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师尊要飞升》Jessie杰西

52、天界

　　天界，上界处。

　　此处汇聚了众多地位尊崇的神仙，诸多大小神宫，甚至天帝所在的天宫，皆设在上界。

　　今天宫里却格外的冷清。

　　天帝陛下谢绝了所有神仙的拜访，此时正静坐在某个宫室里，运过自身的法力修补着储存于结界的一缕魂魄。

　　即便如此，偶尔还是会有守卫进来通传一声说下界的哪位神仙有急事要求见天帝，不过都被一一推至了第二天。

　　宫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玄衣人略蹙了蹙眉，头也不回道：“不是说了，今天我任何人都不见。”

　　那人轻轻掩阖上宫门。

　　“师尊……连我都不见？”

　　玄衣青年当即敛下法力转过脸，看到驻在门边犹豫的白团子，不由温和一笑，说：“这么快就回来了？那便过来吧小白，为师正好跟你说件事。”

　　小团子瞧上去心情不大通畅，坦言道：“我其实没什么事，师尊，就是想过来找你说说话。”

　　九灵道人，准确说是天帝陛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过来说吧。”

　　小团子刚从异界回来，异界的几十年，在天界也不过是短短几周。况且这一世的容墨，更是短暂地只活了十九年，就在苦痛中病逝了。

　　这是第二十二世，每回确如契约所言，世世不得善终。

　　团子没有依言坐下，走过去了也只是干站着没动。

　　九灵道人知道这孩子每每从异界回来，都要丧气难受一阵子。沉默良久，他徐徐踱过去，不顾团子的挣扎将其揣抱起。

　　团子眼瞧挣扎不动，脸上更是不悦了：“师尊，你能不能别老把我当孩子，让别人看见了多不好。”

　　九灵道人却摩了摩团子的脑袋，温柔笑道：“你现在这副模样，可不就是个孩子。再说了瞧见了又如何，左右他们也不敢在背后议论什么。”

　　沈云舟默不作声地低头打量着自己这七八岁孩童的身子，这么久了，其实他也该习惯这个身子了。

　　沈云舟刚飞升那天，就同九灵道人一齐逆着天道将锦玲的魂魄从异界捞了回来。九灵道人的一半神识融入了天道，那时又正好继为天帝没多久，这等事于他而言自然不难。只是要想将锦玲之前的记忆唤回，便只能一点一点地修补呵护，所以才从沈云舟身上暂时剥离下一魂一魄，一并养在天宫的返生结界中。

　　少了一魂一魄，身形就自行化小了，化为如今的孩子模样。他在异界虽然不受影响，但一踏回天界，身形依旧会毫无征兆地即刻缩小。

　　团子自然地将下巴垫在玄衣人肩上，顺道问：“师尊方才说要与我说件事，是什么？”

　　九灵道人示意他看向后方的一个半圆结界，说：“那孩子的魂魄已经补得差不多了，大约不出一刻钟便可化形。”

　　“当真？”小团子蓦地睁大眼睛，他认真思忖后，斟酌道：“如此一来，返生结界腾了空，师尊是不是就能将小容的魂魄给捞上来了？”

　　玄衣人嗤了一笑，无奈道：“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这又不是在池子里捞鱼。补回一个魂魄要耗去不少法力，费时又费神。更别说小容情况特殊，能否带得回来都是个不定数。”

　　“师尊这般厉害，应该没有什么事是难得到你的吧。师尊需要法力的话，我借给你就是了。”团子抬起白藕似的小手，正要将法力渡过去，被玄衣人给按了回去。

　　“我要你的法力做什么？”九灵道人将孩子放下，接着对返生结界灌注法力，嘱咐道：“左侧尽头偏殿的正桌上有两盏琉璃灯，由为师的五成法力凝成，你现在去取来吧。我待会儿就动身去一趟异界，倘若真能将小容带回，有那两盏灯加持着返生结界，总不至于会出什么意外。”

　　他知道师尊一向是嘴硬心软的性子。

　　团子抿唇点点头，利落地推门走了。

　　天宫里什么都好，就是弯弯绕绕的路径多了些，一个不留神就不知道自己拐哪儿去了。

　　沈云舟费了好些功夫才找到九灵道人所说的那间偏殿，随后一手捧过一盏琉璃灯，小心翼翼地端回正殿。

　　回来后，他空不出手去推门，便念了个诀打开宫门，进宫后再念诀将其关上。

　　由于这副身子本就小，加上那两盏如脑袋一般大的灯挡了他的视线，他直到放下灯，才发现殿里多了一人。

　　女孩原本坐在殿里一把檀木所雕的椅子上，和九灵道人交谈着什么。看到有枚小团子自然地推门而入，谈话戛然而止。她定睛细看后，不由愣了一愣。

　　团子睁着滴溜圆的眸子看了看女孩，又垂眼看了看自己小巧的身子，像是在琢磨着该如何开口道这第一句话。

　　半晌，锦玲才定了定目光，视线在玄衣人和团子间流连往返，不住惊奇道：“……师祖原来已经有孩子了么？”

　　那团子听得当即沉下脸。

　　九灵道人则似笑非笑地搁下墨笔，看着沉脸木讷的团子，左手支过颌道：“还愣着做什么小白，你不是整日盼着这孩子醒过来，还是说许久不见生分了？”

　　团子叹声气，郁郁抬着张小脸道：“师尊，当着锦玲的面你能不能别这么喊我。”

　　锦玲虽不清楚小白是谁，但是听那黏糯的声音唤她名字唤的那般自然，又唤身后的师祖为师尊，也就不难猜到地上这只团子是谁了。

　　她眼睛瞪得一个大过两个，喉间噎了半刻，对着团子不确定道：“师……师尊？”

　　再近身细量，这小团子的眉眼与师尊确实是像。琥珀色的眼瞳清透明亮，此时正扑闪乌睫巴望着她。自己怕不是眼拙，方才第一眼她居然没瞧出来。

　　团子淡淡地嗯了一声，还没等他说什么，就措不及防被锦玲扯入一个怀抱里。

　　“师尊……你，你怎么变得这么小了……看着当真是可爱。”锦玲两颊盈盈笑，欢喜地将粉雕玉琢的团子揉得乱七八糟。师尊抱起来也是糯糯可人的，叫人都有些爱不释手了。

　　九灵道人微微挑过眉梢，倒没说什么。他瞧得出锦玲也是个不拘礼节的孩子，能这般逾矩地对待自己的师尊，想来小白以前没少惯着她。

　　团子先是狠狠抖了一抖，随后一顿别扭地从她怀里挣出，捂着被碾得通红的脸蛋，咬唇道：“没大没小，这里不比宗门，你给我放规矩些。”

　　明明是训斥的话，裹上孩子稚软的语调，听不出半分该有的愠怒。在九灵道人看来，和两个孩子拌嘴没什么分别。

　　锦玲从前就没怎么怕过他，更别说现在对着的是个糯米团子了。

　　原来师尊小的时候生得这般白嫩可爱。

　　她满眼蔼然地俯视着小团子，还添把火地揉了揉他的脑袋：“知道了师尊，我下回注意些就是了。”

　　那神情和态度就不像是听进去的模样，团子一脸寡欢地看向玄衣人，商量着：“师尊，我能不能先收回那一魂一魄，待你将小容的魂魄带回后我再分出来也不迟。”

　　九灵道人像是知道了他想做什么，笑了笑，扬手打开结界，说：“随你，你自己不嫌麻烦就行。”

　　一缕泛着萤点的光缎被释出结界后，径直往小团子那儿窜去。魂魄归入元神，弹指间便严丝合缝融为一体。

　　待那抹柔光弱下，冰冷的手就倏地掐上锦玲的脸，而后照着锦玲方才的手法同样将她的脸也揉了个乱七八糟。

　　“嘶……师，师尊……弟子知道错了……您别掐了……”

　　锦玲看形式不大对，还没来得及认错，脸蛋就被恢复了身形的白衣青年掐得红一块白一块，疼的她咬牙抽气。

　　出完这口憋在肺腑已久的气后，白衣青年才冷哼一声放了她。

　　“现在知道疼了？你方才不是揉得挺开心吗？”

　　锦玲捂上泛红的脸，扮着委屈相道：“我刚刚哪有这么用劲啊……师尊你也太欺负人了……”

　　看着不成体统的两人，九灵道人无奈移走了视线。添了墨后，提笔接着书写方才没写完的符纸。

　　还没写下半张，白衣青年就走过来坐到他身旁，招呼也不打就兀自从桌上拾起一张写完的符纸，盯着看了会儿，问：“这是什么符，师尊？我好似没见过。”

　　光是写完了堆积在桌上的就有十来张，看那样子，像是要将手边空白的符纸全部写完。

　　玄衣人看着模样生的极为漂亮的白衣青年，温和笑了笑，不紧不慢落下一捺，答：“从前为师讲符文的时候你就不爱听，你自然不会认得。”

　　那时只要讲到与灵丹炼药无关的东西，如符咒符文等，小孩就会一脸倦意地趴在桌上，哈欠连绵。

　　白衣青年勾了勾嘴角，忽闪着眼眸道：“那是因为师尊你讲东西太无趣了，那些东西要换做是锦玲和小容，估计听不到十分钟就昏头睡了。”

　　锦玲投来一束抗议的目光。她还想在师祖面前留下点好印象来着，师尊居然眼也不眨地拿他们当了挡箭牌。

　　“怪不得这些年没个长进。”九灵道人对他的说法并不买账，轻飘飘地瞟了一眼，难得数落起他：“自己惫懒也就算了，对门下弟子也不知道上心些。看看你这性子，哪有半点为人师尊的模样。”

　　白衣青年听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低低道：“师尊你别说了……”

　　锦玲在不远处听的一清二楚，听得喜不自禁。她这还是第一回瞧见师尊服软，毕竟从前连宗主都拿他没辙，处处迁就。

　　师尊自恢复了身形，同师祖一比，年龄瞧着就相差无几了。旁人遥遥一看，还以为是哪家的少年挨了兄长的训斥。

　　锦玲坐了没一会儿，就被九灵道人送去天宫的一处偏殿以疗愈结界调养着。她刚恢复没多久，身子格外孱弱。将一个凡胎留在天界虽不是件容易事，但如若是天帝陛下要留人，诸位仙官神使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沈云舟提前剥离下一魂一魄养在返生结界中，等了不到半个时辰，九灵道人便携着缕残缺不全的魂魄返回了天界。

　　甫一入宫，他赶忙将奄奄的魂魄投入结界。

　　因魂魄割裂再次化为团子的白衣青年瞧出了不对头，忧心忡忡地看向他：“师尊，小容他怎么了？”

　　“为师用符文强行解除了他的契约，所以伤及魂魄是在所难免的事。”九灵道人敛神，抬手点亮了结界两侧的琉璃灯，“不过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至多修复起来比锦玲那孩子复杂少许，多耗些时日罢了。”

　　团子稍稍定了定心，点头嗯了一声。

　　输了有一刻钟左右的法力，直至脸色有些寡淡了，玄衣人才凝神收了手，暂且封闭了返生结界。

　　“师尊，大约要多久才能修补好？”

　　玄衣人牵过团子走去旁室：“少则三个月，多则一年。彼时若是修补得差不多了，为师自会同你说。”

　　九灵道人的话总能让人安心不少，团子握紧那只皙白修长的手。平日里温暖润玉般的手似乎有些冰凉，团子不免担忧道：“师尊你的手好冷，是不是消耗太多法力的缘故？”

　　玄衣人不予置否道：“你说呢？”

　　但与他而言，这点损耗倒也算不上什么。不过是一两句话的功夫，玄衣人脸色便回润了不少。

　　团子一只手反复捻着衣袖，有些愧疚道：“要不师尊你教我怎么做，下次换我来吧。”

　　玄衣人重新坐回檀木桌前，闭眸养了会儿神，才答：“无妨。”

　　看着养回少许血色的玄衣青年，团子心里忽地咯噔一下，沉默地打量着那清冷而不失柔和的面容。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师尊一直是这般不计回报地明里暗里护着他。飞升成神，继下天帝，取魂还生，一切的种种，都是为了他。

　　他忽然就想起了一桩十分久远的事。

　　那桩孩提时撞见的事，他记到如今。虽然过去了几百年，却还是犹新地镌在脑海里。

　　其实他那时就想问了，只是碍于种种意外，才没能问出口。

　　玄衣人一手撑在桌面养神，团子则站在椅子上，半个身子都倚在了桌沿边。

　　他收起思绪，抿了抿唇，唤道：“师尊。”

　　玄衣人依旧阖着眼，沉声问：“何事？”

　　团子斜着脑袋，踌躇着卖了会儿关子：“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想问你个问题。”

　　那声音和煦依然：“你说。”

　　团子坐了下来，两臂搭在檀木椅的扶手上，仰着脸缓缓问：“师尊从前……可有喜欢过弟子？”

　　玄衣人蓦地睁了眸，悠悠地垂眼看来，良久，似是有哪儿不解：“你说什么？”

　　团子瞧不出半点羞怯，注视着对方，一字一字道：“我的意思是，师尊在斩断缘线前……可有……喜欢过我？”

　　室内静了静。

　　半晌，依旧静谧无比。

　　玄衣人难得对着团子怔了足足几刻，他拢回思绪后，淡淡说：“我收回之前说你没有长进的话，毕竟脸皮变厚，也算是一门长进。”

　　见对方并未生气，团子愈加胆大了几分，好整以暇道：“我不过好奇而已，师尊你说就是了，有还是没有？”

　　玄衣青年并不想理会他，这种气氛微妙的问题，答与不答没有任何分别。

　　对方不回答，团子就一直痴缠不放，占着身子小的优势，跟块膏药似的扒在对方肩上纹丝不动。青年被闹的有些头疼，千般无辙，万般无奈地将团子提溜起来。

　　他知道师尊一向是好脾气的，记忆里唯一一次动怒，就是被他觑见缘线的时候，所以他才敢这般再骄纵一回。

　　玄衣人刚要说什么，小团子已经吭哧凑上前，飞快地在对方唇边亲了一下。

　　动作快到根本躲不及。

　　玄衣人轰然一颤，视小团子为烫手山芋直接撒到一边，耳根子窜上血色。他满眼震惊地将地上的团子打量几回后，下意识撇开头。

　　团子不明所以，呆呆地望着他。

　　师尊这反应是不是大了些……

　　团子恍悟一敲手心，机灵了一回。

　　难不成……师尊当真喜欢……

　　团子还没筹出个思绪，身子又是一轻，如半斤生肉般被人提起，对上一双淡漠至极的眸子。

　　“你近来是越发不懂规矩了，我看这个月你就不必出宫了，老实留在殿里。为师要将宗规从头到尾，逐条逐字地好好给你讲一遍。”

　　玄衣人特意加重了那八个字，似笑非笑地看着手中的团子。

　　“啊？”

　　小团子大惊，扑腾着小胳膊小腿：“师尊你放我下来好不好，我……我不问就是了。”

　　见对方漠笑着不答话，小团子争取道：“或者，换别的好不好……实在不行，师尊你打我一顿也可以……”

　　只要不是听讲听训，什么都能接受。

　　“为师从不苛打弟子。”

　　“我知道错了师尊……我回去会自己好好反省的……”

　　“现在才知道反省。”那声音没有半点起伏，也听不出喜怒，“晚了。”