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根》问津此岸

12、心凉

　　第二天，柳弃江蓝陵他们刚要出门去衙门点名，京城府尹寇淮就带人来了。
　　昨天柳弃江在集市上的所作所为已经传遍京城，还传到了皇帝那里，吏部和礼部的官员已经上折子，以柳弃江欺凌长辈、滥用私刑为由要求皇帝严惩柳弃江。
　　寇淮个人虽然很崇敬柳弃江，但碍于皇帝的威严他还是带人走一趟，做做样子嘛。
　　蔡大花这个老娘们，寇淮也知道，这个老娘们横得要命，这些年被她欺诈的人不下一百个，卖果子不找零钱换烂果子，卖菜缺斤少两，强卖强买，但奈何她会哭惨耍懒，寇淮也拿她没办法。
　　“柳将军你怎么能把人的嘴缝上，还当街砍人，这件事已经大条了！”寇淮很担忧。
　　柳弃江委屈地解释，“那些人口出污言秽语，我气不过就挥刀上去砍伤他们的手脚给他们一个教训，蔡大花更是满嘴喷粪，我怕她弄脏百姓的财物，所以才好心缝上她的嘴巴。”
　　“虽然我已经不是镇国大将军，但我还是当今国舅，我是皇亲国戚，那些人怎么可以当街那样辱骂我，这不是在辱骂皇家吗！辱骂皇家的刁民吏部和吏部还要袒护，寇大人你说他们是不是想造反？”
　　寇淮吓得连忙上去捂住柳弃江的嘴，“可不敢胡说，可不敢胡说！”
　　“我听说半个月前有一个百姓不小心说了礼部某位大人的闲话，然后就被这位大人以当街辱骂朝廷命官为由给活活打死了。昨天那些人不只是说我的闲话，你不知道他们骂的有多难听，他们还让我割了去青楼伺候男人。”
　　说到内心痛处，柳弃江的眼泪就流出来。
　　一个驰骋沙场保卫边疆的英雄竟然被这般辱骂，这些刁民简直该杀，寇淮向柳弃江承诺一定会把事情如实呈上去，让皇帝秉公处理，绝不会让柳弃江受任何委屈。
　　“将军你请放心，寇淮一定会如实禀告皇上，绝不让佞臣小人趁机诬陷将军！”在寇淮心中柳弃江还是那个驰骋沙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相信柳弃江弃城投降是有天大的苦衷。
　　柳弃江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刚正不阿的官员，寇淮是个好官。
　　柳弃江鞠躬感谢寇淮，寇淮让柳弃江他们暂时不用去巡街，等这件事处理好之后再去，在寇淮看来像柳弃江这种为江山社稷立下这么大功劳的人，朝廷应该养她一辈子。
　　“弃江再次拜谢大人，感谢大人为弃江做主！”
　　“柳将军无需客气，这是寇淮的职责所在。”
　　寇淮说完就回去写折子为柳弃江喊冤。
　　寇淮如实将实情禀告皇帝，在查明事实之后那些听信谣言诬陷柳弃江的官员没有受到处罚，那些当街辱骂柳弃江的人也没有受到惩罚。
　　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这让寇淮更为柳弃江感到痛心，好像在那些人眼里他的柳将军就该受冤枉就该被刁民唾骂，别人不维护柳将军就算了，就连皇上也没有维护柳将军，甚至还有意纵容那些小人，说柳将军虽然是国舅虽然是皇亲国戚，说骂柳将军的人是不明真相的无辜百姓，他们只是盲目从众而已没有什么坏心眼。
　　寇淮痛饮十杯才有勇气将这些伤人的话说出来，寇淮甚至怀疑柳弃江弃城投降是接到了秘密旨意，不然那么英武那么忠心赤胆的柳将军怎会弃城弃百姓不顾！
　　“难道将军就不心凉吗？”寇淮见柳弃江没什么反应，好像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果。
　　“明儿我就去把那些刁民统统抓起来问罪，不能让他们白白辱骂将军！当街聚众辱骂国舅该打该杀！”寇淮要为柳弃江打抱不平。
　　“大人你可不要这么做，很快我就不再是国舅，况且我早已经是一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只是我这只老鼠手里还有刀，他们忌惮所以还不敢轻举妄动。”
　　一切都在柳弃江的预料之中，一切也都还在柳弃江的掌控之中，柳弃江低头看看自己这只小小的手，没想到它竟然能掌控一切，一切都如她所料的发展下去，这并不是人力能为，这是人性自然规律所控制。
　　寇淮活了三十三年还是第一次如此心痛，心痛朝廷不能善待功臣，心痛百姓侮辱英雄，心痛这世道，心痛这为官之道，痛恨自己无能为力，不能还世间一片清明，不能庇护良善之人。
　　“大人不必如此，大人应该学会平静接受才是，不然仕途这条路是走不远的。”柳弃江不想寇淮因为自己丢了官职。
　　这个道理寇淮也懂，只是，只是有时还会痛心罢了。
　　寇淮不再说什么，直接举杯敬柳弃江，他和柳弃江一直喝到深夜才离去。
　　寇淮走后，柳弃江洗漱之后刚想睡下，魏逢就进来了，端了一碗醒酒汤来。
　　都要睡了，还醒什么酒，柳弃江不接受魏逢的殷勤，甚至还怀疑他在汤里下了什么东西。
　　确实，在这时候毒杀她追合适，声名狼藉，百姓唾弃之后，她死了也不会有人过问一句，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柳弃江就死死地盯着这碗汤什么话也不说，这可吓坏了魏逢，魏逢只是好心而已，“我见将军喝了很多酒才特意煮来这碗醒酒汤。”
　　柳弃江把汤挪到一边，“都要睡了还喝什么醒酒汤，不喝了，但还是要谢谢你。对了，你找到活没，要不跟我干爹学阉鸡阉猪吧。”
　　阉鸡阉猪！
　　魏逢就知道，就知道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好心给她送醒酒汤，她却变着法子来羞辱自己，呜呜，好难过，好伤心，她怎么可以这个样子呢？
　　魏逢冷着一张脸什么话也不说，直接拿走桌上的醒酒汤，把柳弃江给整迷糊了，“给他找活计，他还生气了，什么人呐！凭什么看不起阉鸡阉猪，以前我还阉过好多年，还挣了不少钱呢！”
　　柳弃江觉得魏逢这个人心高气傲眼高手低，看不上卖字画的，也看不上阉鸡阉猪的，阉鸡可挣钱了，有的村落请人去阉鸡不要公鸡蛋，公鸡蛋老贵了，公鸡蛋比阉鸡的费用还要高。
　　柳弃江被贬为巡街衙差没了兵权，但凡街上随便一个强势一点的百姓都敢骂她，柳阴阳，不男不女的东西，柳弃城，柳麻袋，加上她当街砍伤百姓，还残忍地缝上了蔡大花的嘴巴，这让她的名声更坏。
　　虽然柳弃江当街砍伤百姓事出有因，但在皇帝的默许下别人都认为是她的错，是她仗势欺人，所以柳夫人决定和她断亲，从今往后柳家没有她这个儿子，她不再是皇后的大哥，不再是国舅爷，不再是皇亲国戚。
　　柳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悲愤，让柳弃江签下断亲书，“柳家养育你二十二年，教你认字识理，你却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柳家的儿子，二十二的养育之恩也不需要你回报。”
　　冯七不许别人这么说自己的孩子，“小柳她哪里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了？小柳为国征战多年立下汗马功劳，每次打胜仗回京复命都会第一时间赶回家见你，喔，就因为她失败了一次，你们就嫌弃她就以她为耻就不要她了？”
　　柳夫人当着面说柳弃江贪生怕死弃城投降，柳弃江是懦夫，不配做她柳家的儿子，还大骂柳弃江心肠歹毒，得理不饶人，不尊重长辈，当街伤人目无法纪。
　　“我宁愿你战死沙场也不愿你投降，我柳家男人从来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而你却……你却......”柳夫人实在说不出口。
　　柳弃江知道柳夫人这么做是为了她女儿，有个仗势欺人的大哥对她女儿的名声不好。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儿，我儿乃......”
　　柳弃江让冯七别说了，她要自己说，“是啊，现在我不是镇国大将军了，手里没有兵权了，不能为你们柳家提供任何助力了，所以你们柳家就不要我这个废物了，不要也罢。”
　　柳弃江突然强硬语气，“你们柳家不要我，我还不想给你养老送终呢！还有啊，你们柳家只养我十二年，我十二岁便上了战场，那时候可不是你们柳家养我，是我自己养自己，而且我也报答了你们柳家的养育之恩！”
　　柳弃江这些年为柳家挣了不少钱，带来了很多荣誉，如果他没被封为镇国大将军，柳微容根本做不了皇后。
　　“你女儿能做皇后全都要靠我！”柳弃江这句话里有深深的含义，让柳夫人气急败坏却不敢再指责她半句。
　　柳弃江果断在断亲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下自己的拇指印，然后夸柳夫人会审时度势，“你很会揣测帝王的心思，柳夫人！拿去官府备案吧。”
　　见柳弃江对柳家没有丝毫留恋，更让柳夫人觉得自己养了一只白眼狼。
　　“从今往后我和你们柳家再无瓜葛，往后我行事再乖张再嚣张也影响不到你女儿的名声，往后柳夫人也休想再骂我一句！”柳弃面无表情将断亲文书拿给柳夫人。
　　柳夫人不屑逗留拿了断亲文书便离去，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柳弃江。
　　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柳夫人居然对柳弃江没有一点感情，魏逢不免可怜柳弃江，就算养条狗这么多年也有一些感情，可是柳夫人却走得那么潇洒！
　　魏逢也不见柳弃江面上有半分难过，肯定她都憋在心里。
　　魏逢不忍，关心道：“将军你没事吧。”
　　柳弃江一点事都没有，她不但没事还想先回房偷吃几个李子再出门巡街。
　　“没事，柳家又没有什么家产能让我继承，破破烂烂的一个宅子，谁稀罕啊！”柳弃江呵呵笑两声向他们证明自己一点事都没有，“没事 哈，没事，篮子寒山我们去……去巡街！”
　　柳弃江还没走到门口突然两眼发花、呼吸急促、重重地摔在地上。
　　“将军！”
　　“儿子！”
　　冯七等人慌张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