣的脸色均如一片死灰，宋谦本想为大夏的舞蹈辩解，可是莫兰夫人却突然把目光转向柳弃江。
　　莫兰夫人向来直率，直接问柳弃江，“柳将军你也喜欢这种舞蹈？”
　　柳弃江十分正经地回答：“我不喜欢，但男人喜欢，男人就喜欢看女人白花花的大腿。”
　　柳弃江这话几乎把全场男人都给得罪了，他一个战败的罪臣也敢说这种话，说这种话岂不是在说朝中大臣皆是好色之徒。
　　李祁昭虽然很想将柳弃江凌迟但还是忍住了，他让宋谦发言，宋谦不卑不亢的为大夏的舞蹈辩解，说大夏舞蹈的起源发展及魅力，啰嗦了一大堆。
　　“贵国的舞蹈历史是源远流长，莫兰也很钦慕向往，但现在莫兰只是想让舞姬穿上裤子，可以吗，皇帝陛下？”
　　莫兰夫人态度强硬，李祁昭只好让舞姬退下。
　　北疆一个小小的夫人竟敢如此对待自己国家的皇帝，宋谦岂能容忍，正想说什么来维护朝廷强大宽容的形象，不经意间却发现柳弃江在偷笑，宋谦气恼，这个贪生怕死的阴阳人还有脸笑！
　　宋谦的眼神像刀子刷刷的飞向柳弃江，“柳将军在笑什么，是不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柳将军能和我等分享自己的快乐吗？”
　　“不能。”柳弃江直接拒绝。
　　宋谦极力克制自己，“柳将军你到底还有没有羞耻心？”
　　柳弃江知道宋谦在骂自己贪生怕死不知廉耻的弃城投降，但她不在乎，“弃江有羞耻心，所以弃江同莫兰夫人一般希望舞姬能穿上裤子再跳舞，两国商讨国家大事之际还要看舞蹈，这像什么话！”
　　柳弃江冷脸呵斥宋濂，宋濂被一个战败的人这般质问呵责，内心已经是怒火滔天，但在这种场合他不能发作。
　　柳弃江理直气壮的行为震惊了朝中官员，这些官员第一次知道战败的人还可以这般强势，丝毫没有羞耻心，真是让他们长了见识！
　　柳弃江不愿赴死，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一心只追求男女之情的柳弃江，现在的她有胆量也有实力，已经脱离李祁昭的掌控，李祁昭终于承认接受了现实。
　　为了稳住柳弃江，李祁昭只能问罪安排宴会的宋谦，因为舞姬舞姿有碍观瞻，宋谦主动认罚。
　　一场闹戏之后，两国的谈判正式开始。
　　这场谈判持续了三天，北疆同意停战，大夏每年要给北疆三十万两白银，并开通两国边境，允许北疆商贩低关税来往大夏做生意。
　　两国谈判结束之后，李祁昭召见了柳弃江。
　　勤政殿，大门敞开，春日的阳光照射进来，里面处处明亮。
　　李祁昭再看眼前这张熟悉的脸，这张脸还是那张脸，只是这个人已经变了，腰板挺直了，眼中再也没有之前的爱慕，只剩下两潭平静幽深的池水。
　　李祁昭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和掌控之中，向柳弃江传达秘旨，让柳弃江投降，让柳弃江在边境饮毒畏罪自尽，然后收回兵权，重新启用沈寒山，重新夺回被北疆占领的燕云两城。
　　兵败失城投降，这对一个将领来说是天大的耻辱，辜负朝廷的信任，自杀谢罪，多么合情合理，丝毫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可是谁知道柳弃江竟然拒绝了，李祁昭以为她只是不相信不死心而已，以为她带兵回京复命只是为了和自己要一个态度，知道自己的态度后她便会主动上路。
　　自古胜败乃兵家常事，她弃城投降自杀之后，柳家曾为大夏立下汗马功劳，因为一次兵败而废后肯定会引起众议被人诟病，杨家那边没有理由让自己废柳皇后立杨贵妃为后，这样一来既然保住了皇后也遏制了杨家势力进一步强大。
　　李祁昭都想得美美的，可是谁知道，谁知道柳弃江回京复命得知自己的态度之后，不但没有主动上路还威胁起自己来了！
　　“你变了，你变了很多。”变得连我都快不认识了，李祁昭神情淡淡的，好像只是在和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说话。
　　“不是我无情，只是你的身份......”
　　李祁昭将态度放软和了许多，可能还有一丝不甘，还想再努力一下。
　　“你不要再诱惑我，我是不会上当的，你想让我死，我偏不死，我就是不死！”
　　柳弃江态度很是嚣张，气得李祁昭直咬牙。
　　“人总是会长大的，征战沙场历经过那么多生死，我已经不在是那个心中只有男女情情爱爱之人，我成长了，我不会被这些东西束缚，从今往后我要为自己而活。你不要试图给我扣上叛国通敌的罪名，不然我会坐实这一罪名！”
　　李祁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柳弃江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这还是那个一腔热血誓要保卫边疆的柳弃江吗？
　　“你见我军功赫赫，怕我功高盖主，你见我手握大夏兵马大权，怕我谋朝纂位，你见我威望高涨，怕我改朝换代，你便让我弃城投降背负天下骂名，这样就算了，你还想让我自杀！”
　　“然后重新启用沈寒渊，让他夺回被占领的城池，你就那么肯定沈寒渊不会功高盖主反了你，他伙同另一个男子让堂堂一国公主做了同妻，他可比我嚣张多了！”
　　“他这么嚣张，你容得下他，为什么就容不下我？”
　　柳弃江用冷冰冰的声音质问李祁昭，他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呀，虽然不算是青梅竹马，但至少也有一些情谊吧。
　　“况且我还不算是个男人，我妹妹可是你的皇后，我可是你大舅哥，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意相信我！”柳弃江痛心疾首的样子好像是对李祁昭失望透顶。
　　原来她如此聪明都知晓自己的心思，如今她对自己已经没了那种心思，所以，所以，李祁昭笑了。
　　李祁昭再看眼前这个人，突然觉得心力交瘁，这次他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没有除去柳弃江还丢了两座城池，但至少还是有一点收获，至少让柳弃江声名狼藉。
　　“还是因为信阳公主不是你一母胞胎的妹妹，所以你一点都不爱护关心她，也许你是忌惮沈寒渊，毕竟早些年民间有面相师说他有帝王之气......”
　　“你说够了没有！”李祁昭第一次被人这般训斥，连他父母都没有这般教育过他，这个柳弃江竟敢对他口出狂言！
　　柳弃江担心把李祁昭气死没有再说什么，从袖子里拿出虎符放到地上，然后转身踏步离去。
　　李祁昭看着地上明晃晃的虎符瞬间愣住了，久久不能回过神来，他不敢置信柳弃江就这么把能调动天下兵马的虎符交了出来，不敢置信柳弃江就这样放弃了天下兵马大权！
　　难道柳弃江对他，柳弃江对他还是情根深种！
　　食香楼，四楼雅厢里。
　　柳弃江倚窗而立，任由春风吹动没能束起来的发丝，瘦弱的身躯像一个落魄书生。
　　莫兰夫人还是喝不惯大夏的茶，大夏的茶苦涩，不像他们北疆以奶入茶，羊奶浓郁的香味完全遮住了茶的苦涩。
　　莫兰夫人真心敬佩柳弃江，“背负千古骂名，忍辱负重，勿伤百姓一人，将军在莫兰心中乃真英雄！但军人最忌讳的就是妇人之仁，你不合适做将军，你应该做文官，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北疆欢迎你！”
　　莫兰夫人终于知道，这次儿子为什么下令禁止收刮抢夺、禁止扰民，只是接管了燕云两城的府衙。
　　柳弃江无奈哀叹一声，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把他的名声给毁了，忠君爱国的大将军变成了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之徒。
　　“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贪生怕死是人性，百姓只是想活着没有错，而你们......”
　　而你们为自己的国家开疆拓土也没有错，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这次柳弃江只是站在了百姓的立场上。
　　“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如果我儿子没有答应将军的条件，将军会弃城投降吗？”莫兰真的很想知道如果萧让没有优待云城百姓，柳弃江会不会弃城投降。
　　“世上根本就没有假设，事情已经发生，做出一个选择就不要后悔，我不后悔，希望你们也不要反悔。”这次柳弃江只是做出了内心的选择。
　　“我北疆向来言而有信，做出的承诺就不会违背，将军不必担心。”莫兰夫人可以向柳弃江保证，北疆绝不会屠杀燕云两城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